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迈克尔·杰克逊的诗歌，是在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近三十年。在世纪80 年代的某一夜，在某个学校的礼堂里，我从投影屏幕上看到了迈克尔，录像带的画质想必无法与今天的720P、1080P 相比，但在记忆里却感觉并不模糊，也许是因为这记忆上面已经叠加了此后不同地点、不同媒介的多次回看（每次都相隔很久）的影像吧。

我相信当时我看到的是某个演唱会的现场录像，那支歌是BILLIE JEAN。除了那音乐、歌唱、舞动一下子把我抓住了以外，我相信我还留意到了这首歌是一个坏小子的独白，毫不遮掩的青春、不羁、性爱和叛逆，跟我（在当时）听到的各种歌曲都全然不同，后者曾经让我以为我根本就不喜欢有人唱歌的那种音乐。

 

很难描述我当时除了感觉很爽之外还有什么想法，毕竟在多年之后我也只能说是一个最外层的杰克逊歌迷，但至少可以说杰克逊给我留下的最初印象中就包括：他除了能歌能舞之外，还能写。

 

在此后的时间里，通过收音机、电视、拷贝的录音带和录像带、MP3、网络下载，杰克逊成为我并不辽阔的音乐世界中一个巨大的存在，我曾经哼唱过他的不止一首歌（当然根据我的乐感和发音水平，每次都是在没人的时候），慢慢地熟知了他的歌词是一种直言无忌、愤世嫉俗、率然天真与怒吼宣泄的混合，其中一些句子即使仅仅作为句子本身也非常迷人，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在今年四五月间，当我听说杰克逊有一本诗集的时候，我并没有过分地惊讶。

 

这本诗集名叫《舞梦》（Dancing the Dream）。我阅读并试译了其中几首，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好诗，但我肯定它们是诗，凭着这些分行或不分行的文字杰克逊可以自称为诗人，或许在程度与强度上不像他是一个歌手、一个舞者、一个流行音乐的符号、一个20 世纪娱乐之王那么高、那么纯粹，但他的确是那个写下了这些诗行的诗人。同时，我感觉这些诗与杰克逊的歌和舞是如此合拍，甚至有一两首其实就是去掉了配乐的原歌。

 

如果将杰克逊的诗与杰克逊的歌和舞，以及杰克逊本人（他不断改变的外表，他跌宕起伏的轨迹）视为不同的维度，那么可以说是在我们读到他的诗歌，得知他是一个诗人之后，这些维度才终于合而为一，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杰克逊，并且那些原先已知的维度也由此变得更为清晰与透彻。

因为诗歌不仅是杰克逊的众多维度之一，它同时也是一个能够让我们深入杰克逊的维度。从这个维度我们可以找到所有其他维度的根源，找到为什么杰克逊是我们所见的杰克逊，一个音乐史上如此独一无二的形象。杰克逊的诗歌让我们又多了一个理由来重听杰克逊的歌曲，重看他的舞姿，重新打开他的专辑，重新注视他的海报。

 

孩童般的天真，仿佛是街头传来的平凡英语，人所共有的基本情感，毫无掩饰的直率，只为读与听的快感而设置的韵脚——杰克逊的诗是简单到无以复加的表达，这种简单让一切心理背景、语义学、结构学、哲学、诗学都变得不着边际，并且不再重要了。尽管它们的作者也许是这个星球上最著名的一个人，它们却像无名氏所作的民谣一样，闪烁着诗歌诞生之初，诗与诗人合而为一之时的质朴之光。诗人杰克逊需要的仅仅是他的诗：杰克逊的诗就是诗人杰克逊。

 

将眼光从诗歌的维度延伸开去，同样地，我们不妨把多领域的天才杰克逊的全部存在视为单单一件艺术品，由音乐，歌曲，舞蹈，诗篇，身姿，光影，容貌，发型，眼神，油彩，服饰，表情，莫测的创意，数不清的瞬间，激情的跃动，永恒的定格，世人的倾听、痴恋与迷狂，以至怀疑、背叛、遗忘和追忆……共同汇成的一件艺术品，可以复杂到无穷无尽，也可以简单到一行诗，一个词，也许是“梦”，也许是“舞”，也许是“孩子”，也许是“魔法”……

附：杰克逊的几首诗

但心说不

 

他们看到穷人住在纸板窝棚里，于是他们就把窝棚推倒来造工程。大块的水泥和玻璃高耸在沥青的停车场之上。不知怎的它不太像家，即使是窝棚里的家。“你指望什么呢？”他们不耐烦地问，“你们太穷，不可能像我们一样生活。除非你们可以为自己做得更好，你们应该心怀感激，不是吗？”

