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的失落、感悟以及胡言乱语

这个夏天的失落、感悟以及胡言乱语

耳帝 内地男星 2018-10-18 22:06:39 1000

一、

最近天凉了,当然,在当下我们的生活所能看到的资讯里,每天都有东西凉了,不止是天气,还有某主播凉了、某app凉了、某女星凉了、某博主凉了、某品牌凉了等等,各种凉从你的手机屏幕里跳出来,凉得人瑟瑟发抖,而且,这些还是看得见的凉,看不见的凉想必更是阴冷。其实我发现,凉了这个词很形象,它带有一种风凉跟凉薄在里面,说者并不会对凉者有所同情,即便是惋惜也是吃瓜兴奋式的惋惜,否则就换个词了。所以最近几个月我每天看着不计其数的凉了与凉薄,内心疲惫而失落,因此有两个月没更新了——这些都是借口,其实只是我懒而已。


每年的夏天都是我很忙的时候,因为音乐节目很多,这忙倒不是业务上的丰厚,而是一种表达上的兴奋,然而今年是个例外,其实今年夏天的音乐节目也很多,《中国新说唱》、《中国好声音》、《明日之子》、《这就是对唱》、《幻乐之城》……然而你会发现,今年夏天的所有音乐节目都暗淡熄火了,没有红任何一个人,开始时声势浩大,进行时乏善可陈,结束时无声无息。


这些音乐节目都在这个月陆续收官,但选出的冠军也都没有什么水花,身边的人好像这个夏天都沉浸在对《如懿传》的恨铁不成钢的吐槽中。在我的记忆里一直对第一季《好声音》的总决赛怀有一种特别的怀念,我记得那是六年前的930号晚,恰逢中秋佳节,国庆假日即将到来,那晚的巅峰之夜众星云集,堪称是全民狂欢,在最后一轮,梁博演唱了汪峰的《我爱你中国》,五年之后汪峰也在《歌手》总决赛唱了这首歌,可效果是天壤之别。梁博在最后升调而拉长的那一声我爱——”,实在是炽热、单纯又动人,那种真诚会让人忘了那是一首主旋律歌曲,记得那英像舞着一面大旗一样站在椅子上挥动呐喊,第二天又是假期,所有的氛围、热情、狂欢与团聚都仿佛是迎接的仪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很是美好。


而后来几季的总决赛都是放在107日晚了,首先我觉得这个时间点就不好,放在930号晚,那是幸福来临又尚未开启消耗的前夕,这一晚仿佛是假期额外的附赠,心情是放松而兴奋的,一切来日方长;而放在107日晚,那是带着假期综合症的疲惫与失落,让节目都添上了一种日薄西山的气色。加上那时候我还没红,整日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偏见、无知、浅薄与小聪明,欢乐而自由,而如今,多数的欢乐都像随着那记忆中美好的夜晚,一去不复返了。




二、

其实这一季的好声音还挺好看,我上周在微博上写过,


“这一季比上一季要好看很多,选手质量有很大的提升,而这季的“好看”,我想要归功于灿星对于“选星”志向的放弃,只专注于表演本身与电视效果了,这是明智的无奈选择。长期以来,这个节目就始终有一种选人方向上的矛盾,是选能保证表演质量的“现场歌手”,还是选后续有发展潜力的“唱片歌手”?因为除了极少数的极品选手来说,两者根本就无法统一(而极品选手,节目在早期早就掏空了)。若是选现场歌手,哪怕收视率再高,节目一结束就迅速销声匿迹,人们连冠军名字都记不得;若是选唱片歌手,这就违背了《好声音》的节目本质与特性,失去了招牌式的看点。



所以从第三四季开始,《好声音》感觉像是一直在保证表演质量的前提下朝“选星”的方向挣扎,力图从现场歌手中找到有后续发展潜力的明星,但结果都看到了,近几年来除了张碧晨外再没有这样的人。


第四季,给走到最后的选手们各自一个音乐上的名号,民谣歌手、摇滚歌手、嘻哈歌手、灵魂歌手等,就是为了铺垫他们比赛结束后的音乐道路,只是全都流于表面,是给并没有唱片属性的人硬带上的帽子。


