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年前，画师王麟奉命为《大清一统志》绘图，随使团来到了以黑河的瑷珲、嫩江等地为主的黑龙江地区考察，王麟此行不但圆满完成了任务，绘制了黑龙江流域的山川地图，还以此图衍生了《出塞图画山川记》一文，带我们进入了神秘的黑龙江古代社会，为我们展示了多彩的清初黑龙江地区的自然风光、民族部落和民俗风情画卷。

清初鄂伦春人

兴安岭风光

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清政府开始修撰《大清一统志》，康熙皇帝下诏各地郡县将所在山川、厄塞、城郭、井邑等绘图上报，以备记载。这时候有大臣提出建议，对于边境地区部落的地方形胜，应该派人员专门组成使团去记录绘图，将这些地区面貌清晰记录下来，以便编入《大清一统志》，“以昭示后世，庶使国家威灵所渐，远轶前代”。康熙皇帝表示同意，并于当年四月派遣满洲官员二十五人，带领绘图画师五人，每队六人分五路前往东北及蒙古地区。这次绘图活动因事先通知边疆地区做好准备，朝廷使团到达后，当地部落首领、官员认真做好了接待工作，及时介绍地方沿革、封爵承袭及关隘远近、道里疆域等，使团经过考察讨论后记录并绘图。

墨尔根古驿雄风雕塑

《出塞图画山川记》书影

画师王麟做为前往东北最远黑龙江流域一组成员，参加了这次绘图活动，这一使团还有蒙古参领布答、兵部职方司郎中鄂伦特、户部掌印郎中石留柱、中书科笔帖式常在、理藩院笔帖式巴朗五人。他们出山海关、过宁远、锦州、沈阳、开原，沿驿站大道渡松花江到嫩江边的墨尔根（今嫩江县），又从墨尔根到黑龙江流域的瑷珲、呼玛等地，直到与俄罗斯的边界地区，后又折返蒙古地区，王麟将这些地方认真绘图并上报，同时他保存了绘图副册，当时朝廷中的很多文人官员都在副册上题诗。王麟请求内阁中书温睿临题咏，温睿临记录了王麟的回忆口述，并以小楷书写成文，全文五千余字，题名叫做《出塞图画山川记》。温睿临是清初著名文人，生卒年不详，字邻翼，号哂园，乌程人，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举人，著有《南疆逸史》、《本朝八旗军志》等。

清初黑龙江将军所属形胜图

秋日富拉尔基广场

    《出塞图画山川记》中有关于墨尔根、瑷珲等地的记录，当时的黑龙江将军府已经从瑷珲南迁到了墨尔根，将军府有户、兵二部和税、课司等办公衙门，每年的六月份，墨尔根周围的各个部落都到这里来交易，用皮毛交换铁器、布匹、食盐等一些生活必需品。王麟介绍当时的墨尔根山川地形：“崇山峻岭，树木稠密，直接兴安山。”同时，他详细地描述了兴安岭山脉，“兴安山者，袤亘二万余里，称为外万里长城。”兴安岭自西而北、而南，分散居住者鄂尔多斯、吴喇忒、毛明安等四十九个部落，这些部落都由自己的王公、贝勒分土自治，其周围则驻守着黑龙江将军统辖的满洲八旗兵。黑龙江将军下设三固山、两太仆、一司马，麾下有上万的貔貅劲旅。兴安岭也是众多河流的发源地，“水源千派万道，俱从山出，汇为大江入海。”墨尔根的东北是瑷珲城，当时称为“艾湖禾屯”，“禾屯”满语是城的意思。“艾湖禾屯，离此五六百里。”瑷珲往北是索伦人居住的地方，清初把鄂温克、达斡尔等黑龙江中上游民族统称为索伦，索伦活动的区域很大，直接到达北海，也就是贝加尔湖。这一地区还有鱼皮、红活气、领光皮股、使鹿、使狗、花脸、那营、又哈尔野达子、鄂金等数十个部落交错居住，都归属黑龙江将军管辖。艾湖禾屯北面有呼玛里禾屯、雅思哈禾屯和你没杵禾屯，也就是今天的呼玛、雅克萨和尼布楚，这三座城明末清初曾被沙俄侵略者入侵，后被清政府武力收回。“康熙二十六年，朝廷遣大兵进征，始内附焉，设官置屯，而俄罗斯亦岁岁朝贡不绝。”到黑龙江源头一带，离京城已经有一万五千多里，使团也到了考察的终点，于是他们沿黑龙江返回瑷珲，又回到了墨尔根，从墨尔根沿驿道到蒙古境内，考察了土默特、奈漫、科尔沁三个部落，详细考察绘图后年底回到了北京。

八旗兵行走兴安岭

清军围困雅克萨图

王麟等人在东北地区经历了夏秋冬三个季节，对这里的气候和地理都有所记录，他称：“大抵塞外气候迥异，夏秋时唯亭午热蒸，早晚则御裘犹寒，六月见霜，雨雹如盘，……其它草深没胫，拨什库先驰道行，后队随马迹而往，间一失律，则山转路迷，不辨南北。”这里的气候温差变化很大，夏秋季节只有中午燥热，早晚却很寒冷，要穿裘皮御寒。六月份就开始下霜，下的冰雹有盘子大。……出行野草没过膝盖，得依靠当地的军官骑马带队，使团紧紧跟随前往，如果跟不上队伍，就会迷路不辨南北。

