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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老过吗?
文 ✎ 丁雪
编辑 ✎ 张慧
演员马伊琍在41岁时遇到了子君。
如果在20岁的时候,马伊琍说,自己会瞧不起罗子君这种人,30岁的时候也不会演。40岁的时候她演了。
“因为现在可以站在她的角度看世界,也能看懂她的悲凉。” 剧集拍摄过半时,马伊琍在《剧说》的视频采访中感慨,妆容未卸。
2017年夏天热播剧《我的前半生》的女主角子君,是生活优渥的家庭主妇,因为丈夫出轨,从家庭狼狈出逃,手忙脚乱地重建自己的生活。
中年离开温暖的巢穴、学习飞翔的女性,140多年前,挪威剧作家易卜生就塑造过,她叫娜拉。子君的身份转换和成长际遇,与娜拉形成了穿越时空的对照。
《我的前半生》改编自亦舒的小说,女主角的名字来自鲁迅小说《伤逝》。鲁迅预言,如果口袋里没有钱,不能经济独立,娜拉出走以后也不过两种结局:一是回来,一是饿死。
时过境迁,子君“出走”后经济独立和精神独立的维度,早就被时代极大地扩宽和丰富。不仅是子君,剧中的每一个女人,都有想努力抓住的生活,也有要挣扎和摆脱的困境。
对子君来说,横亘在她面前的困境是,在被自己视为信仰的家庭伤害后,如何走向真正的独立;而早已独立登上事业巅峰的唐晶,在对婚姻的不安全感和对长久关系渴望中蹉跎了十年。非典型“小三”凌玲,是用力维系生活,同时精于算计的单亲妈妈。
戏剧之外,扮演这些角色的演员也到了不惑之年。当年桀骜不驯的男生顶着斑驳的白发,带着保温杯和中年危机闯入人们视线。同样介乎成长和变老间的年龄,马伊琍、吴越和袁泉最大的共同点是:没有中年危机。他们从前半生积淀了足够的从容,面对生活中的烦恼苦痛,不焦虑,不蹉跎,不忐忑。
权衡
离开家庭后,罗子君没有回归,也没有饿死。工作改变了现代娜拉的命运,也提出了新的命题。
对家庭和事业的权衡贯穿了《我的前半生》,也贯穿了马伊琍的前半生。
2008年生完大女儿爱马后,马伊琍完全不想拍戏。为了让女儿吃母乳吃得久一点,她把各种工作往外推。直到她的父亲找她谈话,郑重地警告她:“女人没有事业或者不独立,都会导致婚姻出问题。”
马伊琍有点儿如梦初醒,开始重新工作。
那时爱马只有6个月大,为了更好地工作,她答应给女儿断奶。父亲把她送到医院开回奶药,马伊琍却只让医生开了减少奶量的药,暗地里一边拍戏一边背奶,直到女儿10个月。
小女儿出生后,她如法炮制。她希望像最爱的美剧《欲望都市》中的角色米兰达那样,在事业和家庭之间,在强势和柔弱之间,找到一个支点,撑起一切。
马伊琍以为自己实现了一种平衡,舆论却不这样认为。《北上广不相信眼泪》播出后,有人指责她戏中的形象“身材走形、衣服松垮”,进而质疑她作为演员的专业修养。
“身形微微水肿,腰有点粗,胸部明显下垂,请你们理解。”2015年11月,马伊琍发了篇长微博把自己袒露给大众,解释了拍戏的同时自己要给小女儿喂奶,也道出了家有幼儿的母亲想要兼顾事业,是多么不容易。生下小女儿时,马伊琍38岁。人到中年,再次面对一个新生儿,马伊琍陷入各种各样的焦虑,以至患了产后抑郁。
那篇长微博阅读量1400多万,被许多背奶的职场妈妈转发。曾经的指责被赞美伟大母爱的留言覆盖,马伊琍一时间成了很多职场妈妈的楷模。
马伊琍将自己定义为“职业女性”,在《我的前半生》中,她印象最深的台词是“与其让别人给你打伞,不如自己给自己打伞”。那段一边喂奶一边拍戏的日子,她每天眼睛睁开就是吸奶,工作十几个小时回家,吸完奶就赶紧睡觉,没有运动或休闲的时间。“我必须接受这样的我。因为我喜欢演戏,我热爱我的工作,我又不愿意女儿过早吃奶粉,所以我在一开始就想好了所有问题,以及如何解决。想到了最糟糕的,就什么也不怕了!”