第五季,人才枯竭,所以把目光放到了Vocal型选手之外,找来很多独立音乐风格的歌手,比如万妮达、朴翔、姚希等充满争议的个性人才,节目首次以来在音乐风格、音乐格调上有很大突破,但这一季也就脱离了最通俗的大众审美,音乐性增强,欣赏门槛提高,加上改名,收视率大滑坡,而这些个性选手,其实也不是“选星”所想要的主流唱片歌手。


第六季,最无趣的一季,节目开始偏向于有偶像气质的唱片型歌手,但却是在现场能力过关的选手里找唱片歌手,其本质上还是现场歌手,只是各个被调教得压抑了,一个个唱得克制而小心,既没有节目早期的野性与粗糙的生命力,也没有唱片歌手的发光属性,是既没有价值,也不好看。


第七季,也就是《好声音2018》,我想是终于明白了以这种节目的形式“选星”就是徒劳,所以放弃了偶像气质、放弃了唱片潜质,放低了审美门槛甚至音乐格调,盲选中还有不少噱头型选手、方言选手、块手神曲红人等,有一些表演的气质很像“央视星光大道”,所以选手整体的唱功与嗓门比起第六季提高了,偶像化潜质降低了,反正半吊子的偶像潜质也做不出新星,索性彻底放弃,只为节目效果与话题度考虑,这种调整是明智的无奈,回归初心式放弃。”


与《好声音2018》的选手方向恰好相反的是《明日之子2》,《明日之子2》是“选星”的方向,它这一季的选人以及音乐其实都挺有格调,重属性大于能力,重天然大于历练,把方向、眼光与视野都放到了唱片市场中,其中蔡维泽、许含光都是属性很亮眼的台湾独立音乐人,而声音类的选手除了邓典外都不是唱功型歌手,而是唱片潜质型歌手,然而到了现场直播时就变得一言难尽了。


(视频为《中国好声音2018》选手邓紫霄演唱《马戏之王》主题曲《Never Enough》




三、

这季《中国新说唱》想必都能明显地感觉到热度与讨论度比起去年有着很大差距,身边有去年追得火热的朋友今年普遍都表示,不好看了。不好看的主要原因众所周知,总局管控嘻哈,节目从制作方到参赛者都是带上了脚链在跳舞,而嘻哈初现大众视野所彰显出的野蛮而粗糙的生命力、尚不被压抑着的攻击性、一个个有别于主流艺人的草莽性情与不加掩饰的欲望脸孔都遭了阉割,整个可观看的角度与容量就少了很多。


这季最火的歌是《星球坠落》,这首歌与去年的《Time》一样,本质上都是流行歌、加入了说唱元素的当代R&B,《Time》像一首南拳妈妈式的两千年代的台湾流行歌,而《星球坠落》则有一种抖音气质,幸好编曲的氛围做得精致(有点Mariah Carey的《H.A.T.E.U》的感觉),所以这两首歌本质上都不是因嘻哈或说唱掀起了大众传播,而是本身的传统流行内核起到了作用。


冠军艾热是一个很有音乐素养的歌手,然而并不像Gai或PGone那样像一个鲜明的“角色”,你只能承认他实至名归,但并不像那两人从第一次出场时就散发着命定之子的光彩,这跟技巧性、说唱能力没有太大关系,一个人的特别,非池中物那是他本身属性的发光,这种属性不仅能让他在作品与表演上与众不同,而且他的行为、志向、走向甚至于毁灭都是牵动起大众与舆论波澜的引子,时常能不自主地露出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这在PGone、Gai的身上都可以显现,这季缺的就是这种人格鲜明而特别的角色。


然而这季并不缺技巧性的所谓“快嘴”与flow的高手,从技巧性上来说,这一季丝毫不弱,但是如果没有内在人格支撑,脑袋空空如也,再怎么快嘴,flow再千变万化,又有什么意义?我一再强调一件事情就是,所有的表现力与技巧性都是你人格的显现,作品就是你的人格的延伸,呈现出的是一种结果,而不是手段,人格若无趣,作品与表达也必然枯燥无味,表层的花招技艺会让你获得掌声,但不会让你深入人心,更不会在之后的乐坛中安身立命。


