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an artist stops being a child, he stops being an artist.
-Isamu Noguchi
知道Isamu Noguchi(野口勇,1904-1988)的设计师身份要远远早于他的雕塑家身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无可救药地爱上Mid-Century Modern (MCM)风格的设计(这里跟我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肯定不少),野口勇当然是其中响当当的一个名字。他在1947年为Herman Miller公司设计的Noguchi Table是工业设计史上永远的经典。
Noguchi Table是工业设计史上永远的经典
先提一句Herman Miller公司。他家是美国MCM的业界先驱,在四、五十年代生产了太多经典家具,比如Marshmallow Sofa和Eames Lounge Chair,更牛的是,现代公司摒弃独立办公室而使用隔间(cubicle)就是他家的创举,被一直沿用至今。
布鲁塞尔地标建筑原子球里供游人休息的Marshmallow Sofa
他们看上了野口勇为MOMA创始人Anson Goodyear(别惊!就是满大街卖轮胎的Goodyear)设计的茶几,被它优美的造型和流畅的线条折服,恳请他以此为蓝本重新设计一款用于投放大众市场,于是就有了今天山寨遍天下的Noguchi Table(我这种骨灰级粉当然也毫不犹豫入了一个)。1947年Herman Miller在图录中称它为“实用的雕塑”,诚哉斯言。野口勇的这款茶几凸显了他雕塑中最经典的元素:简洁有力。
The White Gunas,中文译作“三体”最贴切
上期安利的Norton Simon Museum现代厅正中就树立着野口勇的经典雕塑The White Gunas。Guna是印度教的三相神,“梵天-毗湿奴-湿婆”三位一体,掌管宇宙间众生从生长到寂灭。野口勇把五片白色的大理石打磨得没有一点棱角,并连接成一个整体,让人想起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开篇写下的全书纲领: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本文男主在工作室,大师目光深邃,
脸上的线条犹如浙派的斧劈皴
大师的人生往往是传奇的,但野口勇这样传奇的也是少见。他是日本诗人野口米次郎在美国混的时候跟美国女作家Léonie Gilmour的私生子。咱们的鲁迅先生在日本留学还跟这个米次郎有所过从。在他妈还没发现怀孕时,日俄战争爆发,他爸就离开美国回日本去了。当他爸得知儿子的出生后就邀请他们母子去日本,当他们到达横滨时却发现他爸已经跟其他女人结了婚。基本上,他爸除了给他取了个日本名字“野口勇”以外在他的人生中没出现过。
2010年好莱坞给他妈拍的电影,
一个人要有多传奇好莱坞才会拿来拍传记
于是,他和他妈在日本颠沛流离十几年,中间他妈还跟不知道谁生了个女儿Ailes Gilmour,这个女儿后来还成了美国现代舞的先驱。这个单亲妈妈太牛,她如果出育儿书,我一定会买一本来看。可惜他妈在60岁时就去世了,没能看到他成名。不过阿勇能成有后来的成就跟他妈从小的训练不无关系。他们因为穷,没钱买房子租房子,只好用简单的材料徒手造了一个家。这个家虽然简陋,但无疑给阿勇的内心埋下了手作的种子。
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野口勇设计的“和平花园”
他妈很早就发现他有艺术天分,但她没有把阿勇送去上美术班(没钱),而是把打理花园的重任交给了他。殊不知这正是最好的艺术启蒙课。园林作为一种空间综合艺术,包罗万象,是人类审美的无尽藏。想要塑造孩子高雅的审美趣味,多带孩子去园林里走走吧!在阿勇十几岁时,他妈又送他去跟当地的日本木匠当学徒。正是这段经历,野口勇得以深入体验日本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并恪守一生。
大都会永久陈列的野口勇雕塑“清泉石上流”(Water Stone)
野口勇玩雕塑的起点极高,他高中毕业后跟的第一个老师就是Gutzon Borglum大师。大师的名字不熟没关系,大师的作品你一定熟。Mt. Rushmore! 对的,就是那座刻着美国最重要的四个总统大头的山。
南达科塔州的总统山就是野口勇启蒙老师的大作
