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会
很多年前,香港和台湾的黑社会都很猖獗,很多时候跟演艺圈搅在一起,我们避不开。
有天我们几个人吃牛扒,忽然有个小孩,胸前挂一个口袋,手就塞在里面,哐当一脚踢开门,我们抬头看他,他也看着我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旁边的人就说:“你别走!你干什么的?”“没事。”“操!你拿出来,别他妈的吓人,你把手拿出来,说你是干什么的?”那小孩转身就走了,结果他是要去旁边的房间,刚开始过来开错门了。我那个牛扒吃得是心惊胆战,完全吃不下去。就在他们俩对话的时候,我还把烟灰缸啊杯子啊都偷偷藏起来。那个小孩袋子里面装的应该是手榴弹,如果对方人多火力强就直接丢手榴弹了。
有一年我拍戏,住在林肯酒店,做武术指导。那天快要收工了,天气很热,我就站在外面。这时候就看两个人走过来,问,谁是武术指导?我说我是,什么事?他们就说,兄弟什么都没有,扁钻一根,你们看着办。“扁钻”就是像戒指一样的圈,外面有很长的三角形铁刺,用大拇指勾着,用来捅人。如果只是想伤到你,但不害你性命,他们会在尖头上绑一团布,露出来只有一两公分,能把你的肉都捅烂,很长时间都好不了。看他们两个很嚣张的样子,我就说,哦,我去跟制片说一下。进去就问大家,这些都是什么人啊?那时候片场有些工作人员也是有帮派背景的,大家就跟我出来看,对方看人多,就先转身走了。
那个时候我爸爸在澳大利亚做厨师,台湾有一种菜刀很有名,我忘了是什么牌子,就买了两把菜刀放在行李里面,准备杀青之后送给爸爸。平时在剧组的时候,我的房间门要么就是开着的,要么就是听到人按铃,过去就直接开,也不看门外是谁,开了就转身,反正都是自己人才会来我房间。像现在也一样,知道工作人员会过来,我就会把房间的锁拧出来别住门,就不管了。
那天早上6点多,听到门铃叮咚一声,我想应该是有人来接我拍戏。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就很自然地趴在猫眼看了一下,这一看不要紧,外面两把三尺六的武士刀!两个人一人抓着一把,就站在门口。我当时下意识地往后一仰,整个人就觉得浑身发麻,接着就轻轻往后退,一退之后整个人就在发抖,看着门下面的两只脚的影子正在晃。
我当时就想,怎么会这样子?不要慌,定!之后就回房间,把要送给爸爸的两把菜刀拿出来,把武行的那种保护身体的护具戴上,每样戴两个,小臂大臂都护好,跟自己说:“我有菜刀,不要怕。”我练习武术的,自己知道,如果你用两把刀,很容易伤到自己,比如说你右手拿刀往左方砍,就容易砍到自己的左臂,所以我又跟自己说:“我有两把刀,我有两把刀。”
这时候就已经不怕了,一拿武器在手里整个人就很定。再轻轻地走到门前,想的是只要一开门马上就砍。等我走过去再往外面一看,发现外面已经没人了,那两个人已经走了。我就把菜刀放下,拿个枕头捂住电话,小声说,喂,我出事了,你们快来。放下电话,又拿着菜刀站在门口,看着底下有没有脚的影子,心想,你们敢回来我就砍你们,甚至还想追出去砍他们。
等了二三十分钟吧,叮咚,门铃又响,一看,是我的两个徒弟。我开门,看两个都是穿西装,但走进来的样子很好玩,好像一条腿是瘸的,就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也带三尺六,但不能拿在手里明晃晃的过来,就插在裤管里面,搞得走路是僵硬的。我跟他们描述了刚才的情况,他们说,没事,不怕,我们刚刚在下面也没看到可疑的人。
他们进来了,我就回房间换衣服,换完就下楼,下去一看,整个大堂都是背着武器的人,他们跟我说,大哥,都是自己人!哇,我就像个黑社会大哥一样,带着人往外走,带他们去餐厅吃饭。
后来确认那两个人就是冲我来的,因为白天我在片场没给面子,晚上就过来寻仇。还好我没马上开门,他们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如果我像平时那样不看是谁,一开门转身就走,那就完了,肯定就被砍了。之后继续开工,剧组就找来两个年轻人,身上带着武器,每天守在片场。
这就是20世纪70年代的台湾。
