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阳文化.散文】老槐树:远去的庄稼

【千阳文化.散文】老槐树:远去的庄稼

千阳文化 日韩女星 2018-08-13 17:41:57 480


 远去的庄稼

文/老槐树    校稿/沧海    图片/网络

我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也熟悉庄稼活,对庄稼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但过去常见的好多品种已鲜有种植,现追述几种。

谷子

老家人稠地少,过去种的是晚谷子。晚谷生长期短,割完麦子,赶紧腾地,不管墒情如何,要把谷种撒到土里。遇上墒好,四五天谷苗就会探出土。谷苗刚开始要在麦茬的夹缝里受气,但照样生长。


人常说小米好吃苗难锄,锄谷子的关键是间苗。间谷苗是个细活,苗根小,扎得浅,稍一伤根,弱苗会枯死,壮苗会枯弱。苗到一拃高,就要定苗。定苗时,要边除草边培土,否则苗便东倒西歪。有的苗夹在麦茬中,还得蹲下用手去拔。没经验的人锄地时老是挪脚步,这样即使踩不倒苗也会把松过的地踩得生硬,影响幼苗呼吸或换气。我的父亲长年做三吊庄,家里几分自留地种的谷子,间苗的活多是三爷帮忙。我十多岁时就跟着三爷学锄谷子,他把苗间得疏疏朗朗,我有时惜苗,三爷就会回过头修补我锄过的地方,他有一句让我记住一辈子的话:稠长杆杆,稀吃干饭。

锄过苗后,就要施肥,俗称呛苗。把农家肥拉到地里,一掀一掀扬到谷苗上,谷苗一时被呛得被歪歪扭扭,但过不了几天,苗就会恢复得端端正正,只等一场透雨,立马就嗖嗖上窜。记得村里有几个老人对待谷苗像绣花,施肥时像给高粱玉米等高杆作物施肥一样,一把一把将肥施到苗根,秋后的谷穗粗得像胳膊。谷子成熟后,叶黄杆黄谷穗黄,十分的金秋。父亲在自留地里割谷子,七八岁的我跟着玩,父亲割的谷捆遍地都是。忽然,父亲喊我,我跑过去一看,见一条绿色瓜蔓缠在谷杆上,垂着一颗拳头大的小甜瓜。父亲摘下递给我,说这是雨生的。我不知道雨生是什么意思,咬了一口毛绒绒的小甜瓜。甜瓜还未全熟,但是甜的。五十年过去了,那小小的甜瓜我仿佛还捧在手里,甜在心里。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稼禾。到了十月,队里的大场里堆满了谷子。碾谷子时先要把谷穗剁下,剁谷穗的活轻省,一般是小孩和老人干。我不上学时,母亲会早早叫起我,带上刃片去剁谷穗挣工分。我和别人一样随地而坐,从大摞上拖下一捆谷子,将刃片压在谷穗的茎上,用力一拉,谷穗就与谷杆分离了。霜降前后,我穿着棉衣,手都冻得僵硬。实在受不了,就拢进袖筒暖暖。到吃饭时,我剁的谷穗堆像大人们的一样,也成小山了。

谷子碾去壳,就是黄澄澄的小米。农村人讲女人坐月子喝小米粥,身子轻,奶水多,是最好的营养品。小米粥没人不爱吃,小米汤没人不爱喝。厨房里,谷叶,可以当抹布,不但耐用而且绿色环保。谷杆也有用场,每年冬天,母亲把谷杆用绳子串起来围住水瓮保暖。我家棚楼上有个老式柜子,装着半箱谷子。母亲听人说过民国十八年饿死人的事,亲身受过六一、二年吞糠咽菜的罪。所以,这半箱谷子,是母亲留的保命粮。

稷为百谷之长,帝王尊稷为谷神。古人用社稷代表国家,社是宗庙,稷就是我们常见的谷子

大麻

我小时,牛拉犁的缰绳是麻皮合的,人穿的鞋底是麻绳纳的,麻的用处很多。现在除过老人去世,孝子腰里缠麻辫外,麻在生活中已鲜有用场。麻是一种喜温凉的作物,队里种在东边坡的台地里。春季下种,到了秋季,麻子地枝叶交错,密不透风。麻子的叶像张开的手掌边上有一圈密密的锯齿,远远就能闻到叶子发出的麻味。秋后麻叶变黄,麻籽也变得饱满。农村人习惯把结子的叫母麻,把不结子的叫公麻。我们小孩路过麻子地时,常偷着捋一大把,掬在手里轻轻揉搓,用嘴一吹,壳儿便飞,手心就会留下褐色的麻籽,同伴把麻子粒一颗一颗仍到嘴里,牙尖轻轻一嗑,麻子就会变成空壳吐出,我舌秃嘴笨,到现在也学不会这点小技巧。队里分麻子,一家也就是一碗多。我的母亲在烙饼子时把麻子拌在面里。烙好的饼子焦黄,嚼起来咯嘣咯嘣响,麻饼那种香味,在今天是找不到的。

