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quire按:我们八月女人特辑的主题是 “那些自由又美丽的女性”。美丽体现在哪,阁下只需看大片便知,那自由呢?
既然以格调和教养著称,“自由”当然是《时尚先生Esquire》所看重的品质中最闪烁的那一个:你必须足够聪明,足够出色,同时在出色中保持足够的随性才能收获这个最高级。就像马上要在影院中与大家相对无言的女侠聂隐娘——或者说是我们八月刊的封面人物舒淇——那种令男士们着迷的自在随性。
舒淇的随性中,处处有棱角:她坚定地维护属于自己的空间,那其中有取舍,有挣扎,但没有犹豫。空间和时间总有束缚,正如以之构建起的自由,总有代价要付出。但她不介意玩味一下这其中的悖论,人生在世,总要尽兴才好。
︱本文首发于2015年8月刊︱
宣布侯孝贤获得“最佳导演奖”的那一刻,舒淇哭了。
前一晚剧组已经一起聚过餐,虽然结果还未揭晓,但法国最大的《解放报》已经大张旗鼓地宣布《聂隐娘》是他们心中的金棕榈获奖影片,甚至半带“威胁”地说,如果这部电影颗粒无收,报社成员要带上石头和火把向评委会抗议。电影节场刊评定的分数高达3.5分,位居所有参赛片之最(最后获得最佳影片的《流浪的迪潘》获2.5分),而几乎所有评论都一面倒地对电影赞不绝口,这在戛纳电影节历史上都属罕见。
他们觉得,有这些肯定已经足够。真的得了奖,大家也来不及庆祝,各自忙完访问就四散回家。戛纳是个奇妙的地方,前一夜的璀璨热闹还来不及回味,第二天日光一起各处已经换上新的广告牌,时时旧貌换新颜,人人都在与时间赛跑。舒淇当然明白这些。只是在那个片刻,她多少有点难以名状的百感交集。
“混沌”的层次
在舒淇眼里,侯孝贤是个“拽拽的、挺帅的男人”,他的信心,从来不源于别人的肯定。两人认识了15年,《聂隐娘》准备了8年,定一定神再回想,不过是弹指一瞬间。他们相识于电影《千禧曼波》。侯孝贤后来颇为得意地说,因为是第一次合作,他发现舒淇在和他拼“张力”,就毫不客气地利用了这一点。舒淇成了那次拍摄中最大的惊喜,他的评价是,“她实在是聪明又好。”多年后,他们已经足够习惯和了解彼此,但舒淇说,面对侯孝贤她仍然会感到“痛苦”,“我不想重复以前自己做过的东西,挑战自己多过听他说什么。”
何况,侯孝贤从来不会说“好”或者“不好”,没有赞贬也不论对错,最多只是一句,“这次你多了,要收一点。”舒淇生来直接,“我知道他是大师级的导演,可他什么都不讲,自己又什么都不会……”第二次见面时她便壮着胆子问,侯导,我哪里不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改。侯孝贤觉得她很有意思,很“敢”,心又善,抛给她的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她每每又交出出人意表的成绩来。
《最好的时光》的那段默片虽然消音,但拍摄时一样有台词。开拍第二天就要舒淇讲南音—有一千多年历史的泉州南音,几个原音绕来绕去,侯孝贤都说,“不是用记就可以记住的。”当然拍不下来,本来也只是想给她一个刺激,做不到又压力大,正好带动表演,符合剧情里的角色状态。到杀青前倒数第二天回头再重拍这一场,舒淇一次就过,一边讲字正腔圆的南音,一边掉下眼泪,手指还在抚琴。侯孝贤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只看到她随时随地都在听CD,而且拍完后足足瘦了5公斤。
侯孝贤的要求,舒淇从不问为什么或者怎么办,反正问了也没有用。聂隐娘是侠女,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隐于半空,于是她常常被威亚吊起来又放下去,房顶或是树上,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她眼见太阳从脑后方移到了前方,才知时间流逝,眼神思维早已一并涣散。有一幕戏要求她站在4米高的树上往下跳,每天的通告时间都是凌晨4点,为的是朦朦晨雾盖住树林,而恰好晨光初升,勾勒出人影的隐约景象。舒淇本来就有点畏高,望下去只见白茫茫一片仿佛深不见底,侠女靠双耳听风辨人,一跃而下一击即中,可她只要一睁眼,心里翻来覆去的就只有“不可能”几个字,跳了三天都没过。侯孝贤也不着急,“他说没关系啦,每天4点来跳一下,总有一天会跳成的。”第四天,成了。
