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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 课

⊙周涛 

当夏先耀来到周小春的办公室，周小春正准备着教案，现在学校里要求使用多媒体教学，他是个新手，一切都得从头学习准备，而且电脑的PP，还有课件的制作等等，全是新鲜事物，也让他头大。夏先耀满怀期待地把联合签名书递到周小春手上，周小春细细一看，把他吓了一跳，里面不仅有改变老师的管理方式，还有对贺小中贺校长的罢免倡议，他是以前老学校的老师，而且一直在贺校长的领导之下，看着里面的内容，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背也觉得凉凉的。

他脑子里立马产生一个念头，这是一场政治斗争，而且形势不明，再说自己一个打工的，招揽那些事干嘛，可是夏先耀还站在那里呢，等他的回复，当然更希望他能签字。他略微沉默了哈，说，“夏老师，对不起我现在手头还有点事，要不你先让别的老师签，回过头再来找我？行不？”夏先耀看着周小春忐忑不安的样子，还有潜台词里的被动，于是说：“那好，当然也请周老师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个公道话，毕竟是为了大家的事儿！”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周小春望着夏先耀的背影，脑子里又浮现出签名的内容，特别是想到罢免贺校长的意向时，他脑门上立马渗出汗珠来，眼前也浮现出贺校长霸道蛮横的样子，特别是指责老师时，那副高高在上，还有颐指气使，更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讲真，在夏先耀那批兴达学校老师未来之前，中南中英文学校真的管理规范，堪称严厉，更是军事化模式。贺校长就像一个君主，任意地主宰着学校的每一个老师，稍微有点姿色的女老师常常被叫进贺校长办公室里谈心，而且一谈老长时间，通常上课铃响才能走出贺校长的办公室，至于男老师，动辄被呼来挥去，完全不像老师，更像是一个校工或清洁工。还有课余时间，也被贺校长以备课、批改作业、例会等名目繁多的活动占用，而贺校长就像影子一样，晃悠着在老师眼前，印在老师的心里，而且贺校长对周小春从来都不留情面，更是日妈倒娘地骂得忘乎所以，哪怕是很小的事儿，比如班上的卫生没有达标，地上有小纸屑，学生迟到等，也会被贺校长骂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所以，每当周小春看到贺校长，心里总是发虚，莫名地觉得害怕，总担心贺校长会找个理由炒掉他。

不过，接下来发生了件让周小春很意外的事儿。那天他正好下课去上厕所，正巧贺校长迎面走来，搁在往常就是擦肩而过，周小春就像什么也没有看到样，快身走开。可那天两人还隔几步呢，贺校长停下了脚步，然后罕见地用比较温和的语气，问候了周小春。周小春一下子楞在了那里，不知如何应答，贺校长拍拍了周小春的肩膀，又来了一句，周老师去忙吧！有空了去我办公室里坐坐，我们沟通哈。然后就踱着独特的方步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的周小春很是诧异，久久回不过神来，贺校长突然的随和甚至是亲近到底是咋回事？不禁让他联想到近来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兴达学校里的老师来了之后，对学校传统的管理模式提出了异议，甚至挑战，在几次例会上，兴达学校的老师根本不买贺校长的帐，完全对着干。周小春当时既觉得痛快，却又觉得不合适。痛快的是，贺校长终于也会受到老师的质疑，也会有老师不买贺校长的面子；不合适的是，贺校长毕竟是校长，而且他也是站在提升教学质量的立场上，去管理去约束，不让老师出去做家教也是有道理的啊，一个老师不就应该代好课，备好课，用心做事么？想到这里，周小春刚刚痛快的心理，又转化成同情。

 而贺校长那一次的拍肩膀，更是加深了周小春的同情。他想，翻来覆去地想，特别是近几天，夏先耀串连老师的事儿，要不要告诉贺校长？让他有个防备？可是这事怎么能说出口呢？再说，万一说了被别的老师发现，或被贺校长自己说走了嘴，他又该如何在学校里混？别人不说他两面三刀？还吃里扒外？这样的话，在这个学校里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的！就这样，周小春纠结得不行，几天几夜难以安睡，甚至在办公室里打起了瞌睡。

那天好巧不巧，贺校长正好在学校巡视，正好走到周小春的办公室，一瞧，周小春正趴在那里酣睡呢！贺校长走上前去，轻轻地拍醒了周小春，周小春头一抬，发现是贺校长，立马“嗖”地一下站起来，连不迭地擦拭着眼睛，一边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心里更是如打水的吊桶七上八下的，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这下可糟了！贺校长倒是很平静，眼神柔和地望着他，嘴里说道：咋最近工作负担这么重，压力这么大啊？的确，现在实行多媒体教学，是大势所趋，不过也增添了老师的工作量，让你们休息不好，看来是我的关心不够啊！然后又用手拍了拍周小春的肩膀，接着说，“事要做，但身体要紧，得休息好！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更好地工作！周老师，以后不要熬太晚的夜，新鲜事物通常有个接受的过程，慢慢来！”说完就把手背在身后就走出办公室，周小春半天回不过神来。