除了这种人身的危险,有时候还要防备骗局,跟他们斗智斗勇还蛮精彩的。有时候一收工,当地的制片就会很热情地邀请我去他们家,一进去发现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人来开门,我就问,大家干什么呢?他说在里面赌牌九。
我从小出来跑江湖,见多了各种各样骗人的,自己就留了一个心眼儿,小心被人家捉黄脚鸡。走到里面房间,确实一大群人全部都在赌。我就故意说:“这样子吧,咱们先吃晚饭,吃完再赌好不好?”他们就说“好好好”,接着马上把牌放下,我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如果你真的是在玩牌,怎么会这样?比如你们现在几个人在玩斗地主,有人说咱们先吃饭吧,你们是不是会把手里这把牌打完再走?结果他们都特别干脆,把牌一放就说:“好,吃饭!”我心想,哼,连设计都没设计好。
接着就坐下来跟他们吃饭,吃的时候故意喝一点酒,吃完之后就说,哎呀,改天跟你们赌吧,我今天赶着回去,喝了酒有点不舒服,咱们明天再约。第二天就直接坐飞机离开。
好几年以后,当时的制片自己跟我讲,大哥对不起,那一次我们是全部人在那里要设计你的。那时候有不少人上当,到那边就被人设计,一下就输1000多万。输了之后你的责任就是把其他明星拉来赌钱,就像传销一样,台湾叫做会。
有一次,在台湾有朋友陪我吃饭,一坐下来就介绍这是什么帮,那是什么帮,我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吃完饭之后他们带我们逛街,一逛街就逛到那个地下赌场,一去马上就先给我50万台币的筹码去赌。我说我改天再来吧,我今天喝了酒,就躲过一劫。
第二次,又是同一帮人跟我吃饭。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今天吃完饭,肯定还是被带到那个赌场去,于是我马上二话不说,直接12杯威士忌,倒得满满的,每人跟他们干一杯,干完一坐下我就吐,一吐我就被送回酒店了。这样就最好。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还真是不容易。还有很多故事,如果能够拍出来,真会是一部“武侠片”。也幸亏自己从小出来跑江湖,见过很多场面,也听了很多事情,所以自己总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尤其爸爸那几句话,一直在我的耳边提醒我:“别沾赌,别沾毒,别沾黑社会。”
暴发户
我20多岁就已经是千万富翁了。
一个没念过书的大老粗,忽然间一个晚上就有了1000万,那是什么概念?我恨不得在一个礼拜之内把人生中想买的东西全买了。
有天我拿了50万现金,让成家班用口袋装上,跟在我后面走,大摇大摆走到杨受成的表铺,20多个成家班的人站在外面,我进去表铺就问,“什么叫十大名表?这个是不是最贵的?是最多钻石吗?好,来7个,不用打包,给钱!”然后转身就走了。一个星期,每天换一只戴,还约以前一起做武行的朋友吃饭,一见面就故意把袖子卷起来给大家看。
整天喝酒开车,早上撞保时捷,晚上撞奔驰,每天人都是晕乎乎的状态。
那时候有媒体记者拿着相机冲过来,我叫成家班的人脱下衣服把车牌盖起来,还吓唬人家,你敢拍一张就打一拳,现在看来多嚣张多讨厌啊!我从小就喜欢身边围着一群人,爱热闹,有钱了就开始讲究排场。那时香港影坛有很多动作组的班底,刘家班、洪家班、袁家班,我当然要自己的成家班最有钱最有面子。比如说一部车子7万,我出5万,你自己供2 万,每人一辆。他们问我,我们要那5万块,但是不买车行不行?不行!这样的话5万块就不给了。后来就变成每天出去的时候,成家班一共16辆车子,加我一共17辆,一模一样地开出去,多威风!那时候我只要一出门,人家都知道是成龙的成家班来了,要的就是那个威风。少年得志,就是那个样子。
香港有一大堆的名牌店,当我还是小鬼头的时候,跟着罗维大导演去买东西,他进去慢慢看,我就坐在一边慢慢等,在那里看着每样东西都很贵,人都不太敢站起来大步走的感觉。我坐在那里等了很久实在无聊,就站起来看看那些衣服,有一件还蛮好看的。我走过去指着它跟售货小姐说:“我能不能看看这个?”那个女孩子就爱答不理地说:“很贵的哦,你买不起的。”一脸鄙视的神情。我“哦”了一声,退下去又坐回座位上,心里觉得很挫败。是很贵啊,我也知道很贵啊,我只想看一看不行吗?