侯孝贤拍摄时有个奇怪的要求:现场除了演员之外,谁都不想看见。“他要全世界的人都消失,摄影师就问,你不要看到摄像机,那我怎么拍?他说,我不管。”舒淇默默觉得好笑,两个人都年过半百,却像孩子一样在现场斗气,“不可以看到灯,不可以看到麦,结果就是拍摄现场到处都是麦克风,但要收到导演一个都看不到。”她模拟当时的情景:打开衣橱,赫然发现里面团着个人举着麦,拼命嘘声,“不要跟侯导讲!”摄影师又偷偷过来沟通,“你们过下,呃,能不能尽量坐在这个位置,下面有收音。”
那真是一幅古怪到让人无语的画面,她边说边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戏还要继续演。侯导不想看见那些设备,是因为他觉得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冰箱衣柜都是满的,橱柜里一定摆好了盐米酱醋,桌上摆个杯子也一定有热水和茶叶。你可以随意去运用眼前所有的东西,可是你不一定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这种准备缜密的即兴之下,舒淇只能“来真的”。拍摄《千禧曼波》时,戏中的男主角小豪又是嗑药又是怀疑舒淇扮演的酒店小姐Vicky的工作,有一幕他的情绪又陷入癫狂,不停贴身闻Vicky,闻到舒淇皱起眉头,闻到她几乎要发飙找椅子砸人,侯孝贤才喊了“卡”。“可我还是有我的情绪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后我只能自己躲在房间里平复了半小时。”《最好的时光》有三段,每个故事都把她推到情绪崩溃的边缘,“那段时间你问我在干吗,我真的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这也让她开始更有兴趣玩味人物模糊的灰色地带。大学生、良家妇女或者黑老大的女人,标签清晰,她手到擒来,可那些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收在心底、身份与内里错位的人物,她只能“靠着自己的感觉去走”,去整理出层次。“就像是《最好的时光》里那个艺妓,她没有特别偏向某一种典型,很多情感都被包裹起来,可她还是有自己的情绪。表面看不到的,你只能用力去走心才能看到分别。”
“聂隐娘”更是一个立于“混沌”之间的人物,这个名字本身也有趣:“聂”字峥嵘,隐隐有金戈之气,“隐”是悠然见南山式的留白,“娘”字再添一笔委婉迤逦。最早公布的那张电影海报舒淇拍得不堪回首,“那个摆刀的动作看起来只是一瞬,可是我拍了四五天:要用力跳起来,要头发飞起来,要有杀气……可睫毛都不能动,更不能有表情。”全剧聂隐娘表情波动最大之处是疗伤时不能承受之痛,定妆也简单,黑色,中性,舒淇对她的理解是,“放到现代,可能就是个浑身刺满刺青玩摇滚的”。
电影中她原本一共只有15句台词,等剪辑完毕,只剩下9句。最初侯孝贤给舒淇三本厚厚的《唐传奇》,舒淇看那些文言文写成的野史稗记不耐烦,直接跳去看聂隐娘的部分,“第一页我细细看了20分钟,翻过去,咦,没了。原来一共只有一页半的故事。”舒淇最好奇的是,她心中到底有没有爱?从小六根断尽却断不尽恻隐之心,她不想再缠绕进官宦之家的纠葛,就跟随磨铜镜的少年离开,图他那份简单,可东洋彼岸,少年也有妻室。选择相忘于江湖,不过是求一个没有答案的答案。
侯孝贤一早就认定舒淇为不二人选,觉得她本来就是侠女性格,深谙其中的“不可说”。舞美重建出唐朝精美绝伦的雍容盛世,聂隐娘澹然世事,却是白墙上泣烛映出的微颤身影,遗世孑立,柔肠百转全在不动声色之间。
折服的理由
舒淇说自己拍戏时最大的压力来自打戏,“怕受伤”。拍《一步之遥》时临场递来的十多页对白也让她傻眼:“那是数码拍摄,和胶片拍摄还不一样,不能一段段来,从头到底近20分钟,要一气呵成讲完,记台词太难了。”她听闻一个“偏方”,说是把书压在枕头底下就能记住里面的内容,当晚就依样画葫芦,枕着台词本睡觉。“可是完全没用,因为起来后姜文又改了台词,我就很生气地把那叠纸扔在地上,‘又改!’”
