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接上回。
在日本,陈美龄并非是完全的职业歌手,因为她还有个身份——学生。
不放弃学业,是陈家和渡边公司协商好的,故1972年年底陈美龄到日本发展,同时将学籍转入到了东京的一间美国学校,并于1973年9月,顺利考入上智大学国际部,主修心理学。
一边读书一边唱歌,陈美龄的紧张、忙碌可想而知,况且她除了不停录制歌曲、演出、接受采访外,还在日本广播公司主持了《美龄流行曲》《早晨美龄》以及在MBS电视台主持《快乐美龄》等节目。她每天“睁眼”时间几乎达到了20个小时——早上起床上学,放学后直接去电视台唱歌,还要去几个电视台,然后拍照,拍完照再录音,录完音又再去拍照,又录音,这样差不多天亮了,回到家洗个澡已经又要上学了,学校假期再开音乐会……。
“要是我有孙悟空的本领,我会说:变,陈美龄做电视;变,陈美龄上学;变,陈美龄录音;变,陈美龄……然后我自己坐在一旁看她们工作,这多有趣!”陈美龄不禁感叹。
由于是外籍歌手,陈美龄持的是日本演艺人员的签证,当局规定必须每六个月出境一次,重新获得签证后才能入境。所以,每半年,陈美龄会回香港待一段时间,但你不要以为她可乘此机会得以休息,其忙碌程度其实比之在日本,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如电视,她和丽的始终保留有半年未完之约,只要回来,将需再续演完合约才谈别的,没办法,她拍了丽的剧集《燕飞翔》(此剧陈母也有份出演)和几个节目,方得“解放”,然后为了给加盟佳视的大姐陈依龄捧场,又和佳视签了约,拍摄了《美龄特辑》。
比如电影,她几次回港,先后出演了《小孩与狗》(1974)、《燕飞翔》(1974,台湾国华影业电影版)、《我在恋爱》(1975)、《田园》(1976)等。
比如唱歌,在香港,她的嗓子也不闲着,替圣母医院筹募经费所举办的“陈美龄慈善演唱会”,便筹得近十万元善款。
没办法,陈美龄太红了,各方不可能让她“无所事事”,从她的脚步踏出飞机那刻起,就被闪光灯包围着。有次,陈美龄自日本返回,大批记者去机场接她,刚巧姚苏蓉由新加坡经港赴台,记者们因利乘便,也给她拍了不少照,把个老前辈感动得竟然哭了,以为自己仍然能“劳动”得这许多记者先生,冒大暑天跑来采访。
为了争得陈美龄演出,大家也是不惜血本。台湾国华影业拍摄电影版《燕飞翔》,给陈美龄开价六万美金,在国语影坛是创纪录的高酬,起先,出品人兼导演郭淸江有些犹豫,当他了解陈美龄在日本和东南亚各地的知名度,并且仅日本一地,由陈美龄主演的电影版权就至少可卖三万美金后,马上签了支票。
怪不得媒体评价,陈美龄哪是回港“度假”,分明是换个地方继续捞钱嘛。
陈美龄究竟挣了多少钱?当时有好事者算了笔账(这里主要以日本工作为主,毕竟港、台只是一些小外快):
陈美龄和渡边公司所签的合同约定,渡边每个月付她三十六万元(新台币)月薪,当时最红的男歌星森进一的月薪是是五十万到六十万之间,可见渡边是把她当做顶尖歌手看待的。另外一部分是唱片的花红,她有多张金唱片(四十五转金唱片十二张、三十三转金唱片十一张),光这块就可分到千万港币。其他收入还有主持,出版的诗集、插画集等。
需要说明,后期陈美龄打算转换公司,渡边为了挽留她对合约进行了修改,由月薪制改为分账式,其收入直接提升了三倍!
陈美龄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挣了钱后,她在香港浅水湾、宝马山道及赛西湖购置了多处房子,单是不动产的物业,时值已有四百万。不过,这些房屋的房契上,写的是母亲和两个弟弟的名字,尽显一份为女、为姊的孝心和责任。
(二)
是的,陈美龄在日本很犀利、很威水、很神气、很发达,但这风光背后,是不眠不休、精疲力尽。
1975年冬,父亲陈燧棠来日探望女儿,亲眼见她连轴转的生活,心里一阵难受,遂有了让爱女退出歌坛的想法。
1976年6月,当陈美龄再次返港,陈家开了个家庭会议,郑重讨论此事。
陈燧棠认为,陈美龄是时候结束演艺生涯,专心读书了,他说了一通很有哲理的话:名气、富贵如浮云,转瞬即逝,而学到的知识,才是一生的财富,谁也夺不走。大姐陈依龄表示赞同。
母亲彭端淑持反对意见,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绩,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陈燧棠指责彭端淑“头发长,见识短”,就想当星妈,彭端淑反唇相讥,有本事你不要住女儿买的房子。老两口一言不合吵了起来,气得彭端淑直嚷嚷,好好,你们说啥就是啥,我不说话总可以了吧。
接着,父亲、女儿几人又是说英语、又是说日语,商量了半天,彭端淑一句听不懂,只能干瞪眼。
陈美龄对此是什么态度呢?