所以这季的歌听得真的是很无趣,去年那种“一往无前虎山行”的石破天惊感全然没有,这一季的歌曲90%的表达都是那些陈词滥调,一类是“我最强”,我生来势不可挡,无所畏惧,今天要跟我兄弟一起炸翻这场子,骂我的人我根本不屑搭理你(但可以唱出来);一类是“我有梦”,为了梦想,我历经艰难,付出太多,然而坚持说唱的信仰,走自己的路,如今终于打脸曾经小看我的人;一类是“中国最强”,延伸到中国文化最强,中国人要做自己的说唱,今天我就要做属于中国人自己的中国风等等。这些并不能全然怪到文化管控的头上,因为并非只有阴暗面与攻击感才能彰显才华与想象力。



这个夏天我非常沉迷于国内的一位说唱歌手,叫小老虎,当然他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新说唱的舞台上,有一天我看到他一个视频,有人给他几十张牌盖在桌子上,每张牌后面有一个词语,他随意抽取完所有的牌进行不间断的即兴说唱,于是我听到他的即兴,从鱼与飞鸟到森林冰川、从舌苔上的细胞到高尔夫球洞里飞出的眼球、从鲸鱼跃出海面化成水滴掉落进下水道、到一个罐头里爆炸出一个宇宙空间,看得我目瞪口呆!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嘻哈到底是什么?是爱与和平吗,或是真实与自由?或许这都是狭隘的理解,而我明白的嘻哈,就是你所要表达的一切。我希望大家都可以去听一听小老虎的歌,在他的音乐面前,我的语言显得非常贫瘠,但还是想尝试推荐几首——


《一个押韵压死一百个傻瓜》,我说这犹如幻境里爆炸的诗!“用五百度的眼睛瞄准一个乞丐眼睛里的湖”、“连着八百八十脉,神的神经翻过山脉”,听着这首歌,感觉自己就像是刚偷吃了蟠桃喝得酩酊大醉在瑶池里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的弼马温。


《苍山雾隐》,如果你行走在城市中听着这首歌,仿佛是遇到了一场弥漫在现代都市里的迷魂大雾,从高楼大厦上升起了令人心醉神迷的海市蜃楼,“浮生于北京,我在或不在;遥望南海,心潮澎湃”,真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其中小老虎有一个比喻相当妙,“办了一张灵魂的签证”。


《说唱艺术》,我想那些用各种中国元素拼凑中国风的人听了这首歌必定羞愧不已,这是将汉语的音律、民间曲艺的韵味与技法、融合散文《口技》式的趣味与奇幻般的比喻与想象彻底融入进说唱艺术之中,“越唱越高地忽然拔了个尖儿,一线钢丝儿抛上了天,勾住了天外飞仙的裙边”,跳脱出押韵的押韵,超出flow的flow,将说唱艺术化为无形。


《无人喝彩》,这是思想者的午夜梦游,“园公,院影电,角拐,场商,站车火,梯电,台阳,塔视电,发沙,聊无”,感觉双脚离地,人要飞了起来……


《为你出生入死九十九次》,这首歌要看MV,用一百多个红白机游戏的画面拼接成种种意外的含义:那些沧海桑田穷途末路的不死英雄,那些那些活在天真记忆里永恒而失意的街头霸王,那些消解了悲痛与严肃的生死命题,那些模糊了虚幻与存在的时间与次元。


“这早就不是说唱,是生命褪色站在沙滩盯着一条死鱼吐泡沫。”




四、

我不知道吴亦凡会如何评价小老虎的音乐,总之在这一季中,他在《有嘻哈》里树立起来的“专家”形象遭到了重创,我在去年的八月份,也就是吴亦凡靠第一季《有嘻哈》给了大众一个“刮目相看”的专业形象的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吴亦凡与Auto-tune》,这篇文章很煞风景,因为在结尾处,我说提高对一件事情的认知与品位是容易的,但懂很多术语对于偶像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甚至是一种损伤,一个有唱片潜质的偶像不要在节目上扮演“专家”。但那个时候,是吴亦凡的“专业名声”最旺的时候,全民赞誉,评论里都是对我的一片反驳之声。一年后,虎扑事件爆发,吴亦凡在公演中表演了《Young OG》,我把表演发在微博上问大家如何看,一万多条评论几乎全是对他的嘲讽,连吴家控评大军都救不过来。