她总说自己懒。“拍《夕阳天使》的时候,元奎导演要我们提前两个月开始训练。莫文蔚是最认真的,我呢,每天大概三个小时的训练,先迟到半个小时,导演和武术指导都不在呀,那就喝茶!吃蛋糕!又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还剩一个小时,拉拉筋,热热身,今天练哪个pose?哦哦知道了,比画几下,收工!”
她得意洋洋地嘻笑起来,“拍摄真的是太累了,在现场把招式套好比较重要,我是属于比较‘灵活’的那种,不会逼自己太狠。”她觉得演员恪守其职就好,最重要的是达到导演的要求,但揣摩体验角色的生活没有标准,她一不留心就把自己整个儿地交出去。2005年拍摄《千禧曼波》时她自觉已经是努力打拼的工作状态,所谓年轻人的生活,所谓消极的态度,她没有概念。“每天Disco、喝醉酒、泡KTV、猜拳、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既然侯孝贤提了“体验”的要求,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我就去带那群年轻人去打羽毛球,交换条件是晚上跟他们去夜店蒲,早上再逼他们起床。”
那段日子她瘦到体重跌破100斤,“有时也会蛮羡慕那时的自己的,怎么吃都不胖。”后遗症是她怎么都睡不着,吃了安眠药,每天睡不到一个小时又会醒来。“后来药也不吃,就放任这个情绪让自己去走。那时我蛮能体会抑郁症的心态的,随便一个点就能让你哭到稀里哗啦。”那时她一边还在拍电视剧,现场嘈杂无比,根本没有培养情绪的空间,“我都可以左边哭就左边哭,右边哭就右边哭,大哭小哭中哭,怎么哭都可以,哭几次都没有问题。”直到她去演了一部时时需要大吼大叫的《怪物》,那段情绪才算被发泄彻底了。
但一旦站到镜头前,她就感觉不到任何压力,“你要‘松’别人才会感到你‘松’,压力会在你身上压一堵墙,谁都能看出来。”她把这种松弛感归功于早年挨过的骂,“我其实是个容易紧张的人,但是演戏时反而一点儿都不会。刚到香港时我什么都不会,别人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小时候也被骂惯了,脸皮厚一点就可以了。”
许多脾气暴烈的导演都拿舒淇没辙,比如刘伟强。他在现场可以骂到所有人都噤声如寒蝉,只有舒淇敢上前劝一句,缓和些气氛。提起来,她却叹口气,“唉,其实有时也是有点儿委屈的。他的脾气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当时当刻大家都会敬而远之,可气氛不能一直僵着吧?”她也不想冒然上前当“炮灰”,撞枪口被骂个狗血淋头,可有时戏拍到一半,所有人都站在闹市中央,总要有人过去按一把火。她挂上无可奈何又小心翼翼的表情,“我只能这样过去拍他的背,‘冷静,冷静,给我一点面子’。其实很多时候人要下台阶,你就给他找一个台阶下。”
她对这些前辈并不存畏惧之心,但有发自心底的尊敬,他们让她真正折服。她觉得自己像个学生,期待用成绩来证明自己。爸爸妈妈脾气不好,小时候她常常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就会挨骂挨打,在学校里,罚站或是打手心这样的体罚更是家常便饭,没有一处是安乐窝,没有一处有理所当然的事,什么都只能靠自己。“我不喜欢读书就不去上学了,但我不觉得自己叛逆。叛逆是在好的环境里做不好的事,我并没有那样。反正学校也没多好,老师也不怎么样,我为什么要他们来教我?”她模仿老师的台湾英文腔,“迪斯易斯阿布克(This is a book)”,“我想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师你可以先学好英文再来教我们吗?”