旅日三年多,辛苦自不必说,她已渐感力不从心。除了身体,更大的疲劳还是来自心理。如她所言,她现在就像一条金鱼生活在鱼缸里一样,没有一点隐私,毫无自由,并且她成了一件商品,唱什么歌、如何打扮,皆按偶像流水线输出,令人失望。
何况,这件“商品”更新换代极快,所谓花无百日红,1975年起,受山口百惠崛起的影响,她已不如73和74年时那么风头强劲了,是被市场抛弃还是选择急流勇退,她需要认真考虑。
此外,不久前,日本出了新规,税收提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五,意味着陈美龄赚一百块,自己只能得到十五块,变为给税务局“打工”。
综合以上情况,陈美龄决定听从父亲,就此隐退,追求学业。
6月25日,陈美龄在佳视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了这个消息,一时引起轰动,尤其日本方面,事前并没有接到通知,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简直是晴天霹雳。
渡边公司迅速派出制作部总经理飞抵香港,力图劝说陈美龄改变主意,陈家早知道渡边不会轻易答应,所以记者招待会一结束就安排她躲了出去,来个避而不见,家中只留下陈燧棠接战。
经过反复的沟通、协商,最终,渡边接受了现实,但提出两个条件,第一,举行演唱会,和歌迷正式告别;第二,上学期间一年还得录制两张唱片。陈家表示可以。
8月5日至8日,陈美龄分别在大阪、东京、名古屋举行了告别演唱会,歌迷齐声高呼“别走”,陈美龄情绪难抑,泪洒舞台。
这回陈美龄可以一心一意地去念书了。她所读的学校为多伦多大学,盖因大哥陈柏龄已移民到此,有个照应。留学前夕,家里给她隆重过了21岁生日,陈燧棠送她一个钥匙型项链坠,说道:“从今以后,把握你人生命运的是你自己。”
可惜,1977年3月,在陈美龄留学半年多的时候,陈燧棠因病撒手人寰,再也看不到女儿以后所取得的成功了。
留学多伦多的两年(上智大学的学分转到了多伦多大学,所以学期较短),陈美龄像普通女孩一样,念书,上图书馆,到超级市场,和同学去散步,看电影,没有长枪短炮的注视,也没有歌迷的围追堵截,过得自由自在,开心快乐。
加拿大求学
然而好景不长,1978年6月,她面临毕业,未来何去何从,令其举棋不定。
在陈美龄面前,毕业后有三条路可走,当律师,攻读博士和开幼稚园(一说礼品店)。就在她左右摇摆之际,母亲彭端淑提出了第四条路——继续唱歌。彭端淑当初便反对陈美龄退出,现在书也念完了,还不回去等甚?
确实,陈美龄对音乐难以割舍,而且她离开这两年,歌迷也没有忘记她,每个星期都能收到多封歌迷的信件,甚至有歌迷为了可以参加她的毕业礼,提早几个月就赶到加拿大等着,还有那个给陈美龄送衣服的大阪医生,痴心一片,隔一段时间来加拿大一趟,只为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可是,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么做岂不让人笑话食言而肥——你别说,加拿大的日子轻松自在,陈美龄还真得胖了几斤。彭端淑见她有些犹豫,使出了“撒手锏”:“女儿呀,你记不记得你爸临走前说的话?如果你没有那么早离开日本,可能你爸也不会……”话未说完,彭端淑呜咽起来。
陈美龄怎会忘呢,陈燧棠弥留之际,交代她,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照顾好妈妈和弟弟。好了,既然记得,母亲让她复出,她听不听?大弟弟陈康龄智力有缺陷,她不多挣点钱又如何予以照顾?