罗维导演还是没出来,我又不敢赌气走掉,就只能坐在那里。看着那个售货小姐,越看越讨厌,越看越丑。她在那边擦擦东西啊,收拾收拾啊,一会儿又瞄瞄我,也许当时她瞄我也没有什么恶意,但我就觉得她那个样子是看不起我。
等罗维导演一走出来,她马上就迎上去,声音很嗲地说罗导演啊,怎样怎样啊,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坏,真恶心。
想不到我在短短一个月后就成名了。那时候才22岁,片酬是天价,480万。有天忽然想起这个售货小姐的事,就带着成家班又去到那家店,他们像保镖一样站在两边跟着我,我就很拽地走进去。
现在商店卖的衬衫已经没有别针了,以前的衬衫在包装好的时候是有很多别针的,包在胶纸袋里面。我找到之前那个售货小姐,跟她说:“这件这件这件这件,我每一件都要试穿。”她就把每一件都打开,我拆开扣子随便试一试,然后就像垃圾一样丢在一边,她先后拿了几十件下来。接着又要试鞋子和裤子,总之试了一大堆之后,我随口跟那个女孩子说:“这个要这个不要,这个要这个不要,包好帮我送到酒店。”然后转身就走,那个女孩子看起来都要崩溃了。店里的经理赶紧过来跟我说:“成先生,对不起,你讲的她没记清楚。”我说:“我讲得很清楚,怎么她就没听清楚?这边要,那边不要,我要每一件都包得像新的一样,一个别针都不能少,全部给我封好。”说完就出门走了。
今天这些衬衫还在我家里某个角落放着,买了从来没有穿过。当时只是为了报复这个女孩子,谁让她看不起我,哼。那一堆衣服,你知道那个女的要叠多久吗?想到就觉得很开心。你看那时候我多坏,多幼稚。现在再想那时候,你以为是报复了,出气了,其实是无知而已。你跟一个女孩子生什么气呢?如果是现在,我肯定会原谅别人。当时主要还是没信心,总怕被人看不起。
有钱之后我每天还是一副大老粗的样子,这都是故意的,跟那些势利眼们对着干,让我有种报复的快感。当时邵逸夫大老板约我在半岛酒店见面。以前做武行的时候,经常路过半岛酒店,想走进去看一看都不敢,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去了,连地毯都不敢踩。红了之后竟然会被邵氏大老板约去那里喝下午茶,我就觉得很开心,带了8个成家班的人,故意穿着牛仔裤和背心大摇大摆走进去,所有人都看见是成龙来了。服务员赶紧过来说:“对不起成先生,我们这里不能穿背心的。”我说:“哦?不能穿背心啊?那你给我找一件衬衫来啊。”人家就拿了一件衬衣给我,我随便穿上,也不扣扣子,就跟邵逸夫聊天喝茶。第二天,我又去那里跟人见面,上身穿着衬衫,下面穿着一条短裤,又是大摇大摆走进去,服务员只好又过来说:“对不起成先生,我们这里不能穿短裤的。”我又说:“好啊,那你帮我找一条裤子来啊。”人家把裤子给我,我就在酒店里面喝咖啡的地方穿裤子,穿起来之后故意拉链也不拉。这两次旁边都有很多人在看,指指点点的,我心里就觉得很爽,那些有钱人每天打扮得衣冠楚楚,我偏不这样,就是要破坏你们的规矩,你们也不敢因为我这副样子就看不起我。
后来到了美国,发现根本没人知道Jackie Chan是谁,尽管那时我在香港和东南亚已经红透了。当时也不太会说英文,整个人都是蒙的,也就嚣张不起来了。那里的电影世界深深地打击了我,我以为自己拿480万港币片酬已经是大明星了,到了好莱坞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明星,人家拿的是500万美金!那时候我就在想,哇,我能不能有一天也拿到500万美金的片酬?现在看来,只要你敢想敢拼敢努力,梦想还是可能实现的。后来别说是500万,我甚至拿到了2000万美金的片酬,加上分红大概2600万。
