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
其实我经受启蒙教育的时间比较早。又因为留过两次级,所以直至十九岁我才算是结束了我大学之前的学习生涯。人家是十二年寒窗苦读。而我是十五年老气横秋。在我问过很多同学对留级的看法之时,他们似乎一致对此无法理解。
“只读十二年为什么要读十三年,读了十三年肾慌要去读十四年,你……哎!”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幼稚园到高考结束,从一无所知到自持甚高。那些曾经以为拿命也熬不过的天长地久,在经历过后似乎又如闪电一样转瞬即逝。在这说慢又快、说快实慢的人生阅历中,也有那么几处闪光点,犹如我此前人生的墓志铭,除非天崩地裂否则永远难忘,它会随着我的生活风吹雨打、辗转往复、跋山涉水、斗转星移。
以前我每天的零花钱只有两元钱。“男娃穷养,女娃富养”的观念在我们那里可谓根深蒂固,我很羡慕那些想要买东西可以从自己积蓄中掏钱的同学。可到我这里必须先审度形势,再提交申请,最后等到父母的裁决。虽然很大几率上父母是不会拒绝的,但或许是因为叛逆,我总觉得这种授与受是一种面对“乌托邦”的妥协。所以我经常回去工地上拾铁卖。虽然羞于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铁钉、螺丝……甚至是铁锈都不肯放过。提在手上的麻绳口袋就像是临夜浩瀚的夜空:星罗万象、包容一切。有一次我的一个同学问我这样做赚不赚钱?
我说:“废铁一块五一斤,你想赚多少?”
于是同学们普遍认为我是想体验生活,体验赚钱的艰辛。但事实上这种顶着富丽堂皇的理由行动的人真的是我吗?只有我自己清楚,那些所做过的傻事都不过是想寻求发泄自我的出口,我讨厌既定的规则,又无奈现实的难堪。很多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傻瓜。
其实我是那种会因为一件小事儿哈哈大笑或沉默不语的人,但我又我极力抑制这种任性的倔强以免丢脸与人前。我总是逃避与父母之间的表达,一有时间我更多的是往外公家里跑。外公是个守厂人,他干不了重活,只是每天夜里谁在洗衣厂旁的小茅屋里防偷防盗。洗衣厂在小山的山脚,外公顺带把这座山也给守护了。外公和我一样任性,月底拿了工资,下个月初会以为想吃一样东西而将这一样东西大买一通,直至塞满整个冰箱。我每次打开外公的冰箱想寻得一丝惊喜时,却又总被这一成不变的铁律打破天真的幻想。
月初,“是三鲜饺子啊!”
月中,无话。
月末,“怎么还是三鲜饺子啊!”
我会经常抱怨,每日重复的枯燥掩盖了饺子本身的鲜美,我又时常回想:我在学校夜以继日重复的生活是否也跟着饺子一样正在断送着自己的鲜美呢?
但外公似乎永远不腻。每夜守厂的规定、同一样饭菜……外公在这始终如一的背景下生活的怡然自得。有一次我发着性子要替外公守一次夜,外公顶不住的我千磨万磨为难的答应了。虽然只有这一次,但我仍然记忆犹新。那是幽静的山、幽静的水、悠远的天空、悠远的狗吠……洗衣厂里高大的器械泛着金属的光泽,宛如月下的琉璃,光透明亮。我躺在单薄的床上,周身的一切似乎伸手可触但又遥不可及,那种微妙的自觉犹如只身站在大海中心,孤独但并不恐惧。我还对着夜色放声高歌来着,但我又担心外公也许就在屋外偷听。可担心归担心、害羞归害羞。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唱得越来越响,直至唱到最后竟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了起来。或许人只有在真正独处时才能敞开心扉。难道外公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坚持这份工作?这份寂静下的激情又会不会随着次数的重复而黯然失色呢?
会不会呢?我不清楚。生活的多样让我来不及思考,那个曾经的我、自怨自艾的我、自圆其说的我、自命不凡的我,会因为自己的名字里带着“鲤鱼”就想要跃过泰山龙门而独自一人坐车北上、会因为第一次坐下山的滑车想要寻求刺激一直便一直加速而撞得头破血流。在医院里母亲说我是个疯子,我竟意外地没有反驳,而是看着染血的纱布,在医院这每个角落都是白色的房间里似乎这一块块血迹便是唯一的色彩。
我即将离开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走上另一条人生之路。我已经伤痕累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但我又似乎重获新生。在这死与生的轮回中会不会崩塌触一座全新的城市,或者说,一个与前世不同的我呢?
我喜欢高梨康治的《空蝉》,我更愿意相信它旋律中承载着的并非一个叫空蝉的女子,而是真正鸣响于空中的蝉。
蝉──孤单的虫
在种群中高歌,却仅为自己喝彩。
有的时候,孤独与否与你是否形单影只无关。
所以,我想表达那些看似疯狂却并非疯狂的岁月,似乎很傻却并非愚蠢的经历。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隐藏,隐藏那些快要突破而出而又不得不压制的欲望与本能。
父亲总喜欢跟我吹牛,说他年轻的时候喝三斤白酒面不显色。我说:“得了吧,别说白酒,就是啤酒你也是沾了就倒。”父亲像受了极大的羞辱,拿出我的酒非要证明给我看,结果却喝得烂醉如泥。“五十多岁了,做事还没有分寸。”我确实是打算这样说他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住了。
我也曾喝得大醉,吐了一滩又一滩,明明是同学的生日,喝得最多的人却是我。同学搀着我回家,我倒在柔软的船上望着天花板,不知不觉的就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地睡着了。后来听他们说,那天我喝醉过后总酒馆到家里走了多久就骂了多久,但一进家就变得一声不吭了,像个低头认错的罪人。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那天夜里我竭嘶底里骂的是什么。或许我根本就没有骂,仅仅是在咆哮,一种发泄一切的嘶吼。
金钱、成绩、落选、责骂……太多太多我们必然遭遇,也必须闭嘴承受。做人的经验让我们学会了如何对颓废和破败妥协,只能在梦中看见真实的自我。那种梦中说梦却又言之凿凿的话语,那些梦里哭过、笑过,百感交集的蛛丝马迹似乎越来越真实,让现实也越来越虚幻。流年往事已经记不清楚,现今一切仍然朦朦胧胧。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自诩已看透了一切,却又无法自拔的堕入无尽的深渊。生活压力渐渐变重,勉勉强强笑对一切。疯狂来得愈来愈快,浊骨凡胎的我究竟又能撑到何时。
若是我没有自顾自得拾铁,是不是就能安分守己地坐食其成?若是我不曾疯疯癫癫地笑、骂、闯、闹,如今的我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了呢?
我即将乘坐离家的列车,走向新的生活。我想要告别曾经的我,告诉自己重新来过。
外公仍然日复一日地吃着他的“清一色”,嚼食着幽静深远的星夜。
我们可能碰见过同一个困境、同一个人生。却又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不同的坚持。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人,但半夜起来终究无法不听山里的“鬼哭狼嚎”。到我终于麻木、终于归于沉寂。终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才醍醐灌顶地发现,那些说不出的并不代表不在意,那些爱恨情仇、喜怒哀乐,所有极端才是真正的自我。如今过去的十九个年岁,就像越发支离的破碎,排列组合形成了另一个我。他与如今的我相承一脉,有时并肩前行,有时又天各一方。我想要祭奠这位朋友,承认他生前所做的一切。愿他所有的枯荣都能得到安息,如理想乡里平息的一切:自由放纵、心中梦想。
采风2017—2018优秀稿件
文/李余飞
编辑/周滟璞
排版/周滟璞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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