“妈,只要你喜欢,我就唱。”作为一个孝顺女儿,陈美龄做的一切都为家人着想。
(三)
“陈美龄要重返歌坛了!”这个说法一经流出,日本、香港等地震动不小。渡边公司反而很淡定,那是因为他们在陈美龄毕业的前半年,就开始了游说工作,现在如愿,合情合理。不过,他们也担心了一下,有间加拿大唱片公司,想签下陈美龄,捧她做国际歌手,结果被她拒绝。
陈美龄参加完毕业典礼后,先回香港稍作调整,日本各媒体急不可待,来了三四批记者进行采访,并相继邀请她到电视台演唱,致使还未正式复出,全年日程已排满。
母亲和两个弟弟参加陈美龄多伦多大学毕业典礼
1978年8月14日,陈美龄再次踏上日本国土,东京羽田机场上万歌迷恭迎大驾,随后举行的欢迎会上,每个地区的歌迷会都派出代表向陈美龄问好,他们头戴“Happy Again Agnes Chan”的帽子,挂上“欢迎你回来•Agnes Chan”的小小襟章,向陈美龄掷彩带、献花……
此次回归,陈美龄身价大涨,渡边公司和她新拟定了合约,薪资达到五十余万(新台币),并斥资二千万日元在东京市中心高尚住宅,购下一层让她定居及工作,更派有随身侍婢服侍。渡边宣称,陈美龄重回日本歌坛所需的总费用,已逼近一亿日元大关。
8月31日,陈美龄在武道馆举行了“Happy Again”演唱会,盛况空前,之后她开始作全国性的巡回演唱,从最后一站的北海道回到东京,立刻又展开另一个叫做“梦之世界”的演唱会。
同时,陈美龄回归的第一首单曲“Again”,热销十万张。
一切和她离开时好像没什么两样,然而,这其中有多少“她回来后还能唱吗”“以前听过她的歌,这次再听听吧”乃至“她复出了,赶紧买张碟留个纪念”等的成分在内呢?正是这些“好奇”“缅怀”因素,才让陈美龄复出伊始发威,可一旦新鲜感过去,她还能保持火热吗?要知道,她在离开时,便已过了高峰,如今消失两年,乐坛更是换了天。
果然,陈美龄的歌曲以后很难再打入排行榜,唱片销量也下滑严重。渡边公司病急乱投医,打算让她改走性感路线,让男人们产生“非分之想”,来刺激人气。
陈美龄当然不愿意,和渡边公司因此冲突连连。其实,陈美龄与渡边在她回归不久就有了极深矛盾:渡边结束了与华纳的合作,独自成立了厂牌SMS,事前并未通知,就把陈美龄转入旗下,使得她大为不满。
事业不如从前,又与渡边产生龃龉,陈美龄心情郁结,1979年乘着签证空挡,飞回香港想好好休养一番,谁知,这次休养,却给她打开了新的音乐天地。
话说,香港娱乐唱片的老板刘东,一直观察陈美龄很久,希望给她出张粤语唱片,听闻其回港,便打发老婆去找彭端淑,做动员工作。彭端淑一听,满口答应,NO怕破轮。她对女儿讲,身为中国人,应该给咱华语乐坛也做做贡献嘛,肥水不能老流外人田。陈美龄很孝顺,老妈让干啥就干啥。
如此,陈美龄的首张粤语专辑《雨中康乃馨》发行了,该专辑汇集了顾嘉辉、黄霑、卢国沾、郑国江(江羽)等诸多硬手,水准颇高,销量达到白金,其中同名歌曲和《愿君真爱不相欺》,均位列香港电台的中文歌曲龙虎榜年度十大金曲。
首张粤语专辑《雨中康乃馨》
1980年,陈美龄又推出两张粤语专辑,即《情劫·晨星·流浪客》和《痴恋·忘忧草》,依然叫好叫座。同年,台湾丽歌唱片邀请她制作了国语专辑《归来的燕子》,她那首传唱至今的《原野牧歌》,正收录于这张专辑中。
首张国语专辑《归来的燕子》
日本版EP《原野牧歌》
1981年3月6日至8日,陈美龄在利舞台举行了四场个人演唱会,香港市民积极捧场。当她眼含热泪唱完《我不愿流浪》后表示:“到任何地方,我始终还是香港的陈美龄。”
此次演唱会,由华星一手操办。华星隶属TVB,于1971年创办,运行10年后,计划成立唱片部,他们签的第一个歌手,便是陈美龄。当时陈美龄在和TVB合作,所以华星负责人陈淑芬找上门来,她自然相助,其《爱的咒语》专辑,也成了华星的创业作。
华星所签的第二位歌手,是张国荣,第三位是梅艳芳,他两见了陈美龄,是要叫声“师姐”的。而倪匡、毛舜筠、郑裕玲、刘蓝溪,皆是她的歌迷。
(四)