自打有钱,直到今天,我身上的现金永远是五六万。一是因为人穷惯了之后,有现金就觉得有安全感。在香港的时候,钱包里面永远保持10万港币,在美国就是三四万美金,在北京就是保持1万人民币,主要是我的钱包1万人民币就塞满了,如果塞得下,我也会放10万人民币。港币面值大,5万港币才很薄一沓。二是我不习惯用信用卡,过去因为没读过什么书,不会签名,有卡也不会用。以前用信用卡不像现在这么简单,你刷完之后就给你随便一签,那时候是要填写一个完整的表格,什么名字啊地址啊还有各种英文的内容,我一看就怕了,有时候我签完名,人家一对照,就说我这个签名对不上。其实是因为我不太会写字,每次写得都不太一样,这就弄得很麻烦,后来我买东西就是用现金,一要买什么我就开始唰唰唰数钱。美国人平时最多带50美金在身上,其他都是用信用卡的,看我这个阵势都会吓住,心想:“Oh,my god!这人是谁呀?”可是谁让我不会填表呢?只能现场数钱,需要花更多钱的时候就叫成家班一人抓一堆。以后名气越来越大了,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谁了,刷卡也就没那么麻烦了。现在我的信用卡就是没有名字的,我不在卡片背面签字,都是空的,反正大家都会相信我。我钱包里有一张黑色的信用卡是无限额的,谁捡到都可以拿着它去买飞机,不过就要看到时候人家相不相信你,哈哈。
我喜欢热闹,任何时候吃饭都是一大群人。房祖名好像还跟他的朋友讲过,说自己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家三口吃一顿饭的印象,全部都是跟一群人。十几年前,我每年请人吃饭大概就要花掉1600多万。那时候经常有世界各地的朋友来香港,我肯定会带着大家吃饭,吃完之后就去卡拉OK唱歌,去夜总会喝酒,带朋友们玩就要玩得尽兴,平均一天五六万是跑不掉的。家里人老是说我太浪费,别的地方咱们不省,难道吃饭都不能省省吗?
有那么一年,我下定决心要省钱。每天就跟朋友们说,今天就不跟你们吃饭了。大家就说好啊,就各自撤了。结果大家一走,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就回公司一个人剪剪片子啊,找一些事情做啊,以为过了很久,一看表,时间还那么早。那一年过得好辛苦啊,最后算一算,吃饭的钱省了800多万。我就跟自己说,何必呢?干吗这么委屈自己呢?打那之后就再也不省了。
有一阵在北京,几家常去的餐厅吃烦了,同事带我去一个越南小馆,我们七个人点了一堆,最后结账是700多块,我说,“好便宜啊!”大家就说,大哥,这样一个小馆子700多块哪里便宜。我就想自己平时请大家吃饭,哪一顿都要好几万,也不看账单,就直接签字。平时只要我晚上去会所跟人开会,每天也都会请那里的工作人员吃宵夜。这些都算我账上,怪不得娇姐曾经跟我的朋友开玩笑,就希望我多开工,进了剧组天天拍戏,不仅把请人吃饭的钱省下来,还能够赚钱。
我喜欢送人礼物,答应要送谁什么都会记得很清楚。十多年前,我想做一批自己品牌的皮衣。从2000年开始,设计了一年多,用最好的羊羔皮,在香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做,就拿去日本做,当时做完大概6000块港币一件,算是很贵了。那批衣服做得很好,每一件都有编号和签名,我就不舍得随便送人,而且送这个不送那个,就会得罪人,所以我就决定一定要送给特别的人。
刚好那段时间我到伦敦,看到羽毛球队总教练李永波,当时大家都在赌拿了五连冠要怎么样,我说我也加入,不用五连冠,三连冠就每人送一件皮衣。结果最后他们就拿了五连冠。我说话要算话,当时他们在深圳参加一个活动,我就把皮衣全部拿过去送给他们,自己也穿上,跟他们一起上台唱《真心英雄》,给他们鞠躬。尤其看到那几个负责陪练的球员,心里觉得特别感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个冠军已经很难拿了,五连冠真的很厉害!
从没钱到有钱,从乱花钱到做慈善,我也在一路成长。我不介意别人说我没文化、暴发户,我自己也确实有过那样的阶段,但现在懂得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了。
购物狂
最早当武行的时候,5块钱一天,后来涨到35块。一天下来流血流汗拿到这点钱,就去跟人家赌博。赢了30就押60,赢了60又押100,但最后永远是我输,特别衰。有时候一下子输掉300多块,相当于10天的人工,就觉得特别沮丧,饭也没的吃了,更别说买东西。那时候就好羡慕那些有钱人,想买什么买什么。
等我自己开始有钱了,买东西是哪一种买法呢?