后来她退了学。到香港闯荡的时候,她身上只有2000台币,最近为尔冬升的电影《我是路人甲》写一篇影评,也是因为她突然间想起了当年“港飘”的往事。“我没有怕过,生存本身已经是很恐怖的事。那时我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好怕的?”她眼见周围的香港人一个比一个脚步更快,又都谆谆教导她,时间就是金钱,“就是要去赚取你的财富,抓紧你的机会。来就来啊,大不了回台湾,大不了嫁人,大不了被骗,还能怎样?”
也不是没被人骗过。刚做模特时她傻乎乎地签下合约,“那时如果赚100块钱,我要交30块给模特公司,25块给电影经纪公司,可是梳头化妆衣服都要自己打点准备,所有的吃住开销,也都包括在了那剩下的45块里。”她甚至没去细想过其中的猫腻,最多感叹一句“做新人真的好辛苦”,朋友提醒她合约可能有问题,她就想方设法偷出合约,以为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重新开始。“结果经纪公司的人和我说,舒淇啊,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合约不见了,我们来签一份新的吧。我也只能说,好啊。”
现在她当然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交心,但这不是一条处事的准则。“在这个圈子里,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如果我今天被人利用或者陷害,也是因为我今天还有价值,如果可以帮到他,也是一种福报。我常常就抱着这样一种心态。”“年龄对我而言只是个数字,而不代表某种约定俗成的状态,但我意识到,既然没有随大流前进,就要立下信心,坚定自己的方式。”
即刻的自在
几年后,公司终于放她走,还诚实说,好像没有帮上她什么忙。“可能骗久了,人家都有点儿于心不忍。我这样的小人物也能碰上好事,一路上贵人还真是蛮多的。”她时时提醒自己懂得珍惜,“人好像往往只看到现在,却忘记了当初的那种热情,那种无畏无惧,现在没有了呃。现在拥有一切,你却觉得怕,因为你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刚到香港时,她所有的资本就是时间,可以挥霍的就是青春。那时她拼命轧戏,A组接B组,B组接C组,服装师丢来的衣服套上就好,不要说琢磨演技,连自己好看不好看都根本顾不上,一切都是赶赶赶。化妆梳头时她往往已经神志模糊,被推到镜头前到底要拍什么都不知道。那时起她就养成了“一定要把时间卡精确”的习惯,到经济稳定一些,她便见缝插针玩乐,恨不得睁眼时的每一分钟都物尽其用,用来赚钱,或者用来享受。
那时她天不怕地不怕,脾气暴起来根本不管不顾,“我当然知道对人微笑比较好,可是我累到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每一个“今天”都被填塞到满满当当,她没有空去多想“以后”这样的命题。前几年她无意中看到自己的一张照片,第一次感到,怎么不好看了?她才惊觉,原来真的要花点工夫去保持状态,原来胶原蛋白真的会流失,原来在很多人的眼里自己已经被视为“前辈”。年龄对她而言只是个数字,而不代表某种约定俗成的状态,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变化,还是不停推着她向前走。她稍不留神,周围的朋友就已经走过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看起来她好像多一点潇洒,但其中需要更多的信心和坚定。
现在的确不是饿一顿就可以减掉多余体重的年纪了,但她不会去遵循无油无盐的食谱——对喜欢香槟和甜品的她来说,那太残忍。“辛辛苦苦赚钱的原因是什么?就是要生活,要吃口饱饭。我是百分百投入在我的工作里的,但吃喝玩乐也很重要,这是一种平衡。”
她觉得最重要的是量力而行,分寸规矩,自己知道底线就好。拍完《聂隐娘》后她的膝盖受伤,日常的跑步训练或者仰卧起坐等项目都不能继续,她每天就以快走一两个小时的方法来锻炼。这次的伤也让她在拍摄乌尔善导演的电影《鬼吹灯》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我们要一直在吊桥上跑来跑去,黄渤、夏雨、陈坤三个男生一起故意放慢速度,我还是跟不上。”
