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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的国产文艺电影在南方版图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毕赣《路边野餐》里的贵州、杨恒《空山异客》里的湘西、仇晟《郊区的鸟》里的杭州、杨平道《好友》里的岭南。这些影片不单在地缘上展现了南方故事，更是在影像上逐渐形成了南方美学。
《好友》海报
就像最近大家爱聊的，“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相比较在观看诸如贾樟柯、李睿珺、宁浩、曹保平导演的作品时，里面溢出的北方电影的写实、批判、直接、粗粝与生猛，观看南方电影时，更让观众感受到的是一种写意、抒情、迂回、精致与细腻。
南方景色优美，山水湖泊皆成影像；南方气候潮湿，雾雨雷电皆成气氛。情景交融，让南方电影中的人物情感更能打动人。
《路边野餐》里陈升在如世外桃源的荡麦游荡，天色渐晚，山光渐隐，一曲儿歌唱给久已不在的心上人；《空山异客》里的老六在翠绿山峦、碧水环绕的湘西，静默无言、孤独游荡，那是再也回不去的家乡与融入不进去的生活，《好友》里的水木和仲生在岭南白雾弥漫的山峦间行进，那大雾好似掩埋了仲生一辈子寻不到的身世。
《空山异客》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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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景交融下的南方电影意境悠远，情感细腻，这是大部分南方电影给予大众的观感。除此之外，上述几部南方电影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美学特质，那就是影片强烈散发的神秘主义气息。
往更早先说，被娄烨称为“中国新自由电影的先声”的《白蜻蜓》已奠定了南方美学中神秘主义的某些美学特征，诸如多重的身份、破碎的时空、浓郁的景致、诡异的配乐等等。这些在后续诸如《路边野餐》、《地球最后的夜晚》、《好友》等片中都得到了延续。
《白蜻蜓》剧照
当我们看这些神秘主义色彩浓厚的南方电影时，首先对人物身份和关系感到扑朔迷离，导演多爱用“一个分饰多角”或“多人分饰一角”的手法，让人物在不同的身份间迷离流转，或是展现一个人一生不同的阶段。
《白蜻蜓》中，同一演员饰演了“妈妈”、“翡翠”、“女杀手”三个角色。独自抚养阿甲和妹妹梦娇的妈妈在河边洗衣服时被人杀死了，而阿甲从越南沿河回国的路上，遇到了一个16岁的女孩翡翠，翡翠和阿甲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阿甲喊翡翠妈妈，和她嬉戏玩耍，翡翠告诉阿甲她想当黑社会女杀手，而后来，一身白衣的翡翠变成了杀手绑架了阿甲的妹妹梦娇。
《白蜻蜓》剧照
《地球最后的夜晚》里，汤唯一人分饰了“万绮雯”和“凯珍”两个角色，一个绿裙女子，危险迷人，让罗纮武陷入麻烦。罗纮武在电影院睡着后醒来，遇到台球厅女子凯珍，凯珍一席红色皮衣，热情温暖。现实中的失去与遗憾，在梦境中得到了满足。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好友》里，三个演员饰演一个角色的不同年龄段。水木为了满足仲生的遗愿，让女孩开车载他们两个老人一起去三百里外的村镇，帮助仲生寻找家乡和身世。一路上，水木和仲生从少年、青年和老年一辈子过来的友情得到展示。
片中，水木说他上辈子是鱼，说仲生上辈子是牛，少年时的水木放牛时把牛放丢了，却在河边捡到了仲生，一辈子的友情就这样展开。影片结尾，水木逝世，棺材被沉入水底，如鱼儿回归河流。这种轮回转世的神秘之说并没有昭然若揭的宗教根据，而是老百姓朴素的一种生活观念。
《好友》剧照
角色的多重流转增添了影片的神秘主义气息，“一个分饰多角”或“多人分饰一角”的手法，实质上是导演为了呈现不同时空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而探讨时间、记忆与情感等主题。但观众往往会迷惑不同时空之间的转变，它们不是大众惯常接受的线性故事，导演有意不从严丝合缝的逻辑或精心编排的起承转合讲述，而是用另一种现代主义式的手法，譬如意识流、潜意识、梦、想象、幻觉、记忆，或者是如塔可夫斯基一样在一个单长镜头中切换时空。