队里种麻子主要是为了沤麻。弹掉麻籽,把麻杆运到涝池边后,几个精壮男人挽起裤子下到涝池里,在水深的地方打上四个木桩,岸边的人把麻杆一捆一捆递过去,摞在木桩围成的水里面。摞完后,在麻杆上面压几根木头,让全部浸到水里。泡上二十多天后,捞出麻杆,轻轻一剥,麻皮就会从麻杆上脱落。麻皮上的细屑脱落后,就会变成柔软绵长的麻丝。上好的麻丝,韧性很强,用劲拉时能勒进肉皮里却很难扯断。女人把麻丝捻成线绳,纳的鞋底非常结实,后来虽然有了机器纺的线绳,颜色洁白,粗细匀称,但纳的鞋底耐磨性和麻线比差远了。冬季农闲,队里请来绳匠,在大场支开架子,用麻合绳。到了春耕时,牛的缰绳、辕绳就会换成新的。我们孩子也跟着乘兴,偷点麻丝编打木猴的鞭子,麻丝合成的鞭子要比布条鞭子好使,胳臂一扬,鞭子落在木猴上,嘀溜溜转得飞快。

古人云:革皮之良,莫贵于麻。用无不给,服无不加,至物在迩,求之好遐。古代用麻来织布。用麻遮体御寒。汉唐虽丝绸兴起,但多数庶民百姓仍身披麻服。唐代诗人孟郊一生贫寒,他那脍炙人口的诗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慈母挑灯给他缝制衣服用的线,就是麻捻成的线。不用说,衣服也是麻织的布了。

棉花

岐山扶风一直是棉花的产地。老家虽离岐风不远,我的一生却仅过一次棉花。因此印象很深。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传说队里要种棉花。家里人老数辈都穿老粗布衣服,几个祖母也纺过线,织过布,但都没有见过棉花是怎么长出来的。过了不久,队里来了个技术员,指导妇女育棉花苗。棉花地就在我们念书的初小后面,学校没有院墙,课间,我们就围在地里看。技术员是个男的,人瘦瘦的。他带来的棉籽比小豆大,毛绒绒的,我很好奇地盯着技术员手里的棉籽。他说,棉籽不仅能结出棉花,还能榨油,就像菜籽油一样炒菜吃,这越发让人们惊奇。有人就问:菜籽油和棉籽油那个好吃。技术员说:菜籽油好吃。棉籽油有苦味,但只要你会做,一样香。技术员带领社员整了一小畦地,捣细土,担水浇透,晾干整平后,把种子撒到垄里。在人们的期盼下,棉籽终于顶破土出苗了,它的形状就像豇豆一样,两片对称的叶子微微卷曲,慢慢地舒展开来。棉花苗有一拃高时,技术员指导社员往大田里移,他拉上线绳,让妇女把苗靠着线栽得端端正正。换苗后,棉苗长得很快,从主干上分出了很多枝枝杈杈,地里罩得满满的。技术员说不能让棉花疯长,必须要把多余的枝干除掉,他给社员示范着掐尖打杈。我的姐姐被队里派去棉花地里干活,吃饭时给母亲说了。母亲好奇地说,还有这样种庄稼的,怪不得咱们这里人不种棉花。

棉苗长到有半人高,枝繁叶茂,花苞也开始绽放。刚开的花是白色,薄如轻纱,非常漂亮。我到校后摘了几朵玩,被同伴告密,被老师狠狠批评了一顿。那花开过几天,又会变成深红,开败后,萎缩的花根会留下颗绿色的小棉桃。棉桃鼓鼓的,硬硬的,摘一颗掰开,里面是浅绿色的瓤。我很纳闷,这绿色怎么会变成白色的棉花呀?到了十月,叶子变黄,挑在枝头的棉桃憋不住了,从顶端炸开口,毛茸茸的棉球露了出来,轻轻一拉,洁白的棉絮会扯得很长。

