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泛滥而统一的中产阶级审美情趣,伴随着解读疲劳,「热爱」、「坚持」类的言辞漫天飘浮。面对王旭,这些词语也许会丧失含义。
把王旭的生活比作电影《变相怪杰》,一点不为过。只不过,影片中那个使人力大无穷身手敏捷的绿色面具,在王旭这里换成了纸和笔。每到下半年的艺考季,他就在学校里没日没夜地带课,自由时间几为真空;上半年没什么课时,王老师就静静待在自己画室里,独自看书,和朋友喝茶,最主要的,还是画画。
画画对于王旭的意义,更像是庸常生活中的「百忧解」。一提笔,烦恼就都会消失,等画完了,心情好了再去想解决问题的办法。「生活对我来说,应该像是个迷宫,你在里面绕来绕去,绕不到头,困惑是一定会出现的,可是同样你也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弯会有怎样的惊喜,这种对未来的新鲜感就是我的生活哲学。」
王旭从小成绩不好,只爱画画,老师让记笔记时,他从来都是偷偷在课本上涂鸦。初中时学校组织艺术节,班里实在挑不出人,班主任语气轻蔑地对他说:「你不是能画么,你来吧。」虽然听出来这话不对味儿,但他还是很高兴,真把事儿当事儿了。他兴奋地回家买了纸笔,临摹了一张铅笔花鸟国画。「现在还能想起画的样子,真烂。」
参完赛,拿着画回家的路上碰到远房姨奶,她看了画后,「我认识美术老师,你想学不?」「学呢!」
从此他跟着一个在中学教美术的老师学习画画。因为心思热,每次布置的作业他都完成得不错,努力都被美术老师看在眼里,于是鼓励他考美院附中,文化课分数低,又是个画画的地方,王旭心动了。差不多同一时间,他的班主任以成绩差为由,不让他参加中考,没有考试资格,刚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画画老师私下把他转入自己所在的学校,继续备考。
「现在看来,碰上那个美术老师是我人生的节点,所谓”节点“其实就是一个信念——幼稚,但是励志——我曾经一无所有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过做美梦的勇气,所以一定要给自己留够足够长的黑夜用来做梦。」经过系统初步学习,考美院附中,上美院设计系,接下来的求学之路他走得很顺。
摄影 / by 高晓辰
高一时某天,在美院附中的宿舍里,他第一次尝试油画的感觉,那也是他第一次独立创作。那是一幅海景画面——乌云滚滚的天空下着暴雨,沉重的画面基调下,一只竹筏奋力的在浪尖冲向彼岸,一束金光从云的缝隙间打落下来落在竹筏上……当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画,如今却可以看出些许隐喻的痕迹。
刚毕业时他才20岁,同学提议做校外专业老师,邀他同去应聘丹青艺考,考核就是现场画画。从附中到大学毕业,已经多年没有画过行画的他,感觉巨生疏。结果现场的作品不但自己看不上,校长也面露不满。一通解释后,他再后打电话询问结果,想给自己讨个说法。校长给了他一个月时间,水平提上来的话就留下。一周后跟班当助教,从此他开始从艺术青年变成教书先生。
五年后,因为结婚的缘故,他从艺考学校辞职。无所事事,弹尽粮绝后开始接一些插画的订单,紧接着进入一所中学,当高中美术老师。目前他一个人带着个高考班,早出晚归,每年经历一遍高考,工作量和压力成正比地压在他身上。唯有上半年文化课多的时候,他才能稍喘口气。「忙半年,学半年,考虑家里情况,我需要份正常工作,但同时又不喜欢被束缚,所以有时间就自由地搞搞创作。算是找到平衡。」
因为崇尚达达主义的理念,推崇无意识美学,他给自己的工作室起名叫「王达达艺术工作室」。他认为,人生的每一天,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都是一场艺术形式的表现。时间久了,纷纷找上门的人,都喜欢跟着他一起学画。「我能看到社会上这些人,都有一颗童心,想回到童年的那种感觉,我很想帮他们把这种感觉抓回来。」
「王达达」于他,是画画缓压的自留地;于那些来玩儿的朋友,是喝茶乱侃的乌托邦。他将工作室的教学当做玩票,拖点儿学费无妨,重点是和大家坐在一起,聊聊画。至于原因:「没有为什么,自己觉得舒服就成,这样的生活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舒服的,随心所欲,随心而安。」
摄影 / by 高晓辰
艺术市场在很早以前,就形成了虚假市场模式。最早的时候,绘画艺术作品在清一色审美水准下形成订单;印象派出来之后,画家自己决定按自己的想法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和派别。相比其他形式的平面艺术作品,现今插画具有更广阔的市场和更多受众。王旭的创作,从不将商稿和自己作品混为一谈。他自己画总是随机,水彩,素描,甚至iPad拿在手上,也能抹出点儿意思。
当然我会选择后者,我是个不安分的人,不喜欢安于现状的度日,至于将来遇到什么样的刺激,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刺激如果能伴随惊喜出现,那才最好。
再这种意识形态指导下,王旭永远画不完自己的画,所谓「三分钟热爱」,多一分钟都不行。每幅画隔段时间就能让他挑出各种毛病,看不下去就撕掉。存下来的作品很少,但他忍不住,要么撕了,要么盖上去重画。朋友劝解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疼,却不知他早已知晓诗的路径理应是圆形的,圆融的圆,圆寂的圆,以“撕画”这种决绝的方式,迫使自己继续前行。
「成功就意味着结束,结束了,这张画就不属于你了,它属于那面挂它的墙,或者买下它的人,但绝对不再属于你。我认为的:画完”,一定是在它属于我的时候,我每一笔落在它身上的过程中的归属感,含载着满满的兴奋。」
摄影 / by 高晓辰
生活寻得安定,但他的画风还在变,也许不会停止变动。「一旦你去学到某种东西,画面形式随着感觉就变了。这样的变让人找到更多新鲜感,同时有更多的学习空间。」一旦学到拿下一类风格,他就坐不住,想开拓和掌握新的领域。他以画笔所测量的领域,随着测量的进行而扩张,延向无限。哲学家证明了他们是哲学家,而绘画者享受了存在。
当下泛滥而统一的中产阶级审美情趣,伴随着解读疲劳,「热爱」、「坚持」类的言辞漫天飘浮。面对以画画为本能的王旭,这些词语也许会丧失含义。在王旭这里,画画就是一种围棋,无声寂静下的是黑棋,他下白棋,其他色彩来自孩童般的“经验匮乏”,来自想像力,来自随便什么东西。
捭阖纵横之下,便是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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