陈美龄在华星灌录的第二张专辑为《漓江曲》,而《漓江曲》是中、意、日、美合拍电视剧《马可·波罗》的主题曲,陈美龄不仅演唱还参与演出。
据说,《马可·波罗》的导演蒙塔尔多在挑选该角色的饰演者时相当严格,除了年轻漂亮,还必须要有较高的英语水平。起先,他意属上海外语学院英语系的高材生“小花”陈冲,然陈冲学业紧张,没有空挡。蒙塔尔多又考虑翁倩玉,但其年龄有些大,无奈放弃。蒙导为了寻找“理想中的中国姑娘”,先后约见了六十多位歌星、模特儿和著名演员,最终在渡边公司的推荐下,相中陈美龄。此事,令日本艺坛为之震动,认为是仅次于山口百惠结婚的最大新闻。
《马可·波罗》主要在北京、桂林等地取景,陈美龄第一次来到内地,见识到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并和扮演忽必烈的英若诚成为朋友。
为了拍这部剧,陈美龄甚至献出了“初吻”。戏中,有个场景是她和一名韩籍演员接吻,导演一喊开始,她闭着眼睛做出投入表情迎着对方亲去,怎料位置错误,她的额头碰着对方鼻子,剧组人员立即笑弯了腰。为何是“初哥”,非要扮老雀?原来,陈美龄看电影里,所有接吻镜头都是闭着眼的,所以她也照猫画虎,闹出了笑话。
此时陈美龄芳龄27岁,她说是“初吻”,咱们也就相信吧。
此外,拍摄期间,蒙塔尔多曾试图说服陈美龄拔掉那对虎牙,他说这剧集会在美国首映,而老美喜欢整齐又洁白的牙齿。陈美龄不为所动,因为有专家调查,她在日本受落,与虎牙有极大关系,不少歌迷觉得这是陈美龄的缺憾美。
这次拍摄《马可·波罗》的经历,让陈美龄对内地倍感亲切,促使她产生了寻根的念头。1984年3月,陈美龄回到母亲彭端淑的老家——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贵定县沿山区沿山镇,拜见了舅舅彭警如,吃了家乡特产“折耳根”,游览了黄果树瀑布和龙宫,祭扫了外祖父母的墓。
回到日本,陈美龄根据贵州之行的所见所闻,撰写出一篇题为《用歌声引来和平》的论文,获得了1984年《国际青年世界和平论文征文》特别奖,为此出席了在梵蒂冈举办的世界青年和平研讨会(此次征文由教会组织)。
陈美龄和梵蒂冈可谓颇有渊源。1981年,教皇保禄二世访日时,陈美龄担任欢迎大会的英语司仪,日本人炸了锅,惊叫“吾国无人乎”?没办法,谁让他们英语不行呢。
受《马可·波罗》播出的影响,陈美龄引起内地广泛关注。1984年,中央电视台特邀她参加了国庆35周年文艺晚会,她以一曲《原野牧歌》,唱响神州大地,自此家喻户晓。
1985年春节,陈美龄二度回贵州省亲,日本电视台和当地电视台予以制作了特辑,轰动一时。
两个月后,即4月份,陈美龄又飞抵北京,这次,她应宋庆龄基金会邀请,要在首都体育馆进行三场慈善义演。
4月13和14日,演唱会如期举行,五万四千张门票在三小时内抢购一空,1.3元的票价很快炒到10元。
演出拉开帷幕,一则广播让本已紧张的陈美龄差点崩溃——观众不能鼓掌,只可静静欣赏。怎么办?唯有一首一首卖力唱吧。没想到,唱到第三首时,观众抑制不住激动,纷纷拍手叫好,且愈演愈烈,规定作废。
首都体育馆演唱会
演唱会共筹得善款六十万。陈美龄离京时,宋庆龄基金会副主席荣高棠等在人民大会堂安徽厅设宴款待。席中,荣高棠代表基金会致送一块以六亿年前的三叶石制成的墨砚给陈美龄,墨砚背面刻有“燕来春至”字样。
其后,磁带《归来的燕子——陈美龄为宋庆龄基金会义演歌曲特辑》在内地发行,其歌声一时风靡八十年代。
2007年11月1日,陈美龄在人民大会堂以爱和和平为主题,再次举行了慈善演唱会,时光荏苒,已过了22年。
(五)
复出后,陈美龄在华语歌坛风风火火,日本方面似乎显得寂静,其实不然,唱片她仍然出着,只是工作重点有所转移。
转移到哪了呢?主持界。
陈美龄精通中文、英语、日语,又受过高等教育,见闻广阔,博学多才,所以做主持如鱼得水。