其实那个时候我还写了一篇吴亦凡与虎扑事件的文章,但在那个时候发,又会是一篇大煞风景之作,我看了《Young OG》的一万多条评论,放弃了发布这篇文章的念头,大家似乎都只是情绪的狂欢。我发布的反响,无非是粉丝只会看到说他不好的地方,认为“这又是一篇收了(XX、XXX家的)钱来黑他的文章”,然而正陷入情绪狂欢中的路人,只会看到我还有肯定他贡献的地方,认为“收钱洗白吴亦凡的文章来了”,一个作者嘛,就是一次次地在这种经历中逐渐丧失表达欲,所以如今在微博上,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这篇文章我不想评论他的音乐或实力,只说一点我认为对生活有启示的地方。


有个朋友问我,为什么凭吴亦凡的能力及实力,能在这一两年间迅速在嘻哈界建立声明,成长速度如此之快?他为何敢在自身实力一塌糊涂的时候,对着那些实力完胜他的人指点江山还自称Young OG,自己不会freestyle却能摆出一副见多识广身经百战的姿态去要求他人?


我想,这恰是世俗成功的经营者与普通阶层做事的一种很大区别。这些事情,吴亦凡都不是全然准备好了才去做,他甚至是在一种无知无畏的状态里开始,据说最初接下《有嘻哈》,团队都极力反对,认为尚不是时机。普通人往往希望在做某件大事之前准备完美,要经过一个漫长的自我提升与力量强化,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之后才敢于去抵挡世界的枪林弹雨,先是不辞劳苦,然后渴望一劳永逸,这其实是种幻觉,以及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怯懦,就像武志红老师所说,事事都要准备到完美去做是对自己的一种攻击。然而世俗成功的经营者们明白,人生永远不可能一劳永逸,永远要在不断的陷入困境与打破困境,失败与重来中一步步走向更高的位置。


近两年我接触了不少行业里“做”的很成功的人,发现了一个令我感到意外的现象,就是这些人尽管在某件事情上已成功,但是当他谈论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表达出的对此事的认知与理解都非常“单纯”,单纯到会被一个“知乎大神”完爆,所以我现在经常劝告身边想去做某件事的朋友,如果你想在某个领域做得出色,那么不要先去深入研究它、分析它、权衡它,只管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去做就是了,然后在这过程中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真正的提升与习得是在拿肉身激烈地去与这件事情碰撞中得来的,道理在你与它真实地碰撞之前都是假象,宇宙喜欢当即行动,有非常多的年轻人死在深思熟虑上。


有次看到了一句令我猛然一惊的话,来自马特海格,他说,“当心那个缝隙。你现在身处的地方和你想去的地方之间的缝隙,只是想一下它,那个缝隙就会扩大,你就有可能掉到里面去。”他说的可能是另一件事,但放在这件事上却也是准确无比。



五、

音乐综艺的全面熄火在去年的这时候我就已预料了,在华语唱片时代没落后,过去的五六年里,每年都有几首歌与一两个新人通过唱歌综艺爆红,或是让旧人再度获得事业第二春,而这两年综艺已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与庞大的受众,而如今满大街上播放的爆款歌曲,《学猫叫》、《海草舞》、《往后余生》等,则都来源于抖音。


如今的抖音已不是一二线城市年轻人的酷潮产品了,在它迅速扩张之后,用户群体已下沉到三四线城市,跟快手一样在其平台爆红的音乐都带有某种阶层审美特性。我并不认为凡是在抖音上火起来的歌都一律不好,其中能红的绝大多数歌其实都有一种夸张又朴素的民间生命力,但也确实,很多歌的审美格调并不是很高,制作粗糙、编曲简陋、旋律都是套路化的口水进行,很多歌听起来都像是一首歌,歌词与表达让我看来是现实与幻想产生了矛盾,形成了一种冲撞感,要么是用很社会的语气去表达一个幼稚又酸文艺的东西,要么是用很童稚的语气去表现一种粗糙的生活气质与感悟,这种冲撞会形成一种不和谐的土味感。