当天晚上，周小春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看一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他就想着到操场走一走，兴许回来可以好好睡睡。南方的夜空总是夜幕低垂，偶尔还有飞机掠过天际，飞机的灯在星星间穿行，觉得星星仿佛也在头顶样，难怪李白说手可摘星辰，估计这首诗他是在南方写的吧！不过当他路过贺校长办公室时，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于是纠结了他几晚上的难题又涌上心头，其实这几天睡不着，一是因为多媒体教学跟不上，二是因为联合签名的事儿扰乱了他的心神。当真，贺校长的确修养不好，而且脾气暴躁，不过也确实自己或老师存在问题，当然要老师利用更多的时间去搞好教学也没有错，那刚来的老师这么闹腾，也着实让学校不安静，再说鹿死谁手也还是未知数，想来想去，周小春竟然不自觉得走到了校长门口，鬼使神差的敲响了门，走了进去……

不过形势的变幻还是出乎周小春的意料，夏先耀的串联活动得到了绝大多数老师的支持，有主动的，也有跟从的，还有被形势所迫的，不过周小春还是躲过了夏先耀的紧逼，他只要看到夏先耀就躲着，避着，估计夏先耀也觉得他没劲，就索性不再找他了。

 一天，学生正陆续往学校赶，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老师们也陆续走进办公室，准备着去教室上课，以夏先耀为首的几个兴达学校的老师，几个教导主任也是兴达学校的，他们一层楼一层楼的串联着，让老师今天不要上课了，今天有个特别活动，一起去五楼集合。周小春一下子懵了，直到坐在五楼偌大的试验室里才晓得，这是夏先耀他们事先策划好的，在和老板沟通未果后，采取的极端措施——罢课！当夏先耀在讲台上说得义愤填膺时，控诉着贺校长的不人道，还有不尊重人权，漠视老师的利益诉求，等等，周小春才真正意识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不一会儿，贺校长来了，当他刚刚开口说了几句话，老师要有基本的老师素养，你们为人师表，却把学生晾到那儿不管，这叫个啥事？话音未落，有几个老师就拍起了桌子，咋啦？老师不是人，老师不养家糊口？老师咋啦，一会儿桌子拍打声就连成了片，那阵势完全是阶级斗争的架式，如果任气氛蔓延的话，说不定真能把贺校长扯成碎片、就地正法呢！不过贺校长还是挥手作听他讲的手势，有任何诉求可以通过正当渠道一级一级反映，这样极端如何解决问题？学生不管能行么？还有有良知的老师么？你们不要受人盅惑、同流合污！这个时候，贺校长试图瓦解对抗老师的阵营，他把目光投向了周小春，并嘴里喊道，周小春老师，你……周小春站了起来，是怎么站起来的他都搞不清，站起来以后，老师们的目光像箭雨般袭来，而贺校长的眼神像刀仗般扑面而至，刀箭交织间，周小春瞬间觉得呼吸一畅，眼前一片空白，胳膊腿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当周小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校卫生室里，旁边的老护工正端着一碗红糖水坐在他身旁，一边说，周老师你总算醒过来了，可把人吓坏了！周小春抿了抿了嘴唇，用手颤颤地接过碗，喝了一口红糖水，然后有气无力地又躺下来。他试图回忆自己当时的情形，是如何瘫倒的，怎么就瘫倒了？可是记忆好像很清晰，又觉得太模糊，不过闭上眼的那一刻，当他啥也不知道了，他觉得自己好轻松，就像一片鸿毛，或尘埃，晃悠悠的，管它飘到何处呢，不过回想起当时那剑拔弩张的样子，老师们个个就像暴乱分子，内心积蓄着巨大的能量，那声势完全像把整栋楼要搞塌了！哎，也不知道贺校长咋样了，想到这里，周小春仍然觉得胆寒不已！

就这样，周小春在卫生室呆了近两天，学校里的风起云涌已和他无关，不过他心里依然惶恐不安，哎，现在不管哪方得势，或取得最后的胜利，他都里外不是人啊！他这才深切地体会到，这里外不是人还实实在在的不是人！他觉得自己就像风箱里的老鼠，进退不得，更是进退两难！哎，想一想，自己当时要是一下子眼睛彻底闭上了，再也睁不开，这一辈子也不就完了？还争个啥呢？在意个啥呢？再说就是被炒了，又如何呢？原来过去一直害怕的东西，现在经过一场晕厥，竟然找到了答案。

当他重新走进办公室时，才知道学校发生了许多事情：迫于老师们的压力，贺校长已经离开了学校！当然他也碰到夏老师，夏老师只是冲他点点头，和平素一样，打了个招呼，啥也没说。放学后，他一个人在教学楼里转悠着，不自觉来到会议室门口，里面空荡荡的，走出教学楼，来到操场上，教学楼也是空荡荡的，四处都冷清清的，老师都去哪儿了呢？他不禁怀念起过去的喧闹，还有贺校长的啰嗦、不期不至的凌厉、没完没了的会议……

  周涛，供职于南漳县食药监局，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