棉壳里面分成四个小房子,棉絮就睡在里面。棉壳很尖,也很硬,摘棉花时不小心会扎破手,但大人娃娃都争着去干。队里摘完,小孩子就会捡拾漏下的和没有炸开的。捡到的花蕾也有棉絮,但不蓬松,扯出的棉絮是死的。虽然算不上是真正的棉花,母亲也舍不得扔掉,缝棉衣会加到棉絮里。我家分了几斤棉花,母亲舍不得用,藏在顶棚上的老式柜子里。我结婚时,她才拿出来给我做了身新棉衣。

棉花是东汉时期由印度等地传入我国的,到明代在全国大面积种植,因其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功,得御寒之益而被百姓所喜爱,逐渐替代了丝棉。千阳的其它地方是否种过棉花,我不知道。这是我平生在故乡唯一见过的棉花。

荞麦

紫雪遍川塬,离离谷初熟。野花开欲残,寒虫响山麓。这是清朝一位官员写的《隃麋道中》。紫雪就是荞麦花。过去,荞麦在千阳川塬种植很普遍。

荞麦的原产地在中国的北方,适宜于在薄瘠的山地耕种。我小时队里种荞麦主要是为了凉地。麦子收获后,犁过头遍地,赶上好墒,队长安排把荞麦籽撒到地里。到了八九月,荞麦苗长得绿油油的,社员会套上深犁,把荞麦苗翻埋到土里。我觉得奇怪,问父亲。父亲讲,一块地年年种麦子,草籽落到地里,草就长得特别旺,种荞麦是为了肥地凉地。

有时队里也会在坡地种些荞麦,收获后分给社员。荞麦的杆是紫红色,和其它庄稼比显得很柔弱。秋凉后开花,花很小,密密地点缀在枝头,一片白花,雪白的荞麦花在沟壑台地里很显眼。霜降前后,荞麦就成熟了。荞麦粒容易脱落,有时看叶子还嫩绿,但颗粒已经变黑,一挨镰刀,荞麦籽就会洒落到地里。荞麦的杆很柔软,但成熟的荞麦粒却有一层坚硬的外壳,形状呈三棱状。我们小孩骂人时常拿荞麦讽刺对方:你能的很么!荞麦才三个棱!你有多能(棱)?

队里分的荞麦很少,吃法只有一种。母亲让我们姐弟用石磨把荞麦磨碎,将壳簸出,用水浸泡荞麦珍,第二天她把泡软的荞珍揉搓,滗下糊状的淀粉。把沉淀倒在烧开的水里,边加热边用擀面杖搅拌,数分钟后就熟了。在我好奇的目光下,母亲把凉好的凉粉片切成条,加上盐和醋水勾成的汁水,然后递给我和弟弟。母亲做出的荞粉呈浅褐色,滑腻富有弹性,夹到嘴里,来不及品味,就顺着喉咙溜到了肚子。

现在的凉粉还有,但已经没有那种凉粉味了,更吃不出母亲做的那种可口的味道了。

豌豆

我们队里养着几匹骡马,人们习惯叫大牲口。大牲口光吃草不行,还得吃料,骡马的料是大麦和豌豆。

有一天,比我大几岁的孩子拿着一把豌豆向我炫耀,说是在牛家新庄的豌豆地里摘的,甜嫩好吃。牛家新庄是队里的一块飞地,离村子有两三里远。对我来说既陌生又遥远,我只能看着他们手里的豌豆咽口水。

那年,队里在大场前的地里种了豌豆。大场前有条路通到了大寨村,与大寨村地界畔有棵粗大的老槐树,大人劳动时在树下歇息,我常跟着父母去那里玩。豌豆与大麦混种,秋天播种,过了冬天,豌豆和大麦同时返青,蔓儿就会绕缠大麦杆长。五月间,豌豆就会开出小白花,一朵朵藏在大麦丛中。我们小孩子不关注花的漂亮,天天盼望着能结出豌豆。慢慢的,花儿谢了,豆荚顶着干了的花瓣羞答答地出来了。要不了多长时间,豆荚会变得长长的,圆圆的。我们小孩子早就急不可耐,但豌豆地在大路边,我们不敢去摘。吃饭的空闲时间,我们几个要好的孩子会猫腰钻到大麦地,心咚咚乱跳,赶紧摘几把就跑。跑到没人处,剥开皮,几颗嫩豌豆就像宝石一样排列,吃起来鲜甜脆嫩,连皮都是甜的。稍老一点的豆荚,翻折后轻拉掉外皮,留下的嫩皮吃起来依然甜香。等到豆荚变黄,嚼起来有股豆腥味,就不好吃了。