早在1973年,即陈美龄刚到日本的第一年,她就开始在广播和电视台主持节目,多年下来,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留学归来,她将更多精力投身其中,最多时,同时主持着十多个节目,如富士电视台的《就座人群》《美龄电视热线》、东京电视台的《聊聊》《猜谜变换式》《味美的博物志》、在日本电视台的《遐想在电视》《吃得香喷喷》《音波2000》以及电台节目等,内容包罗万象,音乐、综艺、英语教学、烹饪、旅游、时政无所不有。
80年代,陈美龄是日本第三位受欢迎的节目女主持(一说为全日本仅有的三位女电视节目主持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多受欢迎呢?有个节目,在她未加盟前,收视率只有百分之六,她担任主持之职后,上升至百分之十二,高峰时是十八,后来她因为工作过忙,退出了该节目,收视又回到了百分之六。
陈美龄有个愿望,是做年轻的黑彻柳子。黑彻柳子为日本主持界老前辈,威望重、收入高,实乃业界楷模,行内至尊。
主持之余,陈美龄还出版了诗集、散文、食谱、英语、语录等多种书籍,她笔耕不辍,十分勤奋,某年一年就写了六本书。算下来,仅诗集便有十二本,《陈美龄带你游香港》则出了十一套……
陈美龄还是位老师,先后担任过早稻田大学、信洲大学、丽泽大学的特邀讲师和目白大学心理学教授。
她同时是名义工,1985年走访了埃塞俄比亚难民营,并在多地进行义演。
陈美龄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歌唱高峰过后,她能快速开辟事业第二春,实现“东方不亮西方亮”。
而支持她做出改变的,是其经理人金子力。
金子力是渡边公司1982年派给陈美龄的第十一位经理人。日本各娱乐公司为防止经理人和艺人发生情感纠葛,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未婚女艺人公司每年会替她们换一次经理人,以免日久生情。金子力却在陈美龄身边干了3年,只因她和渡边签了新约,一切自主,包括演出项目与选用经理人享有个人全权。
当然,有了自主权,陈美龄也可以随时调换经理人,金子力能够一直在她身边,实因两人很投契。
金子力比陈美龄大一岁,1977年进入渡边公司,4年后升为经理,曾负责过泽田研二的事务。
金子力和陈美龄第一次见面,架着墨镜、脚踏短靴,跟其他西装笔挺的同行很不一样,他请陈美龄吃意大利菜,刚落座,便问道:“你有什么理想和愿望?”整得陈美龄以为到了什么“好声音”节目。
这个直击心灵的问题,让陈美龄很有感触,便打开话匣子,一吐为快。两人相见恨晚,痛饮多杯,从而建立起搭档关系,更成为知己。
其后,金子力鞍前马后,全心全意为陈美龄服务,尤其他鼓励陈美龄多上电视参加节目,展现亲民和多才多艺的一面,为她进军主持界,赢得了机会。
金子力原名“金子功”,“子功”两字汉语读音与“子宫”相同,何况还是金子的,陈美龄每次回港介绍这位经理人时都很尴尬,金子力看在眼里,毅然改名,变“功”为“力”。要知道,日本男人改名是相当“大件事”,要有特别理由家长同意才能更改(因日本户籍制相当严密)。此举,使陈美龄很感动。
金子力原来比较贪杯,有一回喝醉了,穿着西装就跳下水去游泳,陈美龄在岸边吓得目瞪口呆、花容失色。但后来陈美龄发现金子力居然戒了酒,理由是要对工作负责,他的工作不就是陈美龄吗?不由叫人产生遐想。
埃塞俄比亚之行,陈美龄突然肚疼,金子力在旁通宵守护,看着他一眼红丝,陈美龄的心里泛起涟漪……
看来,日本娱乐公司的担忧是真的,经理人和女艺人呆的时间久了,确实容易出事。没办法,感觉来了,谁也挡不住。
但是,陈美龄和金子力即使内心波涛汹涌,也不能轻易表露,因为他们面临三道难关:其一,陈美龄曾宣称“不嫁日本人”;其二,陈母彭端淑的意见是关键;其三,以金子力的身份和陈美龄谈恋爱,属于犯了娱乐圈大忌。
这三个问题解决不了,他们是无法在一起的。
(六)
陈美龄的感情状况,一直是歌迷和媒体特别关注之事。
