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清华老校长——梅贻琦

追忆清华老校长——梅贻琦

民国大师 日韩男星 2018-02-27 07:00:11 223


作为学生,你敢赶跑校长吗?是不是很难以想象?可在20世纪上半叶,清华大学的学生们,经常干的一个活就是赶校长,那个年代,校长可一点都不好当。


当时国民党想深入清华大学里,让学生接受党化教育,遭到学生的强烈抵制。


罗家伦是蒋介石的秘书,他当上清华校长后想改造清华。结果学生们拒绝听课,参加军训。于是罗家伦就提出辞职,没想到学生们很牛气地表示说:我们绝对不挽留!不久后,罗家伦就灰溜溜地被赶跑了。


后来政府派乔万选接任校长。他带着军警企图用武力征服学生,当踌躇满志的他来到了清华的门口,就彻底傻眼了。学生们竟然敢直接在校门口拦住他。最终,他只能签下,“将永不任清华校长”的承诺,仓惶离开了。


从1928年到1931年,短短几年间,几任清华校长跟走马灯似地更换。追求独立、民主的学生们,宁可让学校连续11个月都没有校长,也绝不将就。

 

清华学生们,对下任校长就提出了五个条件:

     1.无党派色彩;
     2.学识渊博;
     3.人格高尚;
     4.确实能发展清华;
     5.声望素著。


试问天下哪里能寻得如此十全十美的人啊?


再说当时清华校长这一职位,真是谁当了谁倒霉,谁敢冒着这名节不保的危险呢?可是,一个文凭不高、既没名气、也没声望,甚至连讲话都不多的男子,竟然揽下了这个职位。他就是梅贻琦。


梅贻琦(1889-1962)

 

1889年12月29日,梅贻琦生于天津。父亲中过秀才,后沦为盐店职员,家境每况愈下。他自幼不爱说话,但十分聪颖,15岁时,入天津南开中学,成为著名教育家张伯苓赏识的学生。19岁时,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次年又成为清华庚款首批“直接留美生”。


1909年,他远赴美国,进入伍斯特理工学院电机工程专业就读。因家境拮据,他获得学士学位以后,放弃攻读研究生的机会,回国了。


回国后,就被清华聘为物理教师。不久后,因表现出色,又当上教务长,清华大学留美学生监督处监督等职。1931年,他突然接到调令,出任国立清华大学校长。


临危受命的他,对清华师生说了这样一段话: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一个大学之所以成为大学,并不在于它有多少幢大楼,而在于它有多少个大师。真是铿锵有力,字字珠玑。他将一个大学的师资力量,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是,当时的清华学生们并不看好他,有的还跟看戏似的等着他下台昵。


上任后,他开始亲自选聘教师。他选教师坚持不唯学历,不唯资历,只凭真才实学。


他为清华国学院聘请的四大导师:

     留美博士 赵元任,
     前清国学大师 王国维,
     维新领袖 梁启超,
     还有一个就是,在欧美游学数年、却无文凭的 陈寅恪。


对于陈寅恪的聘任,很多人都是存有怀疑。但他却力排众议,说:此导师之职位,非陈寅恪不可,虽无一纸文凭,却是三百年来不出一个的大师。


让布衣陈寅恪做清华国学院导师,这在当时的清华园里,可是轰动性的大新闻。


中国高等学府中,不拘一格、任人唯贤的办校之道,也正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


大名鼎鼎的数学家华罗庚,当时只有初中学历,却被他破格召进清华培养,又破格从系资料员转升为助教,后又被破格送到英国剑桥大学去进修。最后又破格未经讲师、副教授阶段,直接被聘为教授。


如此用人之魄力,舍梅贻琦其谁?


他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方式,让个个人才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致使清华迎来一批又一批顶级学者:

     文学家 朱自清,诗人 闻一多,
     数学大师 陈省身,热力学大师 王竹溪,
     物理学家 吴有训,物理宗师 叶企孙,
     历史学家 雷海宗,心理学泰斗 潘光旦,
     还有后来被破例聘为教授的 钱钟书。
     ……


这里,有前清翰林,有留美博士;有的学富五车,有的学贯中西。各门各类的大师齐聚于此,在清华园里出现了空前绝后的百家争鸣盛景。


梅贻琦虽为校长,但他文凭最低,游学各国的经历也最少。他本人从不称自己为大师,但他却为清华请来了无数的大师,他却受到大师们的尊敬和认可。


因为他对于每一个教授都能坦诚相待,哪怕政见不一,观念相左。他尊重学术的自由,尊重思想的独立。如此高尚情操和魄力,舍梅贻琦其谁也?