但这样上天入地的商业片不需要暗潮汹涌的内心戏,她觉得整个儿好像在“玩”,“你要幻想:下面是汪洋大海!有突然蹿到半空的火焰!我们拍摄时周围都是蓝背景、绿背景,你不知道后期会做出怎样的效果来,所以不能太冷静,要有舞台剧式的夸张表演。”个个都是影帝影后级的人物,她觉得斗斗戏也很过瘾,“黄渤演得太好了,我们有时不得不联合起来打击一下他。有一次镜头从陈坤扫到我再转到他,都是大特写,我想哼哼,都这样了你还能做什么?”她吹一下覆在脸上的刘海,“结果他能来这么一下!我真想把他一脚踹下去。”
她和剧组的成员相处得有如兄弟姐妹,可以前冯小刚就“抱怨”过,舒淇在剧组总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上一分钟大家还在一起吃饭谈笑,下一分钟她却不见了踪影。至今她都不能完全适用这种同进同出的集体生活,“女孩子还要回去卸妆洗头敷脸啊,我又不能说‘我先走了,拜拜’,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我只能说,我去个洗手间,然后悄悄开溜。手机关机,电源插头拔掉。”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绝情,是为了对我的事业负责!”
她知道大伙儿一热闹,到凌晨两三点必然是家常便饭,她要严格保证自己的睡眠时间。她对时间有种“变态的紧迫感”,会精确制订时间计划,“刚入行时和一些前辈一起上通告,早上9点开始,他们8点半已经到了,你怕不怕?还敢不敢迟到?”如果放假,她会把时间规划得更仔细,“精细到8点起床,11点约朋友吃饭,1点半做运动,4点吃完饭……这种。要一切兼顾,就要把时间安排到最合理。”
她在香港早就买下自己的房子,可至今仍然喜欢租房,搬来搬去,图点新鲜感。真正的安定感并非来自某种物化的外在形式,而在于自己的心态,在她看来,“家”不是一个具象的地点,即使是台湾,回去好像更多是因为责任。“有时我也想,如果不是爸爸妈妈在台湾,我不会那么经常回去,可每次回去就要见这个见那个,比工作时还忙。但这是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你不可能断了它,不然就真的太无情了。”
但她觉得偶尔要把自己“封”起来,“这样才会有时间和空间去思考,不然好像永远在为别的人、别的事付出。”她非常需要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即使是侯孝贤这样的恩师,她也说私下“就算有空,也别找我”—两人合作过三部戏,加上《最好的时光》里“三生三世”,统共五个挖心掏肺的角色,她觉得彼此应该留一点创新和惊喜的可能。朋友开派对她也会到场,但往往现个身就闪人,心意递到足矣,她不需要再重复相同的热闹。
自己把控分寸是自由,自己把控时间是自由,说到底,她只是不想缠上任何束缚。养第一只猫的时候,她以为它能照顾自己,“可回家打开门,里面黑漆漆的,它就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我”,简直心下一酸。她给猫找了一个伴,又破天荒地请了工人在家里照顾它们,“说到底还是把它们交给了别人,我还是……挺不负责任的。”
难得在家时,她会把猫抱在身边同眠,可猫咪总会想方设法在半夜跃下床去,兀自寻找舒适的角落。捉上来又跳下去,她叹口气,只能由它们去。其实她理解猫,又怕孤单,又想寻求安慰,既然坚持一方自我的空间,就必须有能力去应对如影随形的寂寞。
聂隐娘最后随夫君翩然而去,但远渡东瀛,她还要面对磨镜少年的结发妻子,生死与共过,相伴也只是一时一刻的缘分。她知道,人生在世,谁不是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眼前的万古愁总会消散成烟云,五花马千金裘,什么都比不过一份即刻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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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撰文/李冰清 编辑/暖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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