“抖音神曲”的火爆对音乐环境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它以巨大的用户量级、完全群众自发式的推衍扩大逐渐霸占了昔日主流流行音乐的热度与市场,它也消解掉了曾经的主流音乐文化里的精英式的筛选与批判,在昔日唱片时代,一首主打歌的推广需要电视宣传、电台打榜、音像店轮番播放,这首歌往往是经过了严密的考量与百里挑一的结果;在音乐综艺火热的时候,每一首翻唱演绎的歌曲、表演者与幕后制作者更是经过严苛的时间与能力的挑选与检验,然而在短视频火爆的当下,庞大的城镇化审美聚拢成一个自发而自由、野蛮且无审美包袱的洪流,它的数量实在是庞大,因而势不可挡,李宗盛几年前所抱怨的“观众是猪,你喂什么他吃什么”,其实当下的抖音已经打破了这种机制,只是吃到的东西未必更好。


我不喜欢那些火爆的抖音歌曲,但我尊重每一件富有生命力与真实表达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表达的权利,那么有一种应用与平台可以降低表达门槛并简化表达方式与途径那么并不是一件坏事,无论是抖音还是快手,无论是影像还是音乐,我认为真实且有生命力的表达必然能吸引到其相似生活层面的人,哪怕它呈现出来的面貌是滑稽或是简陋。所以丝毫不奇怪为何这些歌曲会有如此广泛的受众,短视频的火爆让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生活的创作者与记录者,而所使用的音乐深入到了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它深入到民间灵感的段子里、滑稽的意外事件里、百无聊赖的突然惊喜里,不成形的舞蹈里、旅途的湖光山色里、庸常现实所发生的奇闻轶事中,让音乐与民众最世俗的生活层面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连接,听众可以不仅是听众,他使用这些音乐成为表达情绪、氛围与灵感的一部分,因此这些音乐也被赋予了二次表达且呈现出了生活的千百种面貌,既充满接地气的生活趣味与感染力,又缓解了这些结构简单的音乐产生的审美疲劳,因而在传播上有着过去无可比拟的突破。


其实华语乐坛一直存在着这种受众极为庞大的“城镇化审美”的音乐,在十几年前它们是大陆网络歌曲、车载音乐、彩铃音乐等,是郑源、唐磊、香香、慕容晓晓,甚至庞龙或刀郎,而当时的主流流行音乐依然强势而庞大,正处于最后一个黄金时期,周杰伦、王力宏、孙燕姿们依然不可撼动,于是仿佛像是一个台面上、一个台面下的两条平行进行着的线,一条是台面上的明线,主流音乐与主流传播媒介紧密相连,光鲜亮丽、名利双收;一条就是台面下的暗线,仿佛处于阳光下的隐秘、在被主流藐视的台面下野蛮生长、闷声发财或发不了财。十几年前,那英曾公开批评刀郎的音乐缺乏审美,她虽承认“尽管我们都卖不过他”,但还是拒绝颁发给他十年影响力歌手奖,而如今不仅曾经的大陆颁奖礼都纷纷垮台,昔日的大牌歌手出新歌也鲜有水花。

而今电视等传统媒介已经衰落,偶像经济的崛起、独立音乐的发展、网红歌手的爆发对昔日的主流音乐进行全方位的夹击,主流音乐的地位与影响力日渐式微,大牌歌手发专辑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热度与号召力。在2018年,似乎已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主流音乐,而偶像经济与短视频这两件2018年最为瞩目的火热行业则间接带动了音乐市场,这并不是偶然,而是媒介在大众传播中进一步失语的结果,偶像(粉丝)经济是从大众偶像经济演变而来,这是时代发展中媒介分化与受众圈层化进程的必然,而网红流行(抖音快手神曲),则是由过去的网络歌曲因这个时代自媒体的兴盛演变而来,这也恰如十多年前曾经一个台面上与一个台面下最引人注目的两条线。