在人们印象中,大学校长们都能侃侃而谈,主意很多,大道理可讲得一套一套的。但这位梅贻琦校长,不仅沉默寡言,主持开会时也跟空气一样,沉默静听。当有人问他的意见,他总是说:吾从众。


曾有一个在清华园流传的故事,说他在与夫人韩咏华结婚前,韩咏华就听很多人说:这个人呐,非常不爱说话,可会把你闷死。而韩咏华想着,豁出去了,能说多少算多少吧。可结婚后,发现梅先生果真话少的可怜啊。


因为他说话实在太少,所以清华人都称他“寡言君子”。学界巨擘陈寅恪轻易不臧否人物,但对他这个寡言君子却很有好感。他说:“如果一个政府的法令,可以像梅贻琦说话那样谨严、那样少,那么这个政府就是最理想的政府。”

 

梅贻琦和妻子韩咏华


可是,说话少的他并不是没主见。他是为真心地、充分地尊重教授们的意见。一旦他做出了决定,就一定会去办,认真地去办。他说:为政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


在清华园里,他不断消弱自己的校长权利,而推行教授治校。推行民主制,成功建立了由教授会、评议会,和校务会三会组成的行政体系。以“无为而治”的方式介入校务,不但在学术上尊重教授,更在管理上任其自治。他说:学校里的一切重大决策如有不妥,任何人都可以站出来批评他。


而在治学精神,学术风气上,他更是有着独到的看法。


著名哲学史家冯友兰曾感慨道:“清华建校以来,有个问题,一直是教授们不断争论的焦点,那就是大学该培养怎样的人才。”如何教育学生,培养什么人才,大家各持己见,彼此各不相让。而梅先生却始终旗帜鲜明,他说:大学教育之重,在于人格。如果一个学生没有完善的人格,那么走上社会也不会对社会有利。



他还曾在《大学一解》中写到:教师不但要专长明晰知识的讲授,还要为学生的,“修养、意志、情绪”树立楷模。“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能如此说话之人,捨梅贻琦尚还有何人?


在那个时局复杂的动荡时代,当校长远比现在要难得多。他一方面要保护激进的学生,一方面还要和政府周旋。因此他说话做事很谨慎,常模棱两可。有学生做打油诗来模仿他的语气说:

     “大概或者也许是,不过我们不敢说。
      可是学校总认为,恐怕仿佛不见得。”


在学生遭遇危险时,一向踌躇的梅校长却是最坚定的那一个。


1935年华北危急,学生运动不断,当局直接派军队进清华抓学生。他站出来,大义凛然地对军队说:

    “学生出了事情,我做校长的是不能退避的,我当然负责保释所有被捕的同学,维护清华学术上的独立。”



学生们都惊呆了,这还是那个谨慎、爱犹豫的梅校长吗?


他不仅保护心爱的学生,也偷偷地保护着教授们。


闻一多曾多次公开发表激进言论,当局要求他将闻一多扫地出门。可是,他完全不理睬。后来他去见蒋介石,面对蒋暗藏杀机的提问,他巧妙地用闻一多生活遭遇苦难作解释,接着又以此向蒋介石争取提高教授待遇。如此行事之魄力,捨梅贻琦其谁?


教授之间常有互相瞧不上的,但对梅贻琦,则无人不尊重、信服。那时,学生们天天喊着打倒校长,但对他却无人不点头称是。


有人问他受到人们尊敬的秘诀,不想,寡言的他却很有幽默细胞,说:“大家倒这个,倒那个,但没有人愿意倒梅(霉)。”


他重视实干、不尚空言的作风,奠定了清华笃实的精神底色,也让清华在风雨飘摇中坚定前行。在他的带领下,清华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学校,一跃成为让国内外高校为之侧目的名校。更有国外名校发来贺电,称赞清华发展速度之快,曰:“中土三十载,西邦一千年”。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清华、北大、南开三所名校迁到昆明,临时组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梅贻琦就任校长,成为西南联大的掌舵人。


西南联大成立于战火之中,在条件极端艰苦的情况下,经历短短的 9年时间里,培养出了8位两弹一星元勋,172位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院士, 2位诺贝尔奖得主。这是教育界的奇迹,众多学者对此曾痴迷研究了许多年。


校长嘛,肯定都是威风凛凛,享受特权,穿衣打扮很有派头的。更何况他担任的是三所名校联合的校长呢?可他不仅拒绝特权,还带头勤俭节约,用废纸起草公函,过得清贫如洗,穷到连独生儿子眼镜丢了,都无力配副新的。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师生们常常要面临被轰炸的危险。在战乱与贫穷的双重折磨下,他所领导的西南联大,非但没有分崩离析,反而人才辈出,创造了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迹。北大校长蒋梦麟和南开校长张伯苓都竖起大拇指说:“这样的盛况,也只有梅先生能做到!”



