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何欣穗（英文名：ciacia）的台湾女歌手现在怎么样了？

从10年前第一次听到她唱歌，到现在很长一段时间搜寻不到她的动态，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我听何欣穗的第一首歌叫《讽刺》，那是大学宿舍里闲来无事的下午，甜美而爽朗的声音从豆瓣FM传出，“If I really had a gun, I might have done something wrong……” 活泼的旋律，俏皮的歌词，无拘无束地唱着任性的小情绪，仿佛音乐从不是什么严肃的事情，只是小女生日常用来涂写心情的日记本。

后来陆续听到的《自己喂狗》、《Famous》、《于是》、《黄色太空衣》等作品，更印证了我对ciacia何欣穗的想象。她的作品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自在洒脱，一开口就宣告了只为自己歌唱的立场，丝毫不打算迎合当时主流音乐市场对年轻女歌手的想象。

所以我们在《自己喂狗》里听到何欣穗毫不客气对男友暧昧对象的吐槽，“让她每天来喂你的狗，就这样决定了，让她做黄脸婆”；

《黄色太空衣》里张口就来的搞怪念白，“大姐有一双红色的鞋子，二姐有一条蓝色的裙子……而我，我有一件黄色太空衣”；

《Famous》里对娱乐八卦毫不留情的讽刺，“你又被人骗了，整个世界变了，可能他的快乐来自我的痛苦，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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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1968年的何欣穗，其实是位“晚熟”的歌手，歌迷最早认识她多是因为那首新潮前卫的《自己喂狗》。这首歌出自她1999年发行的首张专辑《完美小姐》，那一年，看似青春怪诞的何欣穗其实已经31岁了。

《完美小姐》是何欣穗唯一一张按照传统唱片工业流程进行制作、宣发的专辑，也是帮助她在乐坛打响知名度的重要作品。当时负责的唱片公司是滚石音乐的真言社，就是那个培养了伍佰、林强、林暐哲的知名厂牌。《完美小姐》的编曲制作、形象设计、MV拍摄和宣传企划等工作被精心设定在一个成熟的框架里，并未完全偏离大众流行市场惯用的模式。

但也是受那几年台湾独立音乐萌芽的影响，特别是水晶唱片、友善的狗等一批厂牌在独立音乐人身上的尝试，真言社似乎也很愿意给何欣穗这样风格明显的歌手更大的尝试空间。他们找来了比何欣穗年长一岁，当时在业内已崭露头角的李欣芸担任制作人，还让李欣芸包揽了专辑中大部分的作曲工作，歌词则交给何欣穗自由发挥。就这样，两位30岁左右的女生在波士顿的专业录音房，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所有的录音工作，一张风格另类、年轻气盛的电子摇滚专辑就此诞生。

凭借《完美小姐》，何欣穗入围了次年台湾金曲奖的最佳新人（李欣芸则入围了最佳专辑制作人），同期入围最佳新人的有蔡健雅、江美琪、林晓培等日后在华语乐坛颇具份量的歌手。

这应该是何欣穗离主流音乐市场最近的一次了。往后的歌手生涯中，她彻底挣脱了流行市场的种种框架和限制，向着独立音乐的世界大步迈进，只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创作。

回看那个新旧交替的时代，种种迹象已经显示了何欣穗对娱乐行业的反感。《完美小姐》正式发行的前一晚，何欣穗在家里因为发片的事情睡不着，“今天之后，不管这个人红或不红，就一定有陌生人认识你，我讨厌这个感觉。”多年后回顾首张专辑的发布过程，她总会提起那个失眠的夜晚。发片之后，结婚、离婚的绯闻又被媒体争相报道，与异性朋友的友谊也被狗仔添油加醋，更加深了她对出名的厌恶感。