去伦敦逛那些名牌店,整个店直接封掉,最后会买几大箱。毕竟要对得起人家这种封店的待遇啊,难道人家把店关掉,最后我就只买一个皮带吗?
我通常都是跟导购员说,这面墙上的包,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都要。这些眼镜,这三个不要,其他全要。这几双鞋子不要,其他全要。买完之后回到酒店,一群朋友或同事就帮我分东西。这一件是要送给谁的,那一件是要送给谁的,我都会记得特别清楚。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别人欠我东西我记不住,但自己答应要送谁什么,或者想要送谁什么,都会记得特别清楚。
拍《一个好人》的时候,我跟成家班在澳大利亚逛街,路过一家名表店,门口刚好站着一个中国人,见到我就说,哎龙哥龙哥,进来看看啊。我说我不买东西,他说不买没关系啊,就进来看看嘛。我想人家这么热情,好吧,那就去看看。一进去之后店员就倒咖啡倒茶给我,很殷勤,我就不好意思了,就去看看他们的表,最后结账的时候一看花了58 万。结果就是成家班一个人一块名牌表,那时候一块大概两万块。本来我只带了三个成家班的人逛街,我想一人送一块也就行了,他们三个就说:“那其他人呢?”我说:“好吧,那就全送吧。”回去之后每人分一块,看他们挤在那里讨论,我要换那个款啊,我要去换那个颜色啊,每个人都开心,我也跟着特别开心。
有一段时间,在澳大利亚拍戏,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去美术指导Oliver的房间晃晃。他跟我合作很多年,也是《十二生肖》电影里面铜首的设计师之一,电影上映前他去世,我哭了很久。
当时去他的房间,他是个很爱收藏的人,我就看到他收藏的一些杯子,很好看,就问他为什么要买这些杯子。他就给我讲了很多跟杯子有关的文化,还有一些品牌方面的知识,说自己收藏的这些都是小古董。他还跟我讲,为什么现在英国人的杯碟是平的,而以前是弓起来的,以前人们喝茶是要在杯碟里面都倒满,连碟子里面的都喝的,以前的杯底是不写什么的,到了后面就会有点红的,有点蓝的,再后面就有Made in England,如果你看见有一点或一撇的那些,就是老的,只写England也是老的,Made in England就是新的……我听了就觉得很有意思,完了之后他还送了我一些。我就从这时候开始有兴趣了,就开始专门找人学这方面的知识,学完还自己去研究那些杯碟,接着就是狂买。人家收藏这些,是10年收不到10个20个,我是短短一个月买了1200只,经常是看到一家店里的杯子好看,我就把整个店全买了。一边买一边学习。后来我把这些杯子拿回内地,给宜兴做紫砂壶的人去参考,他们做了三四个紫砂壶的英国式茶杯、德国式茶杯给我,很特别。
在美国买电筒,一次买了五六千美金的,人家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那时候在美国也没人认识Jackie Chan是谁。后来在全世界都有名了,就喜欢做各种著名品牌专属于“成龙”的东西,我的红酒、我的豪车、我的眼镜、我的衣服……有时候人家出一批成龙限量版,刚一上市就卖得很好,但是就只出这一批,卖完就算,我就又开始紧张,怕它们很快卖光,就又开始从全世界往回收购,这样的事情在红酒上干过一回,最后用几倍的价钱往回买。我喜欢经常戴的那款蝙蝠墨镜,当初是两个品牌合作帮我出的,后来想要继续做的时候,两家品牌没谈拢,翻脸了,眼镜也没法再做了,我就把市面上所有剩下的买回来,现在那款眼镜只有我才有,外面已经买不到了。
现在想来,那时的做法是吃过苦之后,想把曾经受的苦都弥补回来,所以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买,一买就买很多。我买红酒是到酒庄里把一仓库都买掉,有时候买红酒都不是为了喝,而是要把自己的酒库塞满,塞满之后就不要动不要喝,再另外买别的去喝。有一阵又喜欢买书,把家里的大书架都塞满。装修房子的时候,我买那种家装的书一买就是三本,书架上放一本,我自己看一本,再给设计师看一本,这样才方便沟通,那些外国书都很贵的。
其实书架上几乎所有书买了都没看过,都是装饰而已。我记得当时有媒体来家里采访,我还让同事帮我拿下来几本书,把外面的胶纸撕掉,故意在里面放个书签,装作这些书都在看的样子,就怕人家看出我的书只是摆设。