初到日本,陈美龄便与同期“新御三家”中的乡裕美和野口五郎传出了绯闻。当时有个节目名《LOVE LOVE SHOW》,每次,找两个年龄差不多的歌星或艺人,扮作一对,然后双方家长进行“相亲”,两边再表演几个歌舞,一场“秀”结束。有晚,陈美龄和野口五郎上了该节目,俊男靓女,看着十分相配,为了效果,陈美龄还在现场给香港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助把关,结果,电话一通,陈美龄哭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生生把相亲节目变成了寻亲节目。
这个场景,给日本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和野口五郎也被渲染为情侣了,导致野口五郎的女歌迷把她堵在卫生间,苦苦哀求她放过小五郎。
至于乡裕美,倒是半真半假地追过陈美龄,和她穿同款T恤、佩戴一样饰物,还经常讨教英文。乡裕美的女歌迷同样不是省油的灯,责骂陈美龄,乡裕美为此向拥趸发出警告,如果再捣乱,他就和陈美龄私奔,这边陈美龄的歌迷也不高兴了,贴出“打倒乡裕美”的标语,事情愈闹愈大。最后,陈美龄表示,她和乡裕美只是朋友,此事才平息。
接下来,又有多个日本仔被乱点鸳鸯谱,气得陈美龄郑重声明,日本人都抱有大男子主义,她不会嫁给他们。好,不管是无心之语还是权宜之计,反正白纸黑字这么写了,你要是以后和日本人结婚,你就是骗人,你就是“不爱国”。
日本人被排除掉了,中国人就登场了。陈美龄在加拿大上学期间,受到一个杨姓男子追求,他是多伦多华声日报负责人,和林青霞的男友赵宁熟识,长得英俊潇洒,像邓光荣。陈美龄予以拒绝,理由是“太靓仔,没有安全感”。
1984年,陈美龄回贵州探亲,内地记者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雄文,文中提到,与她同行的是男朋友“邓小宙”:“邓小宙早年求学美国,二十六岁即获得美国哈佛大学建筑学博士的学位,学成后,主动要求回国参加‘四化’建设,目前在深圳特区担任海港码头的设计工作。”
好嘛,那时内地媒体也够八卦的,不过,毕竟赶不上日本、香港同行的专业,因为“邓小宙”应为“邓小宇”,双方是世交,非男女朋友。那首《初冬夜》便是邓小宇填词。
还曾有传闻,陈美龄将会下嫁香港某大建筑商之子,引起娱乐界一阵骚动,事实证明子虚乌有。
彭端淑很着急,共给女儿安排了六次相亲,可无一成功,气得直跺脚:看看,女人书读多了,很难嫁出去!
陈美龄其实也焦虑,眼瞅着30岁了,不恨嫁是假的,她作为教徒,竟然找过相士指点迷津,然相士认为她姻缘未届,命中注定迟婚。
所以,这次陈美龄和金子力好不容易对上了眼,岂能错过?
首先,破解“不嫁日本人”的誓言。有年,她过生日,邀请了一个中学时的老师,老师问她何时结婚,她答在香港逗留时间太短,难以培养感情。老师又问为何不找个日本人,她解释怕大家接受不了。老师指责道,你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希望世界和平,而你自己,首先却无法冲破种族的界限。爱一个人,不应该先看对方是什么国家的人才决定是否要爱他,而且感情是自己的事,何必在意其他人看法。一番话说得陈美龄茅塞顿开,就此放下了思想包袱,有勇气去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了——只要自己幸福,管它洪水滔天。
其次,改变彭端淑的态度。彭端淑对女儿找日本仔是反对的,一来她经历过国恨家仇,二来女儿远嫁东瀛,以后就不好相见了。
金子力明白,自己能否得到陈美龄,这个中国老太太是关键,因此抓住每次见面机会极力表现,期颐留下好印象。1985年,陈美龄和彭端淑去贵州过春节,金子力全程悉心照料,彭端淑很是满意。金子力还让家人出动助力,同年陈美龄北京演唱会,金子力父母前来观看,与彭端淑相谈甚欢,其母乘机讲道:我家的孩子啊,又善良又能干又孝顺,不知哪家姑娘好命,嫁给她享福。彭端淑点头称是。可能彭端淑不清楚金子力有过一段婚姻(金子力22岁时结过一次婚,两年后离婚),否则会笑出声来。
