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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侠的高仓健和任侠的藤纯子
文/马腾
“任侠”这个词,被很多人误认为是日语词汇,但实际上任侠是地地道道的“国货”。任侠,是指那些借助自己的勇力和财力扶助弱小惩治恶人的侠客。任侠精神可以追溯到春秋墨子的“万事莫贵于义”的思想,宋朝的王安石在其诗作《郭解》中也说“平日五陵多任侠,可能推刃报王孙”。
任侠精神被东瀛学去之后即刻被广为推崇,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游侠精神和传统的那种讲门第、讲宗法、讲等级的日本武士精神有着很大的不同,任侠更畅快而不受约束,更刚烈而特立独行,这个精神在日本一直被两个群体膜拜,一个群体是电影人,他们酷爱挖掘任侠故事来赢得票房。而另一个群体则是让人闻风胆寒的山口组, “讲义气、重承诺、轻生死”的“任侠道”基本成为了他们的准则。
▲《日本侠客传》剧照
高仓健1955年加入东映株式会社时,日本社会正处在战后混乱、羞愧、贫困、自卑的时期,对力量和侠义的向往超过了任何一个时代,所以“任侠片”这个类型得以大行其道,由于高仓健形象上极具正面感,又有扎实的空手道底子,很快就得到了东映公司的重视,六十年代他连续主演了《昭和残侠传》和《日本侠客传》两个系列二十几集的电影,其中《昭和残侠传:怒吼吧唐狮子》和《昭和残侠传:唐狮子牡丹》都取得了不错的反响和票房,也奠定了高仓健在日本黑帮侠客片中的江湖地位。
▲《日本侠客传》剧照
这种电影最有趣的地方是出场的都是黑帮人物,但弘扬的却是正义的精神。从其人物设计看,很多是取材于中国的古典名著和日本的社会的民间传说,尤其是关于“唐狮子”这个词,原意是指古代中国建筑大门两侧的石狮子,这种狮与麒麟结合的形象被日本演变成力量和道义的象征。当然如果唐狮子再加上中国西域的牡丹就变成了“唐狮子牡丹”更加具有力量和美感,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日本文化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当然电影中的唐狮子和牡丹更多是表现在主角的纹身图案上。
《昭和残侠传-唐狮子牡丹》预告片
这种邪中取正的银幕形象让高仓健获得了名利,也让他疲惫不堪,重复的故事与重复的情节不停上演,连续二十集的《网走番外地》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现代任侠片,没有什么新意,这让高仓健对东映公司萌生了去意,不过这个系列倒是火了北海道“网走”这个地名,网走这个没有路牌号的“番外地”实际上一直都是监狱,因为每一集的主角都是刑满出狱的江湖人物而得其片名,估计当时的高仓健在拍这个系列时的心情和对全新生活的向往也和影片的主人公相差不大。
历数高仓健合作过的女演员,除了耳熟能详的吉永小百合、倍赏千惠子、中野良子、田中裕子外,藤纯子应该算是比较特殊也比较陌生的一位,因为只有在她的电影中,高仓健扮演过配角。与有着相似面孔、喜欢提携新人的鹤田浩二不同,高仓健从来只演主角,但在藤纯子的《绯牡丹博徒》系列中,高仓健委身出演一个黑道大哥,与女主角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爱情关系。这样一个角色的压力恐怕与藤纯子如日中天的女任侠形象和她身为东映大制片人的父亲俊藤后滋有着密切的关系。
学舞蹈出身的俊藤纯子1965年加入影坛后把名字改成了藤纯子,在成名作系列《绯牡丹博徒》中扮演了一个在赌场里靠赌博替父报仇的女侠客,冷艳、执着的形象一直伴随着藤纯子贯穿整个六七十年代的女任侠系列,当21世纪的观众在金城武那部有名的《死神的精度》的片尾发现她的身影时,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和蔼从容的老人。值得一提的是,在高仓健与张艺谋合作的《千里走单骑》中扮演高仓健儿媳的实力派演员寺岛忍就是藤纯子的女儿,这算不算是一种再续前缘呢。
《昭和残侠传》预告片
剧情简介:在东京奥运会举办前后高速发展的背景下,日本涌现出一群新式黑帮份子:摒弃武士道传统,不择手段的占有并扩大既得利益。高仓健则是独立于他们之外的他者,是古代侠士的典范。在《昭和残侠传》系列中,他虽怀有“我是笨蛋”的想法,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不会寄望“大树的荫蔽”,而是坚守自我伦理,赶赴危险之地。配上他以低沉的嗓音唱出的怀旧意味浓厚的歌词,他冷酷寡欲的行动原理、难觅归所的寂落和哀怜美好过往的心态,恰恰吻合了当时一部分人无所依从的心态。此外,除挥发血和暴力的快感外,《昭和残侠传》中高仓健和服、短刀的标准化装扮,更沿袭着日本唯美主义的感观,强调肉体的雕塑性。