呼玛博物馆的萨满像

黑龙江地区部落很多，风俗也不同，“其风俗妇女皆辫发而跣足，非贵人不靴履，唯大呼里妇女披发赤脚。”这里的妇女都梳辫子并且光脚，只有贵族才穿靴子和鞋，而达斡尔妇女却是披散头发和光脚。王麟讲述了九个有特点的部落，描写的很夸张甚至有些荒诞，但这是他所见所闻的真实记录。他说有的部落男女都赤身露体，即使私处也不掩盖，不觉得惭愧，他们听说朝廷使者到来，都站在路边观看。有的部落男女都纹面纹身，而且以纹多为美，不纹面纹身不能谈婚论嫁。有的部落聘妻的彩礼要用许多张貂皮，如果不够的话，男子先入赘到妻家，生孩子也得归女方，等到貂皮攒够聘礼数量，才能携带妻子儿女回家。有的部落人死后盛在雕花的木匣中，木匣要长过于身高，把生前的衣服放在里面，隔几个月或一年后会打开木匣探视尸体。有的部落将尸体放在野外大树上，为鸟类所食，或者用大石头压上，或丢弃到水中，唯恐尸体不快速腐烂，总之，这些部落的习俗非常悬殊。这里有使鹿部，他们日常的驼运、乘骑都使用驯鹿，多的人家百头以上，少的也不下数十头，早出晚归，由头鹿带领出入，如同军队的元帅一样。有使犬部，养狗与使鹿部很相似，每年十月冰冻后，数条狗拉着装满皮货的爬犁行走冰上，远过大海到高丽地界去交易。有鱼皮人，食肉衣皮都以鱼为主，冬天凿冰捕鱼，鱼则从冰洞飞跃出来，有的大鱼需要数十人拿钩镰枪才能钩出。有“那营”部落，不清楚什么时候归顺，朝廷选择千人到吉林当水手，其余的人则散处四方，无人管束，不曾娶妻，平时携带弓矢射猎为业，射击到鸟兽就做为食物，每遇到大雪时候静止僵立，能够忍受饥冻十多天不死，即便这样艰苦的生存条件，每人每年还向朝廷进贡一张貂皮。黑龙江地区的这些部落人际关系很淳朴，遇到好的食物后大家会围坐一起吃掉，有路过他人领地的外乡人，也会直接进入帐篷吃住，人们都不会见怪。

黑龙江古代民族

兴安秋日风光

王麟等人北行的饮食与中原地区差异不大，但还是有地方特色。有酒名“波罗打儿酥”，味道醇厚，还有“火儿展”、“阿尔占”等地产酒，饮下很辣喉咙。每次举行宴会，当地人要吹胡笳、弹琴筝、摔跤来娱乐宾客。一些特殊场合还要刺活牛血共饮，并且将活牛多次放血放纵后才宰杀。黑龙江的糜子米品质很好，索伦地区还盛产铃铛麦，味道也非常不错。

黑龙江流域民族

兴安岭秋色

所见的奇怪物体首先当属夜光木，在夜晚时候能够放光，可以照到一丈多远，但如果不用土来保养，不久光芒就暗淡了。有体型超大的河蚌，壳中能够容纳大石头。有大鹏，蹲起来像牛一样，面目狰狞可畏，生三只卵才能得到一只鹏。这里的狗很凶猛，能够降服老虎。还有能讲人话的怪鸟，半夜呼叫的声音好像“冻死了我”，天明的声音像“天明立一个窝”，中午的声音像‘也快活也快活’，每天要三变叫声。这里黄羊遍野，奔跑往来如风，其余像貂鼠、银鼠、巨蛇、巨蟒、黄猺、海青、狐狸、猞猁、狲、熊罴、豪猪等猛兽不可胜数。山上多盛产桦树，土著人取桦树皮做器皿，盆、盅、锅、釜都用桦树皮制作，这里还有榆树、山楂、萱花、芍药等树木和花草，可惜土著人都不认得。

 黑龙江野雁

桦树皮制品

坤河国家湿地公园

王麟还讲述了东北地区的驿道、城池、驻防等等，都被温睿临在《出塞图画山川记》中一一记下。温睿临对王麟给予了很高评价，说他虽然是一个布衣百姓，但行为比得上出使西域的张骞和奉命取经的唐玄奘，这次出行也是古今罕有之行，“而王（王麟）以一布衣，纵诸君尽历东北名王毳幕，自诸王、贝勒、大将军以下，莫不具礼以迎，荒远崎岖，谲诡之观，日异日新。有鞍马代跋涉，有供亿代舂粮，有衔命诸公共登眺，洵百世之遭而古今之壮游也。”今天，我们重读字字珠玑的《出塞图画山川记》，脑海就会浮现出三百多年前雄浑豪壮的出游考察画面，让人遐想，让人神往，古人留下这些宝贵文字资料也会常读常新，为我们更好地传承黑河、黑龙江，乃至东北地域文化和发展文化旅游产业提供强大的智力支撑。

     后记：文中墨尔根古驿雄风照片为黑河学院曹福泉老师拍摄，其它均为兴安山人近年所拍，此文整理时间匆匆，谬误之处敬请方家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