金子力大献殷勤,彭端淑欣然笑纳,加之陈美龄放话,倘若家人不同意,她也一定要和金子力在一起,“即使等到四十岁,我也会求他们谅解”。都说到这份上了,彭端淑只得感叹一句“女大不中留”,半推半就点了头。不过,点头之前,她特意去大仙处算过两人八字,结果很登对。
最后,金子力转换身份。1985年7月,金子力以接管父亲产业为由,辞去了渡边公司的经理人工作,如此便不违背职业规定了。
障碍都已扫清,有情人终成眷属。
(七)
1985年12月25日,陈美龄和金子力于日本横滨注册结婚。次年1月11日,在香港举办婚礼。
当日婚礼非常盛大,日本有五间电视台派出外景队专程来港报道,富士电视台更获得教堂和婚宴情况的独家播映权。到场的中、日记者共二百余人。
十时整,金子力到达港岛中区爱都大厦,迎娶陈美龄,他奉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日元加三千三百三十三元三角三分港币做开门利是,唱了首《爱的HARmony》,表演了一套功夫,并用粤语高呼“我金子力永远爱陈美龄”,被玩得汗如雨下,才接到新娘。
陈美龄和金子力向父亲灵前敬茶。最疼爱的女儿如今事业有成又找到如意郎君,陈燧棠在天之灵,应该欣慰。
浩浩荡荡的花车队在十一时四十五分抵达坚道天主教总堂,大批市民闻风而至,近千人围观,现场不少警员维持秩序,场面十分轰动。
新人交换戒指,宣读誓词。此时,一个日本记者为了争取有利位置拍照,混乱中竟然以镜头击向一名香港女记者的头部,两方记者立即起了争论,差点酿成一场中日“混战”。
陈美龄和金子力结婚
下午三时,新人在酒会上进行了切饼仪式。
晚上,丽晶酒店宴开六十席,宾客盈门,热闹非凡。陈美龄虽是娱乐界人士,但所请的圈中人则不多,只有姜大卫夫妇、邓光荣夫妇、狄龙夫妇、森森、关菊英、李香琴、俞琤、黄霑、林燕妮、元彪、成龙、任剑辉、白雪仙、岑建勋,全部都是熟朋友。尤其姜大卫,二人在陈美龄刚出道时便已相识,合演过多部邵氏电影,姜大卫的小女儿更是陈美龄的契女。
期间,中、日记者再次发生纠纷,台上喜结连理,台下推搡辱骂,有合作有对抗,或许,这正是两国之间的真实写照。
陈美龄和金子力结婚照
婚后,陈美龄定居横滨户冢区,她没有入日本籍,也没有按日本传统,放弃自己的姓氏,变为“金子美龄”,而是采用中国传统,叫“金子陈美龄”。
当初,陈美龄不嫁日本人的原因是害怕他们有“大男子主义”,但金子力的表现证明,日本男人也很“软”。结婚不久,陈美龄和金子力吵了一架,金子力害怕老婆冲动之下回东京,便守在楼梯口睡着了,陈美龄于心不忍,怒气全消,翌日金子力对老婆撒娇:“昨晚不盖被睡觉,却染不到伤风,否则你会对我加倍的好,我们以后不吵架了!”还有,两人有时到外面散步,金子力会仰望星空,文绉绉地念道:“你是照亮我生命的星星。”肉麻至极。
从这些小事里,便可一窥夫妻两的关系,不错,婚后,陈美龄是家中的“老大”,金子力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儿。所以,陈美龄不愿做家庭主妇,想要工作,金子力完全答应。
陈美龄的忙碌和结婚前一样,即使生下大儿子金子和平,她也没有减少工作,主持着三个电视节目和三个电台节目。陈美龄坚持给孩子喝母乳(不文的黄霑揶揄金子和平有一对美丽的“奶瓶”),这样工作时间与喂奶时间就有了冲突,她向电视台提出,可不可以带着孩子工作?电视台道,只要不撂摊子,你把猫、狗带来都行。
陈美龄和大儿子
不成想,陈美龄带着孩子工作,在日本竟然成了社会性话题。本来,日本女性结婚生子后,就很少出来工作,陈美龄的行为,自然引起了保守派的不满,担心她带坏社会风气,一顿口诛笔伐,如作家兼评论家林真理子,写了很多文章批评陈美龄鱼与熊掌兼得的观念,严重破坏了日本现有的劳资秩序。陈美龄无端卷入旋涡,很是不满,别看她长得弱小,却喜欢海明威,面对风波奋起应战,她反击道,妇女与工作可以兼得,日本存在严重的男女不平现象,需要改变,妇女劳工力量应予增强。这番言论,获得职业妇女和有识之士的掌声,支持妇女工作的团体甚至请她到国会发言,她俨然成了女权代表。