在八十年代中国,高仓健的“男子汉”形象是和《高山下的花环》里唐国强这种奶油小生相对比的。无疑高仓健是戏里戏外的硬汉,但中国影迷熟知的高仓健和日本电影里的高仓健并不太一样,原因是当年译制引进的《追捕》《幸福的黄手帕》《远山的呼唤》《海峡》《兆治的酒馆》等几部奠定高仓健形象的电影,是他中后期的作品,只代表了高仓健的一个面。
高仓健生就一副魁伟有力、沉默善良的昭和男儿相貌,代表了战后积极向上、勤恳劳动、敢于担当、沉稳自信的日本男人形象,这个人可以是父亲、丈夫、同事、朋友,无论他在哪里都能像太阳一样发出光芒,带动周围的人一起跟着温暖迸发,哪怕他站在海报上,浓眉大眼地沉思,古铜色的肌肤都燃烧着奇妙的荷尔蒙效应。
可以这么说,中国人熟悉的《追捕》《幸福的黄手帕》《远山的呼唤》《海峡》《兆治的酒馆》还不太算高仓健的代表作。他中后期的作品,偏向主流商业和温情脉脉,没青年时那么血气方刚义薄云天。他的黄金时代永远留在了东映,留在了东映盛产的黑帮片、任侠片里。
演侠客必须有侠气,高仓健的侠,体现在眼神,一辈子不变,犀利坚毅,老年了抬起头目视对手,还能感到强大气场。所谓老虎老了眼神不老。这些都是拜大时代里昭和精神所赐,以及挖掘他男性气质的导演们。那个年代,一个娘娘腔几乎在电影表演上难以形成建树。
和新浪潮导演相比起来,牧野雅弘、佐伯清这些老导演做事认真,为人处事老派执着,一板一拍,几乎把高仓健当成干儿子。他们在东映拍摄高仓健为主角的一些列任侠片之时,还拍了女性任侠片《红牡丹赌徒》系列相映衬,女主角是小高仓健十多岁的富司纯子(原名:藤纯子,演技派女星寺岛忍的母亲),高仓健和富司纯子在彼此的片子里客串,要么是互通款曲的恋人,要么是惺惺相惜的侠客,甚是有人情味。
东映时代的高仓健正值青年,演出的传统任侠和黑帮分子的形象,有信仰,浑身正气,讲信义与情谊,不屈不挠,就像同时期邵氏张彻电影里那些盘肠大战的侠客一样,能为了心中信念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也就是1960年代到1970年代这个时期,正是日本战后经济腾飞的黄金时期,日本电影迎来第二个黄金时代,大家都讲一个字“拼”,高仓健代表了很多男人心中的激情与渴望。
在黑帮合法化的日本,一直以来男人们都认为,真正的侠骨、仁道、义心、知耻此类古风,不在政客嘴里,不在任何现代公司组织里,而在百年老字号的黑帮里,盗亦有道,大家遵守着古之已有的男人气概行事,在高度迈向现代化的昭和时代很多人亦保持了这份雄心与气度。乃至于直到平成年代,北野武这个生于昭和时代的男人当了导演,也还在黑帮片里亦步亦趋怀念昭和男儿的风范,
有人说在昭和年代中期,也就是1960年代前后,考验一个男性演员是否像个昭和男儿,除了去演刚直不阿的武士,其次就是演东映的黑帮片、任侠片,看这个男人在一圈男人里面能不能杀出来,从社会底层一步步拨开黑暗乌云,找寻光明未来。高仓健通过了这一关考验。刚刚从影的那些年实际上他也是英俊小生,从1956年的《电光空手道》到客串中村锦之助的《宫本武藏》都没明确戏路,直到《日本侠客传》等系列。
中国观众熟悉的高仓健基本是来自他离开东映体系后的电影,但是其短发、风衣、皮衣这些现代装束,依然延续了《网走番外地》系列的造型,降旗康男、山田洋次、森谷司郎、佐藤纯弥等同龄导演,为高仓健在八十年代树立了新的成熟男人形象,尤其是跟降旗康男,合作了多部优秀作品,包括和张艺谋合拍的《千里走单骑》,连高仓健2012年的遗作《致亲爱的你》都由他指导。
高仓健的老去和日本经济的衰退是同步的,事实上,1980年代即昭和时代末期,随着日本偶像工业的成熟,娱乐文化、娱乐设施的日趋多元化,各类新鲜偶像、娱乐方式层出不穷,电影早就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昭和男人那一套价值观和行事风度也成为记忆。平成年代以来,高仓健的戏路几乎定型在深情慈父(《致亲爱的你》里夫妻俩没有孩子)、丈夫这一地带,年青一代对他不太熟悉,高仓健已只是很多人心中的怀旧名字。
细心的影迷应该能看到,1994年高仓健出演市川昆导演的《四十七人的刺客》时,挥刀奔跑已经略显吃力。之后,与降旗康男合作的《铁道员》《千里走单骑》(日本部分由降旗康男导演)《致亲爱的你》三部电影,可以算是“老年三部曲”,这个昭和硬汉出演的蔼然慈父、深情丈夫,依然倔强和沉默,他只要用眼神和形体就能演出感人的细节,这种魅力只有昭和男儿才做得到。
以上转自《凤凰网》
幸福的黄手帕
日本殿堂级演员
高仓健
电影海报展
2016.
6.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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