由《完美小姐》这张专辑开启艺人生涯，虽是忐忑不安的壮举，却算是交了一张不错的答卷。当时台湾独立创作的女艺人并不算多，陈珊妮开了个好头，从1994年起在友善的狗连出几张创作专辑，惊艳了整个华语乐坛。后来才有越来越多的独立创作女歌手出道，才有了1998年陈绮贞的首张专辑《让我想一想》、黄小桢的《赏味期限》，1999年何欣穗的《完美小姐》、蔡健雅的《呼吸》等作品。何欣穗当年的专辑和陈绮贞、蔡健雅同期的作品相比较，仍有她无可比拟的独特魅力。

不同的是，那个时期的创作女歌手都在追求更专业的唱片公司、更大的受众市场，何欣穗却一路逆行，因为不想在人前发光，退回了独立制作发行的小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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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伏四年后，ciacia何欣穗的第二张创作专辑《她的·发光摇摆》在2002年发行。这是一张由何欣穗全权负责的专辑，她自己完成了制作统筹、词曲谱写、服装造型、平面摄影、文案撰写等几乎所有工作。在台湾做好基础的录音配唱后，她飞去新加波制作吉他、贝斯的分轨，然后飞到英国找The Cardigans（羊毛衫乐队）的制作团队协助混音，最后从多伦多开车南下，来到纽约的Masterdisk录音室，由经手过数百张经典摇滚专辑的Howie Weiberg 完成母带制作的工程。

除了引入国际制作团队外，《她的·发光摇摆》还集结了许多台湾的知名音乐人：乱弹阿翔、钟成虎贡献了精彩的吉他演奏，前制作人李欣芸也在《现在怎么办》的MV中友情出镜，何欣穗自己则负责了所有的MIDI编程、弦乐编写及和声。

倾尽心力，才得到这样一张饱满精致的专辑。总结这段疯狂的经历时，何欣穗回到台北为专辑写下了这样的文案诠释：

“从台北孤单伫立的小阁楼，我再次出发，找寻那些可以让她发光的角落，让她大方摇摆。

秋天，果真惶恐地独自飞往英国南方，找到了那个躲在铁路旁不起眼的美容院。美容师用着认真的眼神，清楚的耳朵，仔细的为她打点装扮，于是，我的心脏也跟着发光摇摆。

然后我横越大西洋，从地球的北端，开着笨重的wagon越过美国边境，让孤单伫立的自由女神，用火把小心将她点燃，于是，她用力发光，激情摇摆。

再绕过太平洋，我就要回来了，带着她的发光摇摆。

我是ciacia，her sheen sway（何欣穗）。”

专辑的每首歌拆出来看都是独立的佳作。不羁的转调时常出现，诉说着作者心中的叛逆和张扬，曲式和旋律结构时而融合，时而冲突；听觉上的甜美活泼，配上琐碎又洒脱的歌词，既矛盾又引人入胜；而每首歌都有完整的立意，故事性强，经得起细细品味。

例如《Famous》是对社会舆论的消极讽刺，《I Want My Life Back》是对个人自由的积极捍卫，《诡计》、《根本》、《Mr.Right》描写了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愫，《现在怎么办》则是亲密好友之间的口角。而《黄色宇宙飞行服》与《给女儿（a letter from my dad）》又将焦点移转到了家庭生活的点滴回忆（后者更是何欣穗父亲亲自撰写的日文词）。

何欣穗说，对比第一张专辑，她更喜欢《她的·发光摇摆》，以至于专辑发行后，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美了，以后再也不会这么用力地做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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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动作，大多是独立音乐项目中的小插曲了。直到2008年，为了纪念自己40岁的生日，何欣穗全新创作的单曲《我们快乐地向前走》在风和日丽唱片行发行。

“The day you come home safe and sound

有一天，你安然无恙地归家，

I’ll probably say that, ‘would you care for a coffee or tea?’