1982年时,日本文部省在教材中篡改侵华历史,陈美龄在公开场合进行抨击,现在再次出头,让一些右翼分子恨得牙痒痒,狗急跳墙地发出了死亡恐吓,陈美龄毫不畏惧。
这场硝烟弥漫的事件,历时近两年,被称为“美龄论争”,此词汇还获得了1988年度“日本新语流行语大赏大众赏”。
一个“初代”偶像歌手,时隔多年依然可以搅起这么大的动静,陈美龄的确不简单。
(八)
“美龄论争”不仅在日本反响极大,也受到了国际关注,《时代》杂志予以做了报道。斯坦福大学的教育、经济学教授Myra Strober恰巧看到了该报道,联系陈美龄,让她来斯坦福念博士:“我看你应该有更多的知识才能应付这些事,应从经济和教育的角度去看待男女平等的历史和现状。”教授的话很清楚,道理越辩越明,有了知识,就不怕什么“论争”了。
陈美龄为之心动,1978年她因复出而中断学业,遗憾至今,这次有机会深造,应该把握。她和金子力商议,金子力一听,OMG,那可是斯坦福呀,我全力支持!金子力为何如此爽快?只因他认为陈美龄绝对考不上,不妨显得开明些。
金子力还是对老婆的实力了解不足呀,1989年春,陈美龄一举考上了斯坦福。金子力哭丧着脸,伸出大拇指:“老婆,你真厉害。
正当陈美龄准备9月去斯坦福报到,一件事打消了她的兴奋,她怀孕了,预产期是11月。
陈美龄打电话给Myra Strober,讲明情况,表示要放弃入学。Myra Strober沉默了一会,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陈美龄撤销了决定。这句话是:你想不想以后对孩子说,我本来有念书的机会,不过为了你放弃了,是不是要给孩子一个负担?陈美龄当然不想这样,她宁可辛苦点,生孩子和读书一齐进行。
陈美龄领着两岁的大儿子金子和平,如期去了斯坦福。11月的一个星期五,二子金子升平降生,她休息了三天,星期二又去上课了,Myra Strober一看她的肚子没了,问道:“生了?”“生了!”“什么时候生的?”“上个星期五。”“那你星期一咋不来上课?”教授挺有幽默感。
在斯坦福校园
每天,陈美龄将两个孩子放在学校的托管中心,然后去上课,课间抓紧喂;晚上,把孩子哄着睡着了,再复习;除了上学、照顾孩子,她还为《朝日新闻》《读卖新闻》及杂志写专栏、又做一个英文电台节目;放假了,又立即返日本工作……她的经理人去美国探望她,见到该情形,打电话给金子力,陈美龄一直挨更抵夜,再不睡觉怕她会死。
就是这种不要命,让陈美龄三年时间修读完别人要六至八年才能学完的八十多门课程,于1994年毕业,取得教育学博士学位,为香港首位博士歌星。
斯坦福毕业
1996年,陈美龄的第三个儿子金子协平在香港出生。这一家子,如果出外旅游,就好玩多了,陈美龄持英国护照,金子力持日本护照,大儿子持加拿大护照(加拿大出生)、二儿子持美国护照(美国出生),三儿子持中国香港护照,海关人员肯定充满惊叹和疑问。世界之大同,在她家实现了。
陈美龄的经历,使她成了杰出女性代表,此后更积极为妇女儿童福利奔走。1998年,她成了联合国国际儿童紧急基金协会大使。奔走泰国、苏丹、东帝汶、菲律宾、伊拉克、摩尔多瓦等很多地方,看望那里正在经受贫穷、战乱和恶劣环境的母亲和孩子。为此,她曾被提名为诺贝尔和平奖的候选人。
慰问儿童
同时,她对自己的孩子教育有加,三个儿子先后考入斯坦福。有传,由于陈美龄在教育方面颇有建树,港府曾有意请她执掌教育局,被其拒绝。
全家福
陈美龄和三个儿子
2007年,陈美龄查出乳腺癌,她和以往一样,体现出顽强精神,经过六年时间,终于抗癌成功。
陈美龄背部有颗黑痣,相士说是“辛苦痣”,命中注定一辈子都是东奔西跑,离不开一个“挨”。
能“挨”出如此耀人成就,所有付出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