队里把大麦和豌豆和在一起磨碎,供给牲口吃。牲口是队里最大的财富,全村人的收种全靠马拉牛耕,拿出几亩地种点豌豆,也是为了让它们长点膘,多出点力。小孩子不懂事,嘴馋,想着法子和牲口争食,现在想起来太调皮了。

 

萝卜

我小时吃得最多的菜是萝卜。

一般的蔬菜比粮食娇贵,种的地要肥沃,作务也要精细,可萝卜却是个例外,适合在生地里长。种子撒到土里,遇上好雨水,不几天就会探出两片圆叶。小苗熬过暑热,秋凉后,萝卜就使劲儿地长,肥硕的叶子扑向四周,根拼命往地里扎,颈卯足劲儿朝上鼓,挺在地面半尺多,如翡翠般美丽。粗的萝卜一颗有七八斤,不要说小孩,连大人也很难拔出来。产量高,就不值钱,属于典型的大路菜。

刚出土的萝卜,汁多甘甜,有如脆梨,有开胃的功效,但食后口中有味。但在缺吃少穿的年代,萝卜可以补充口粮的不足,谁还计较这点不足。许多人家要在自留地里种一点,秋后,把萝卜的颈和根切去,埋在挖好的窖里,用土掩埋好,盖上秸秆,保持萝卜的新鲜。随吃随取,一直可以吃到春季。萝卜的叶子也是食物,细心的人用麻线绳把嫩叶串起,挂在墙上,晾干后吃。冬天没绿菜,萝卜叶配在面条里,农村人谓之减白。我的父亲在四十里外的深山里做山庄,每年在地边种些萝卜。闲余时间,他把萝卜切成薄片晒干,用线串好。下山时,扁担两头不是几捆干硬柴,就是用葛条捆着的两大疙瘩萝卜片。冬季从窖里取出,萝卜周身会长出细细的毛根。地里温暖,有时还会在切掉的头上长出鹅黄色的嫩叶。

萝卜是平民菜,吃法很简单。母亲把萝卜洗净,切成大快,煮熟后盛在盆子里,或炒或烩,一大盆熟萝卜要吃几天,好在冬天不会变味。有时也生拌,但调味只有盐和醋,自家酿的醋很酸,凉拌的萝卜酸味很重。萝卜有两种吃法最好。一种是做汤,将萝卜切成细丝,做麦面拌汤时下到锅里,麦面的白和萝卜丝的绿搭配一起,色亮而不艳,味淡而香甜。另一种是肉片焖萝卜块,这只有过大年时才能吃到。过年时,队里分几斤肉。初一早上是臊子面,午饭是大肉炖萝卜。母亲在肉汤里加上豆腐和粉条,再把煮熟的萝卜块烩在一起,撒上葱花,热气腾腾,每人一碗。说是大肉烩萝卜片,其实肉很少,满碗是萝卜,但萝卜遇到荤油就会变得特别绵软,吃在嘴里,和煮烂的肥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美味一年才能吃一次。

现在人的口味高了,平民家里把萝卜作为主菜的已很少。宾馆饭店,萝卜更不待见,很少作为配菜上席。前些年在市场见过一种萝卜,细长盈尺,浑身洁白,谓之日本品种。又在饭店吃过一种只有拇指大的萝卜,红皮白肉,甜得过头,听说也是从国外引进的品种。近几年兴起暖锅,锅底垫有萝卜块,餐具换了花样,其实还是大肉炖萝卜的升级版。有一种腌制的萝卜,切得又圆又薄,橙色,酸中带甜,吃起来很脆。我最喜欢吃这种加工萝卜,至今还没有任何佳肴代替。

李渔对萝卜的评价是生则臭,熟则不臭。是与初见似小人,而卒为君子者也。确实抓住了萝卜的特点,以君子比,显示出萝卜敦厚温润的品质。民间有萝卜是小人参的说法,生克熟补。元代许有壬《咏萝》赞美其熟食甘似芋,生吃翠如梨。老病消凝滞,奇功真品题。越是粗笨的大路货越对人的健康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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