我可能会问：你想要咖啡还是茶呢？

‘thank you, after all what I’ve done,’ you say

“谢谢，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你说。

then someday you would do it again, I’ll be ready”

然后有一天，你还会再做一次，我也会准备好的。

一连串的发问和回答融合在舒缓的电子乐中，何欣穗和40岁的自己平静对话。“I was 25, then 35, to be 45, and then 55, maybe 65, even 85 and Die…” 年龄变成了单纯的数字增长，40岁不再是恐怖的衰老讯号，从歌词到旋律，能听出她的成熟和蜕变。

这种蜕变还在继续，例如创作的主题不再局限于个人情绪，而是多了一些对公共事务的关注：

2011年，为了支持台湾Leader竞选，何欣穗担任音乐统筹，召集14组女性艺人，发表了创作专辑《英文歌 A Better World》， 以女性的声音，传递选民对美好未来的期望。

“给我一条安全的路，住在城市的朋友说；给我一亩丰饶的田，住在乡下的朋友说……”没有严肃的口号，激烈的拉扯，歌词隐晦而美好，曲调清新和缓，传递出来的未来景象仿佛在和选民平等对话：支持English吧，我们牵手共创绿色家园。

2013年，何欣穗把10年来自己散落各地的单曲作品集成专辑，取名《She & Me》发行。这是自2002年《她的·发光摇摆》后，何欣穗发表的唯一一张较为完整的个人专辑。

歌迷这才发现，第二张专辑之后，何欣穗虽然露面不多，低调参与的音乐项目却不少：她为电影《宝米恰恰》创作了主题曲《She & Me》、在《风和日丽连连看》合集里为抑郁症患者创作了《A Dialogue Between Me & My Ghost》、为苏贞昌的竞选专辑《Open Taipei》创作了《Here To Stay》……虽然用来发专辑的都是旧作，但能看出她在不同项目中创作上的游刃有余，以及状态上的自由洒脱。

2014年，何欣穗玩起音乐来越发从容了，她拉着巡演伙伴黄小桢、奇哥、Lisa组成了“走下坡”乐队，并发表了同名单曲《Over The Hill》，由Lisa谱曲，何欣穗填词，小桢和奇哥制作。

“看过许多景色，那些生命里错过了留不住，是缘份；走过了千万里程，该放的那个石头就让它滚。”歌名和乐队名虽是对自己人生状态的嘲讽，歌词讲的却是与往事和解的睿智与通透。

这一年，那个表情倔强，跟着快节奏鼓点唱《自己喂狗》的短发女生已经46岁了。也是这一年，她生下了自己的女儿，成为了一位单身妈妈。从此之后，生活的重心都在女儿身上，她像当年负责自己的个人专辑一样认真细致，开始全方位负责女儿的饮食日常、上学接送。

2017年，女儿慢慢长大，哄睡成了大问题，何欣穗便邀请身边刚初为人父人母的音乐朋友们，分别创作了10首适合大人小孩共同欣赏的摇篮曲，集结成亲子概念合辑《Pillow Songs/枕头之歌》，让粉丝能看到旺福、丝袜小姐、929、熊宝贝这些风格各异的音乐人为人父母时温情的一面。何欣穗自己也和苏佩卿合作了一首由竖琴配乐的《晚安妈咪，晚安宝贝》收录于专辑中。

同年，何欣穗做客乐评人马世芳的电台节目，两人温习旧日作品时感叹着时光的流逝——十年、二十年，从《完美小姐》开始的歌手生涯，转眼就快二十年了。虽然音乐之路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没有大红大紫过，虽然马上要50岁了，还被媒体写成介入他人婚姻的小三，何欣穗还是积极表达着自己当下的感受：“我真的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偶尔和朋友唱歌、旅行，真的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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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写这篇文章的2020年，何欣穗已经52岁了。这个和我父母几乎同辈的歌手，创作出来的作品却永远散发着青春自由的气息，声音还是甜的，歌词仍流露着对生活的热情，未见一丝衰老迹象。很多歌迷说她是台湾乐坛的不老神话、永远的小清新。也许因为这些原因，她才能从出道起就拥有这样一批坚定的歌迷，对她的喜爱不因彼此年龄的增长而消退，对她偶尔蹦出的创作片段如数家珍，还一路追着她将往日的专辑再版又再版。

也许何欣穗到了50岁、60岁，还会一直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创作吧。也许在她身上我们可以学到，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或许也能挣脱年龄的限制，像她一样发光、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