1926年,野口勇拿到古根汉奖学金去巴黎接受雕塑训练,年轻人当然赶潮流,一开始玩抽象雕塑玩得不亦乐乎,结果好不容易在纽约开了个展,却一件都卖不出去。他倒很识时务,调转车头改塑人像,马上接到很多土豪的订单,没几年就攒够了旅费。攒旅费要去哪儿?去亚洲啊!他精神的家园。本打算先去日本,但接到他爸的消息叫他别去,他一气之下去了北京,然后整个审美观都改变了。因为他遇到了齐白石。
野口勇水墨人像作品,角上的印是齐白石刻的,现藏纽约野口勇美术馆(The Noguchi Museum)
1930-31年他在北京待了六个月,虽未正式拜师,但跟随齐白石学画,视齐白石为人生导师。齐白石也对他一见如故,引为忘年交。纽约某华人日报称:“齐白石轻轻一点,野口勇顿悟一世。”虽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从野口勇的作品来看,齐白石对他影响至深。齐白石说:“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追求“笔愈简而神愈全”的境界,无论绘画、雕塑、设计,野口勇终身奉行着这一信条。
与周璇齐名的歌后李香兰
野口勇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老婆:李香兰(山口淑子)。也许你不清楚李香兰是何许人,但你一定听过《夜来香》吧?原唱就是李香兰。1951年他们结婚时,李香兰正以Shirley Yamaguchi的名字在好莱坞和百老汇崭露头角。我猜野口勇一定也被《夜来香》麻酥了骨头。可惜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五年,之后野口勇终身没有再婚,但他后来跟墨西哥最出名最传奇最有style的女画家Frida Kahlo有一段短暂但激情迸发的恋情(以后写Kahlo的时候再详细写,我真是太八卦了)。
墨西哥最出名最传奇最有style的女画家Frida Kahlo
宜家的纸质灯具以它优美的造型、朦胧的照明、便携的设计、低廉的价格风靡世界,可小伙伴们是否知道,它是野口勇的名作Akari灯的山寨版!1950年代,野口勇受到名古屋北部岐阜市传统纸灯制作的启发,决定对它进行现代改良。野口勇称他的作品是“诗意的、短暂的、充满不确定性的”。这些灯具是传统与现代的完美结合,抽象的几何线条在柔和的暖光中将每一个面勾勒得清晰明了,毫不拖泥带水,它不单是灯,更是光影雕塑。
野口勇和Akari灯们,左边墙上挂着齐白石的画
桑树树皮和竹纤维造出的绵纸色白而韧,在任何空间里和谐度和融入度都极高,正好体现了野口勇“艺术作品应该跟环境浑然一体”的理念。命名为Akari也颇有深意。Akari在日语中意为“光”,特指月光、烛光等柔和的光,跟作品的气质非常搭调。所以大家千万别小看宜家20美刀的纸质灯具,它凝聚着大师的智慧,在1950年代犹如一阵清风吹入MCM设计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仍然让世人心折。
纽约百老汇大街的红魔方(Red Cube)
但说到底,野口勇还是一个雕塑家,设计家具、灯具只不过是业余时间的调剂罢了。自从受到中国和日本园林的浸润之后,他一生都在致力于调和雕塑和公共空间的关系。1960年代开始,他受邀为许多城市设计了公共雕塑,其中最著名的要数纽约百老汇大街的红魔方(Red Cube)和西雅图亚洲艺术馆(Seattle Asian Art Museum)外水池边的黑太阳(Black Sun)。艺术不需要围墙,欣赏艺术也不局限于美术馆。走上街头,或许可以更好地跟艺术亲密接触。
受中国“曲水流觞”启发的“加州情境”(California Scenario)
位于LA Costa Mesa的“加州情境”(California Scenario)是野口勇运用中国古典园林曲与直的基本造园心法来表现加州景观的经典作品,但怎么看都是曲水流觞的再现。曲水流觞作为一种风雅的游戏,在奈良时代传入日本,野口勇应该不会陌生。这个公园还出租举办婚礼,单身狗狗们不妨考虑一下哦,格调超高的。
绍兴兰亭旁的曲水流觞遗迹。公元4世纪的一个上巳节王羲之和他的小伙伴们在此雅集,于是就有了《兰亭集序》
湾区的小伙伴们到哪儿看野口勇的公共雕塑呢?去SFMOMA吧!现在6楼有一整个厅正在展他设计的儿童游乐设施,有许多手稿和模型,展到11月26日。如果各位爸妈有机会带宝宝去亚特兰大,不妨去Piedmont Park实地体验一下这些充满设计感的秋千和滑梯,全美独此一家哦。
SFMOMA展出的野口勇Playscapes
最后以张学友《李香兰》结束吧,大家自行脑补《秋意浓》的调子啊。
恼春风 我心因何恼春风
说不出 借酒相送
夜雨冻 雨点透射到照片中
回头似是梦 无法弹动
迷住凝望你 褪色照片中
看完顺便点个赞呗!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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