脑袋说是，但心说不。

在城市里他们需要更多的电，于是他们找到了一处山溪来建水坝。随着水位上升，死兔死鹿就漂过来了。太小还飞不了的幼鸟在巢中溺毙，母鸟无助地哀鸣。“这不好看，”他们说，“但是现在一百万人整个夏天都可以开空调了。这比一条山溪更重要，不是吗？”

脑袋说是，但心说不。

他们看到一个遥远国度的压迫与恐怖主义，于是他们对其发动战争。炸弹令那个国家化为瓦砾。它的人民在恐惧中退避，每天都有更多的村民在粗糙的木棺里下葬。“你必须准备好作出牺牲，”他们说，“如果有些无辜的旁观者受了伤，那不正是人们必须为和平付出的代价吗？”

脑袋说是，但心说不。

岁月滚滚而过，他们变老了。坐在他们舒适的住宅里，他们清点账目。“我们这辈子过得很好，”他们说，“而且我们做了正确的事。”他们的子孙低眉，问为什么贫穷、污染和战争仍未解决。“你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回答，“人类软弱而又自私。哪怕我们再尽力，这些问题也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脑袋说是，但孩子们凝视自己的心低声说道：“不！”

 

母 亲

 

亿万年时光延续我的妊娠

在百转千回中化为一形

源自于无明这包容宇宙的孕育

是这地球上一场不可思议的接纳

随后在一个注定的八月早晨

从你的存在之中我降生了

用温柔的爱你哺育一粒种子

对自身的苦痛你毫不留意

不在乎一切险阻与危难

你为这孤独的陌生人打定了主意

 

彩虹，云朵，深蓝的天空

闪闪发光，展翅高飞的鸟儿

从碎片之中你将我拼合成一体

你用诸般元素打造我的灵魂

亲爱的母亲，你给了我生命

因为你，没有倾轧或争斗

你给了我欢乐与立身之所

无条件地对我悉心关怀

而倘若我有一天会改变世界

那正是源自你所开启的情感

你的慈爱之心如此甜蜜与宝贵

你最纤细的情感我也听得见

我能领悟你最微小的念头

你的爱之灵丹那奇妙的魔法

 

而此刻我已经走了这么远

见过了每一个国王与沙皇

邂逅了每一种色彩与每一种

激情的信条，每一种贪婪

我回到那个星光煜煜的夜晚

毫不恐惧强力与强权

是你教我如何挺身来战斗

为了每一种不公与正义

日复一日地坚持毫无保留

我会珍视你所铸造的一切

我会记住每一个亲吻

你甜蜜的词语我永远不会遗忘

无论我由此动身去往何处

你在我的心里，我亲爱的母亲。

 

行星地球

 

行星地球，我的家，我的所在

空间的汪洋大海里一个无常的例外

行星地球，你是否仅仅

飘荡而过，一团尘土的云

一个无足轻重的球，随时会撞成碎片

一小块金属，注定归于锈烂

无意识的真空里一点物质的微粒

一艘孤独的飞船，一颗大个的流星体

 

冰冷得像岩石一般缺乏色彩

用一点点胶水粘合起来

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你是我的甜心，轻柔的蔚蓝色

你是否在乎，你是否占据

一个位置，在我内心情感的最深处

一派温柔，有微风抚慰与充盈

激扬着音乐，萦绕我的灵魂

 

在我的血脉里我早已领悟

时间回廊的神秘，卷卷史书

年深月久的生命之歌在我血中颤抖

早已舞动过潮水与洪流的节奏

你雾一般的云，你带电的雷暴

曾是以我为形的疾风狂飙，

我曾经舔过盐粒，尝过苦与甜

感受每场邂逅，激情，烈焰，

你骚动的色彩，你的芳香，你的味道

早已悸动我的感官，超越一切纷纷扰扰

在你的美之中，我已经懂得

永恒至福的法门，当下的这一刻

 

行星地球，你是否仅仅

飘荡而过，一团尘土的云

一个无足轻重的球，随时会撞成碎片

一小块金属，注定归于锈烂

无意识的真空里一点物质的微粒

一艘孤独的飞船，一颗大个的流星体

 

冰冷得像岩石一般缺乏色彩

用一点点胶水粘合起来

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你是我的甜心，柔和的蔚蓝色

你是否在乎，你是否占据

一个位置，在我内心情感的最深处

一派温柔，有微风抚慰与充盈

激扬着音乐，萦绕我的灵魂

行星地球，蔚蓝色的温柔

我爱你，用我心中的所有

来源：我就是那朵云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