抗战胜利后,西南联大解散,清华已经搬回北京清华园。1948年,内战局势逐渐明朗,一切将会尘埃落定,政治局势逐渐明晰,所有人都面对走与不走的选择。身在解放区的吴晗竭力劝梅贻琦校长留下,师生们也含泪挽留。但他却不得不挥泪告别清华了。


因为这其中有着局外人难以明晓的巨大秘密。当时清华还有着一笔高达几千万美元的庚款基金。梅贻琦虽然从不愿涉及政治,但却有着极富远见的洞察力。他对朋友说:“我若留在大陆,就保护不了清华基金了。”因为动用这笔校款,需要两人签字,一是教育部部长,二是清华校长。他知道,一旦自己不做校长,政府极容易推选另一人,动用这笔款项。为保护这笔基金,年已花甲的梅校长,踏上了漂泊之路,只身离开故土家园,清华园,辗转居留美国。其实,他心中的苦痛真是难以言表。


他在美国,在非常简陋的办公室里,管理着巨额的清华庚款基金。他给自己定薪金是 300元,和庚款资助留学生一样。为维持全家生计,夫人韩咏华还要去衣帽车间做工,在首饰店里卖货,到医院里当代班。



手握清华巨资的他,晚年生活一直非常的清贫。1955年他回到台湾,于新竹复立国立清华大学。他一直都在思考,如何更好地使用这笔清华庚款基金。政府想把国立清华大学办大办强,许多人劝他买这个,投资那个,都被他拒绝了。他说:
    我不愿意把清华的钱拿去盖大房子,去做表面上的工作。因此他在台湾,被许多人骂为守财奴。


他认为,做长期研究工作的最佳方式就是在台湾创办清华原子科学研究所。他精耕细作,实事求是,在这个基础上一步步,壮大了新竹清华的实力。之后又有许多人都来劝他,把台湾的研究所直接改称为清华大学吧,但他每次都会坚定地回答:“真正的清华在北平。”


他心系两岸的两个清华,将毕生之心力交给清华。终于积劳成疾,被确诊为癌症。可他虽位居高位,是权力在握的校长,可却是仍旧两袖清风,甚至竟然寒酸到连住院费都拿不出来,最后全都是清华校友们自发捐助的。


他看着那凝聚爱心的募捐记录,半晌无语,而后泪流满面……


1962年5月19日,驻世73载,为教育事业,奉献一生的清华校长梅贻琦病逝。

 

他离世前的病床下,一直有一个提包。夫人韩咏华含着泪述说:他生前不管走到哪里,都随身携带这个提包。他不染尘沫,一生清风,从北平带到昆明,从大陆带到美国,无比珍视的这个提包。想来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这提包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呢?等打开一看,大家都惊呆了:


这皮包里,全是清华庚款基金的账目。从17年前到现在,他一个人长期掌控着巨额清华庚款基金的账目,在没有任何监督的情况下,一笔一笔,规规矩矩,记录清晰明了,准确无误,分毫不差。


他一生心系清华,高风亮节,不谄媚、不屈从,行为世范,从不汲汲于名利,为中国学术之自由,思想之独立,开疆辟土,将清华大学、西南联大,带上了中国教育的巅峰。


1962年5月19日这天,这位受人敬仰的真正校长,永远离开了我们。

梅贻琦校长是寡言慎行的端方君子,是坚守学术的教育大家,“大学之大,非大楼之谓,乃大师之谓也。”他的话还犹在耳边。



可反观近些年的中国大学,久盛不衰的“做大做强”之风,越来越心浮气躁。大楼越盖越高,设施越来越豪华,甚至有大学还筹建高尔夫球场,斗富比阔,可谓一掷千金,财大气粗,却不务实。在世界大学的排名上,难以进入前列。有甚者更是,干脆自己来排名。把现在的清华和北大,都排在了耶鲁大学之前。