有一年,TVB搞了一个宴会,那时候他们每年都有宴会。刚好那段时间我正在跟杜琪峰谈合作,他说他当天会去那个宴会,那我说我就去那里找你好了。当时我并不是受邀嘉宾,也不想跟主办方增加麻烦,就没告诉什么人,自己悄悄地过去,看到杜琪峰在的位子,就半蹲着很快地溜过去找他,那时候还没有手提电话,我就蹲在那个地方跟杜琪峰说话,约好我们晚一点再在哪里见面,然后就起身准备离开。这时候台上的人看到我了,就说,咦?成龙大哥来了,那你不如捧捧场吧!我当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站起来本来是举手想跟大家说Hi的,结果台上的人就说,好!成龙大哥出50万!我愣了,怎么回事就50万?那个年代50万是蛮多钱的。我就当他们是在开玩笑,跟杜琪峰又说了一声就转身往外走,这时候我就听到上面“一次,两次,三次”,铛,就敲槌了,还说“谢谢成龙大哥”。我当时就有点尴尬,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就很无奈地走了,跟工作人员说,不管什么,回头就送到我办公室去吧。后来我还跟杜琪峰抱怨,你看我就是因为来见你,不见了50万。等我看到他们送来的东西,我才知道我买下的是一幅徐悲鸿的画,一个大幅的马,这就是缘分吧。
今天,很多人来我家看到这幅画,都说很值钱,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有人说值个几千万,有人说值好几亿,对我来讲,这都已经无所谓了。后来有一些慈善活动,我还想拿出来拍卖,不过都给一个人阻止了,这个人就是房祖名,他说:“老爸,我不要你的钱,以后你留这幅画给我就行了。”那我就说:“好吧。”
我很喜欢收集各种古董,但是自己又没时间去参加各种拍卖会,就总是找朋友帮忙去参加。有一回就闹了一次乌龙,搞得大家每次都拿这事笑我。忘了当时是个什么拍卖会,我请朋友帮忙去参加。朋友跟我报告的时候,就说上面有个拍品,是千字文的紫檀镶黄杨的桌子,起价50万,我想竟然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只卖50万,就跟他说,直接开到100万!他开完价之后,竟然没人跟他抢,那件东西就是我的了。我就很得意,还跟身边的人说,看我多厉害,100万就买了一个紫檀的桌子啊!接下来就是安排运货,我特意打电话回香港公司,请他们安排工人帮我好好地放回家里,接电话的是我公司一个女孩,叫Maggie,她说:“不用找人了啊,我已经帮你摆好了,放你窗口了。”我就愣了,什么情况?你一个人把一个桌子摆好了?还摆在我窗口?她说,对啊!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很小的小炕桌,女孩子一个手就能拎起来,怪不得我出100万都没人抢……
我经常因为性子急又爱买东西,犯这种很傻的错误,让人家笑话。
现在心态早就跟原来不同了,香港家里的东西太多了,几个货仓摆在那,觉得都成了负担。如果你去看一看会吓死。现在我把自己的博物馆设在上海,叫“成龙电影艺术馆”,把我40多年来所有的电影道具全部搬过去,47个货柜全部送到艺术馆里,这之前还要花钱维修那些坏掉的东西,包括脚踏车、摩托车、汽车、头盔、眼镜等等。我还要找一个地方盖起“成龙世界”,把我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收藏全部捐出去,摆在那里给大家欣赏。我家里那些自己买来的老房子,除了已经捐给新加坡的四栋,其余也都捐出来放在内地。
总之就是原来什么都想买,现在什么都想捐,所有这些东西,房祖名说过他什么都不要,就只要徐悲鸿的一幅画,既然他要那就留给他。其实十几年前我已经把一半家产捐到我的慈善基金会里面了。
这方面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成名之后有一个很好的家庭,房祖名已经可以自己赚钱了,老婆本身又很有钱,她和儿子都不需要用我的钱,现在就只要够公司的开支和自己家庭的开支,让他们两个没有后顾之忧之外,剩下的就是捐。我看过太多那种有钱人死后家人争家产的事情,妈妈告儿子,儿子告女儿,我们家一定不要这样。现在我的愿望就是我死之后银行存款是零。
本文摘自新书成龙传《还没长大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