台面上的偶像流行,偶像们高居粉丝刷出的排行榜,霸占着热搜与头条,顺理成章地承接着昔日大众明星的艺人角色及主流媒体、时尚及影视资源,他们的歌曲普遍都是潮流化的制作精良之作,可往往都只能在粉丝内部传播,脱离大众审美,难以出圈;而台面下的网红流行,他们多数依然继承着网络歌曲时代的前辈们歌红人不红的局面,偶尔有出脱颖而出者,也遭受着主流媒体的俯视与官方的打压,往往会因为一句调侃或一个举动而迅速灰飞烟灭,他们的歌曲往往制作低廉,风格本土化,但却能以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红遍大街小巷。


这两条线明暗分明,台面上的偶像为粉丝制造梦幻,他们带着国际化的幻觉向粉丝们提供飞离现实的慰藉,其艺人本身往往也因年轻的心智同样陷入在金色的幻觉与泡沫之中;而台面下的网红神曲代表着这个国家普罗大众最普遍的审美,用世俗的痛觉与粗粝气质去描述当下的生活与臆想,“我想要带你去浪漫的土耳其,然后一起去东京和巴黎”,其表达的恰恰不是浪漫的国际化的眼界,而是闭塞又沉闷的城镇式的对于外面世界的想象与逃离,能受之感染的恰是同一种生活层面的大群体。


同时,这两条线也明暗交织,台面上偶像们开始网红化,不仅深入垂直领域去进一步渗透自己的圈层,同时也开始生产更符合时代网络爆款的抖音气质的神曲来扩大自己全民领域的影响力;而网红们却在努力地偶像艺人化,他们渴望在更多的主流综艺中露脸以便进入主流文化娱乐圈,紧紧地抓住这红利期唯恐错失良机,担忧会像曾经的前辈一样在时代的变化中被抛弃。于是仅用这两条线,勾勒出了一个国家关于变化、机遇、红利、阶层、焦虑、幻想与泡沫的一个侧影。



六、

上个月我去看了一个音乐节,看到了日本前卫鼻祖女歌手户川纯与传奇鼓手吉田达也的乐队Vampillia的表演,这一天,大概是我整个九月份情绪最激烈的一天,就像我跟朋友所形容的,看了她的现场,我像被掀开了头盖骨用一根火棍搅醒了脑海里混沌的触觉。


因为此前只看过她年轻时候的影像资料,所以当她被乐队搀扶着出场的时候确实令我一惊,打扮还犹如十六岁的少女,实际年龄近六十岁,而发胖与蹒跚的步履则有种七十岁的苍老,极大时间的跨度聚合在她身上行程了一种悚然又动人的观感,说话声音也在苍老粗粝的妇人与开心尖笑的少女声线中转换,让我感觉十分虚幻,有种“非人”之感。她似乎行走与站立都有些困难,工作人员在舞台的前方摆了一把椅子,她背着一个Hello Kitty的小包晃晃悠悠地坐下来,一开口,突然犹如天山童姥式的觉醒,极其惊人。


其中最让我震撼的一首歌,倒不是她的那些老歌新编,而是由她演唱的一首Vampillia乐队的新歌,氛围残酷而宏大,感觉有近十分钟,越来越激烈,户川纯唱得如杜鹃啼血,声嘶力竭在庞大如泥石流一般的时光氛围中消逝、扭曲并淹没,吉田达也的鼓像是在人的心脏内部敲击,震得我耳晕目眩、眼泪直流,一抬头,恰是六七点钟日落的时候,干冰喷向空中,天仿佛一瞬间就黑了,人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


最后结束时,是身边一个女孩在一旁大哭提醒了我,我看见他木讷的男朋友一边拿着手机拍她的脸一边说,看你哭的好丑哦,好像咱家的臭蛋蛋,女孩哭着骂他,说我感动,管你屁事。这时人流开始涌动,纷纷往主流舞台的方向赶去看李健,犹如夜幕之下的人口大迁徙,那一刻,我突然感动得无以复加,心想音乐,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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