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是不是见过你?
对面的女孩回头,打量了我一眼,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不记得我了吗?
女孩穿着草绿色的呢子大衣,搭着粉红色的围巾,丑巴巴的,真是个丑女孩,我心想,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满减笑意的看着女孩,我觉得此刻我一定美若天仙。
不好听的声音,我不记得,可能见过吧...
女孩继续低头嘬着咖啡,超大杯的焦糖玛奇朵,旁若无人...
我不甘心,拍了拍她的肩膀,坐在她身侧,“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地坛遗落了一只风筝,在你还没有这么大的时候?”我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它有着好看的弧度,可我不喜欢碎发,我喜欢一切的规则,整齐和理论,很怪,是不是?我希望女孩不要发现这些...
女孩扭头看我,有点好奇,那是我最喜欢的风筝,色彩斑斓的三角,长长的尾巴,我还在上面画了我的名字,可是后来她飞走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女孩眼角低垂,睫毛挡住了视线,头发挡住了大部分的脸,都怪这个咖啡馆的光线,把这可爱的丑陋脸庞照的如此悲伤...“只不过是只风筝而已”,我摸了摸身侧的皮箱,黑色的沉重的皮箱,跟随我好多年,女孩都这么大了,我有点想摸摸女孩的头发,但是我克制住了,仍笑着看她,“我只是那时候见过你,你和哥哥?”
“邻居家的哥哥后来他们搬家了,我再也没见过他,姐姐,你那时候也在地坛吗?”
对啊,不过你可能没注意到,经常见到你,心心念念的你,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我去过几次,总看见你和哥哥在那里玩”,我有点紧张,扭动着脚趾,我感觉自己的丝袜已经潮湿,有点难以想象它的味道。
“对啊,我家离那里很近,从小妈妈和阿姨就带我们去那里,后来哥哥搬走以后,我就没去了,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但是有种感觉,我们可能见过”
“想不想再去买个风筝?”女孩的呼吸有些紊乱,可能是太激动,也有些难过吧,我真是个坏坏的陌生人。
“好!”音调高昂,眼神明亮,棕色的头发随着有人开门而有些飘动。
“那明天吧,还在这里,我等你,我现在有点事情”
我当然有点事情,这是一场盛大的送别,而送别,一定要有仪式。
粉色为主调的洛丽塔裙,头发刚刚卷过,精致的妆容,简直认不出来是昨天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姑娘,老实说真的很可爱嘛,不过,COSPLAY?
女孩回头,大大的笑容。
不同于昨日,这次我真的摸了摸她的头,头发细软,有淡淡的香味,真的好喜欢你啊,我简直想把女孩抱在怀里。幸福的笑容一定浮现在我的脸上,我想,“你好,鹿,走吧”
女孩可能没在意我为何知道她的名字,兴高采烈的站起来。
我拉着我的行李箱,黑色的沉重的行李箱,今天上面画了一只风筝,可是没有人能看见它,这是属于我的,我的业。女孩在前面走,我在她身侧略后一点,像很久以前一样,微微笑着。
繁华的商业街,各式各样的店铺名,没有一家是卖风筝的,是呢,怎么会有店铺在卖风筝呢,我低头看了眼我的行李箱。
”奇怪“,歪头的样子好可爱,“去公园看看吧,可能有小摊。”
整个公园一无所有,没有行人,也没有风筝,也没有声音,死寂!我昨天晚上已经处理好了,这是当然的,这里就是终点。“闭上眼睛,唱你最喜欢的那首歌,我叫你的时候睁开眼睛。”
女孩乖乖闭上眼睛“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真的和她的名字一样,鹿,像一只纯透可爱的鹿,deer,dear,我亲爱的鹿。我打开我的行李箱,墨绿色的内衬,一个彩色的破旧的风筝静静地躺在里面,三角形,上面用幼稚的笔触花了一只鹿,长长的尾巴绕在一起。我拿出风筝,凝视着有些褪色的布,眼角有些湿润,“好了,睁开眼睛吧,鹿”。
“哥哥”女孩一脸的不可置信,但是随后就笑了起来,“我很想你”。
“一起放风筝吧”我扬了扬手里的风筝。风筝滑在天空之中,没有强劲的风撕扯,像是被云朵托着。“给你”。
风筝线被紧紧攥着,忽然一阵大风,快速的撕扯,女孩慌乱的拉住风筝线。
“再见,鹿!”几不可闻。女孩没有听见,“再见,鹿,照顾好自己”,如果世界是大山,那一定有回声。鹿回头,看着我,定定的盯着我。
我转身,一切消失为空白,隐约之中,仿佛有女孩的哭泣。
鹿的哥哥并不是领居家的孩子,而是她的亲哥哥,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哥哥意外去世,他一直想再陪妹妹放次风筝,小时候丢失的风筝,他早找到了,但是因为摔的破碎,所以一直都偷偷地修整风筝,而一切都没来得及,风筝没有修好,哥哥就离开了,鹿因为太难以接受,记忆错乱,以为哥哥一家搬家,去了很远的地方。
是的,我不是人类,我是一座碑,听了太多的遗愿,化而为人,这是我的工作,倾听,还有完成。
我的名字是轻舟,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丢失的记忆,然后好好告别。有些离开,真的是永远。
今日分享
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我有过好几次真切地感到哀痛的经历。那是一种一旦经历,身体各处的结构就必将发生变化的残酷事件。当然,谁都不能毫发无损地走完一生。不过每一次,那里都回响着特别的音乐。或者说,大概每一次在那个地方,我都需要有特别的音乐相伴。
有时候那是迈尔斯·戴维斯的曲集,有时候则是勃拉姆斯的钢琴协奏曲,还有的时候就是小泉今日子的音乐磁带。音乐在那个时候碰巧就在那里。我无心地拿起它,当作肉眼看不见的衣裳披在身上。
人们有时会把内心的哀痛和辛酸寄托在音乐上,以免被那份重荷碾压成齑粉。音乐便具备这样的实用功能。
小说也具备相同的功能。心灵的苦楚与哀痛虽然是个人的、孤立的东西,但在更深的层面上,又是可能与别人分担的东西,是能被悄然编织进共通的辽阔风景中的东西。正是它们,把这些告诉了我们。
—— 《威尼斯的小泉今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