《路边野餐》中，一个镜头从陈升跟人谈事的画面滑到一面桌子上，停留后再滑到陈升与人打架的画面，两个时空在一个镜头中完成。《地球最后的夜晚》中，罗纮武在影院里睡着了，那个似真似幻的梦里，他带着凯珍用乒乓球拍飞了起来，念了“星星在胸口跳伞”的咒语后房间旋转了起来。
《路边野餐》剧照
《白蜻蜓》中，现实主义的叙事在阿甲河边碰到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翡翠开始后，变得超现实起来，这一镜头就是影片的决定性瞬间。翡翠变成了女杀手绑架了妹妹梦娇，阿甲的朋友猪亏有了姐姐，但这个姐姐却是和梦娇一模一样的人，结尾死去的母亲活了过来，而两个孩子阿甲、梦娇却死了。
《白蜻蜓》剧照
《好友》中，水木和仲生搭女孩的车，突然撞上一个放牛的小孩，小孩把鞭炮丢在空中，被女孩追骂，小孩跑回家因为牛丢了被母亲斥责，离家后在河边捡到一个哑巴，几个镜头流转后，时空已大变，从老年的水木和仲生，直接流转到了少年的水木和仲生。
《好友》剧照
就如现代主义小说的写法，现实与超现实之间没有清晰的分野，导演在影像叙事上直接切换时空，神秘感就此产生，而这种手法确乎对一些观众造成障碍。
除了镜头中时空切换的诡异外，像《白蜻蜓》、《好友》这类南方电影，最为诡异的当属配乐的使用了。林强为《路边野餐》、《地球最后的夜晚》打造的配乐充满灵气，强化影片浓重的情感和诗意的气氛。《白蜻蜓》、《好友》的配乐则处在一种诡异、神秘，且有着些许恐怖或神性的氛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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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美学中的神秘主义不只中国独有，往更广阔的地域上说，中国南方电影的神秘主义与东南亚电影中的神秘主义不谋而合。在泰国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的电影中，我们看到那些鬼魅灵异的画面，《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里失踪的儿子变成了红眼黑毛的猩猩与家人团聚，夜色下一家人围桌吃饭时布米叔叔去世的妻子的幽魂现身与家人聊天，一条鱼与一个公主在水里做爱，诸如此类。
《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
诚然，相比西方神秘主义非常显性地与宗教挂钩，拥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神秘符号，东方神秘主义即使与宗教相关，也是潜藏在宗教的某种观念里，譬如上文提及的轮回转世。
去年摘得洛迦诺金豹奖的新加坡电影《幻土》同样如此，导演杨修华哲学系出身，在故事创作之初就在想如何讲一个“庄周梦蝶”的故事，没有虚实，而是谈物化。《幻土》的故事实际上有一部分老庄思想的影响，但片中并不会让观众意识到。
《幻土》剧照
这是一部关注新加坡填海工程和外籍劳工的电影，警探去寻找一个失踪的劳工王必成，却梦到了这个人。影片的时空切换在一个单镜头里，警探对身边的同事说梦到了王必成，镜头远景中王必成的胳膊受伤了，几个工友过来帮他，镜头继续往前推，推到了王必成的全景，故事从此时开始讲述王必成的劳工生活。
而王必成在网吧里对着反恐精英的画面说梦到了两个警探在寻找他，镜头接到了警探来到网吧找王必成的画面，警探的故事在此连上。
《幻土》剧照
在最神秘的段落里，警探和王必成通过互联网通上了电话，两人通过做梦好像你变成了他，他变成了你，体会了彼此的生活。
南方电影中的神秘主义，包括东南亚电影中的神秘主义，已然形成一种美学体系，暧昧的人物对照、破碎的时空关系、现实与超现实的模糊处理、诡异的配乐、浓郁的风景，如此等等，它给观众提供了新颖的观看方式和解读角度，让我们沉浸其中，如梦似幻。
“向南的暧昧2019”，《幻土》、《好友》、《白蜻蜓》三部影片，将展现南方电影中的神秘主义美学，那种暧昧不明、虚实莫辨、神秘莫测的故事，谁说不是另一种更强大的真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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