这拙劣的做法惹毛了耶鲁大学的校长施密德特。他曾炮轰中国大学,在《耶鲁大学学报》撰文断言:红色中国没有一所真正的大学,有十三亿人之多的孔孟之乡,没有一个真正的教育家!他还说:他们以为社会对出类拔萃的要求,只是多:课程多,老师多,学生多,校舍多。此批评不可谓不狠辣,不可谓不激烈,不可谓不一针见血。


教育需要梦想家和诗人来经营,需要信徒和殉道者来朝圣;需要肉体的投入,灵魂的参与,精神生命的支撑。理想和信仰的死去,正是中国产生不了大师的真正原因。


看着曾灿若星海的民国时期大师们,足以令当今那些以教育之名、谋私利之实的猥琐之“教育家们”汗颜。

梅贻琦先生宽厚温良,虽然寡言,但一言九鼎,万事都有主意。或许是因为笃信基督教,所以行为克己,接近苦行僧,连吃的饼中肉馅太多,也会觉得靡费。

梅贻琦先生在清华校史中被提得并不多,甚至刻意被淡化。刻意淡化了他是清华在任最久的校长,刻意淡化了是他让清华在风雨飘摇中存活且壮大。

国民党的党化教育时期,学者与政客夺着年轻人,一个要把他们变成“真理的孩子”,一个要把他们变成“党的孩子”,梅贻琦硬生生搭起学术象牙塔,抗逆政治对学术的强暴。

抗日战争时期,清华沦陷、北大沦陷、南开大学被夷为平地,为保住中国教育奄奄一息的火种,三校南迁,实际工作几乎落在梅贻琦一人的肩上,在云南建起西南联大,一如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摩西。

国共内战时期,1949,天地玄黄,旧时代将沉没,新时代还未卜,国共两党争夺知识分子,他离开了大陆,成为了被“抢救”的知识分子,在台湾复校,成立了后来的新竹清华。

由于他的出走,让他在教育史中的评价一直是暧昧的。无论是当时或现在,都喜欢用站队和姿势来评价人,认为留下的必然是忠贞之臣。可实际上,出走的并非是出于觉悟低,留下的,也不全是出于对新社会的期待,而各有各的隐忍。

例如沈从文早就意识到新时代的“来者不善”,且自己很难有容身之地,但旧的时代将要沉没,自己与之或缠绵或缠斗了半生,有和它共同沉没的责任,因此他留下,多少有些旧时代文人殉葬的心态。


                                    在医院的最后时光


梅贻琦离开大陆,当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支撑学校运转的庚子赔款当时在美国,如果不走,那钱也就没了。可是很多年后,传说在一次与朋友的对谈中,他说自己如果留下,那要么被打成反革命,要么成为傀儡,两者都是不是他所愿意的。梅贻琦把清华带去了台湾。而留在大陆的清华,血液中又混入新的因子,革命的因子。 清华另外一个值得一书的校长就是蒋南翔,他曾是梅任校长时期的清华学生,那时就曾经写下“华北已经容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他在任期间,清华从与政治静默对抗的力量,忽然成为了时代中呼风唤雨的弄潮儿。两个校长是相反的两个极端:梅贻琦从不明显表示党派色彩,唯一的原则是保护参与政治运动的大学生,让他们免于牢狱。蒋南翔则在反右斗争中亲手打倒四大右派教授;梅贻琦与党化教育抗争,坚持“教授治校”,蒋南翔则要求清华里“党的组织,不仅在一般政治性的活动中发挥作用,而且必须在经常的教学工作中发挥作用。”买办的清华与革命的清华,教授的清华和革命领袖的清华,通才教育清华和“又红又专”的清华。

我在清华呆了四年,时常感受到一种矛盾与分裂。它时而是学者的,是不争的,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时而又是属于政治家的,革命的,指点江山的,预备统领和主导社会进程的。我想,这种矛盾,大概就源于梅贻琦校长和蒋南翔校长的区别,旧时代和新中国的区别。 ( 梅贻琦,1889-1962,字月涵。1931年,42岁的梅贻琦出任清华校长,自此后一直到他在台湾去世,一直服务于清华,因此被誉为清华的“终身校长”。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取消

感谢您的支持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

文章地址:

用户邮箱:

打赏金额:USDT

点击”去打赏“,即可进行打赏支持本文章哦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