在家庭和事业之间维系平衡并不容易,马伊琍的经验是,“不要在黑夜里做任何决定。”“因为黑夜里的情绪是夸张的,一定等到太阳升起头脑放空时,再做决定。”她对《博客天下》说,态度是介于夏琳的冲劲儿和子君的淡泊之间的一种,理所当然。
在《我的前半生》中,袁泉扮演的唐晶最完整地保存了亦舒女郎“姿态好看”的特质。不过也有观众看过《我的前半生》后遗憾地评论,剧中的袁泉太瘦,颧骨高,皱纹多。她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契诃夫的一些话剧,必须是要四十岁以后的脸才能演的。”
这是拍《我的前半生》的袁泉,不是十年前《暗恋桃花源》的袁泉。如今现实中年届四十的袁泉,进入了更年轻的状态。青春与变老之间,她开始欣然接受岁月带来的改变。
更多的人对袁泉的印象是安静。词人姚谦和袁泉的第一次合作是十多年前的《琥珀》。他对《博客天下》回忆,那时的袁泉大部分时间都在排练室角落练习她的部分。“该活泼还是会活泼。更多时间是安静的。”姚谦评价她是“安静的观察者”。
那是漫长岁月里的一以贯之。11岁时,袁泉就离开湖北的家,一个人来到北京念戏校。那时她常常因为外貌而自卑,每天练完功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宿舍爬到床上看《简爱》。
最近,袁泉看的书已经换成了《耳语者:斯大林时代苏联的私人生活》,她震撼于东欧人身上那种特别原始、有冲击力、生命力的东西。“沉静并不是她的全部,当需要表达的时候,她总会有股力量,很狠的力量。就像窗外看似安静却下得大地苍茫的大雪。”姚谦这样评价袁泉。
最好的例子是演话剧《赵氏孤儿》时,袁泉从舞台上摔了下去,锁骨破肤而出。看着大家惊恐的眼睛,她没哭,冷静地说:“你们都别碰我,我的锁骨骨折了。”后来,她带着六根钢钉一根钢条钉好的脖子,再度站在舞台。
袁泉始终不是世俗意义上大红大紫的女演员。《我的前半生》热播之前,她涉足电视剧不多,把自己更多的时间扔到了话剧舞台。她是史航眼中“人生漫漫长路中只配错过的女孩”。
史航对《博客天下》说,他讨厌用不温不火形容袁泉,觉得“她不需要那么多人眷顾,但会在乎眷顾具体的关注度和质量”。
“示弱”
对待爱情上,子君和唐晶看起来是两个极端。子君看起来用力过猛,把全部都托付给婚姻和爱情。唐晶有所保留,对于爱情,一方面渴望,一方面又若即若离。
在剧外,马伊俐是那个懂得婚姻和恋爱分寸感的人。
早年,她身上都是夏琳那种带着棱角莽撞地碰的感觉。妈妈从小就教育她“女人一定要高傲,走在路上也要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男人走在你对面你要装作没看到他们”。如今,马伊俐的眉宇之间,流露出更多的宽宏。她觉得接受子君这样唯唯诺诺的角色,更像是自己的一次“示弱”。
她从前没有演过弱者。“以前的角色都比较简单、粗暴,直接上来是那个女强人的形象。”马伊琍告诉《博客天下》,这个最初要依赖男人生活的角色与生活中的她“距离特别远”,以至她用了很长时间一直在琢磨这样的女性的心态、举止。
41岁的马伊琍,有过阳光灿烂的日子,也见过风浪,早就学会接受“世界不是围着自己转的”。
2017年,她的丈夫文章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出演独角戏,将近两个月的排练期,文章常常陷入创作的痛苦。每天中午,马伊琍都陪他在剧院对面的小咖啡馆吃简单的午饭,对坐喝杯咖啡,聊一聊,或者只是静一静,什么都不说。天气好的日子里,他们就坐在窗外的座位上,背靠着墙,对着大街,看人来人往,没有遮拦。
马伊琍第一次读《嘉莉妹妹》时13岁。这是一本讲女孩爱情的书。她一直把它留在身边。书的封面薄薄的,用白色的月历纸包着。13岁时,她从书中读出了单纯的爱。现在她觉得,这真挚动人的爱背后有时并不单纯。嘉丽靠着男人改变了生活,却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她说,自己比嘉丽独立也幸运,却不因此更高贵。
马伊琍主动分享起所得,“恋爱时对方的特点都是优点,婚后优点常会变成缺点,其实谁都没变,变的是期望和心态,事实上,伴侣是你的镜子,你厌恶嫌弃的对方特点往往是你内心最渴望却做不到的。”
和剧中心事重重的恋爱相比,现实中袁泉和夏雨的婚姻看起来波澜不惊。“这么长的时间,大家觉得我们是一个奇迹。有的时候被过度美化,甚至变成爱情榜样。我们俩都不愿意这样。因为榜样总是很容易摧毁的。”袁泉对作家柏邦妮说过。
这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女孩”总记得编剧廖一梅的话——“爱情,即使是一件悲哀的事,也是所有悲哀的事中,最美好的。”袁泉喜欢这句话,觉得它悲观、唯美。
剧中的凌玲秉持着更为实用主义的爱情观,会用力争取,也懂得维系,但有时痕迹太重。
现实中的吴越更懂得拿捏其中的分寸感,“不要抓得那么紧,它是很多痛苦的来源,但事实是,大部分想抓紧的东西都是抓不住的。一个人总活在恐惧里,是没有尊严的。”吴越对《博客天下》说。
45岁的吴越学会在这些逻辑中自洽。她承认普遍意义上中年女人在这个年龄可能会存在危机,但也在这个标签的框架下,把生命拓展出更宽广的外延,“我周围没那么苦难,都特别愉快,朋友是我自己选过来的,我的生活非常简单。如果说中年妇女一定是苦难的,我们这批人,可能是一种相对来说,不太苦难的人。”
《我的前半生》小说里,亦舒写36岁的罗子君发现了自己的第一根白发,心头狂跳;40岁的吴越也发现了一根白发,记不得准确的日子,有一点儿低落,但并不沮丧:“再一看,我还有那么多黑发呢!”
她喜欢王朔说的那句话——“年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老过吗?”
吴越不愿意和陌生人提及自己的感情状态。这是在不断被剥夺的名人隐私中,她不愿让渡的那一项。
安心
电视剧里,重新迈向社会的中年女性,要和一群二十多岁刚刚迈入社会的年轻人在职场、在各个领域竞争。
电视剧外,是年轻一代演员和老一代演员的交锋。随着90后年轻人成为整个影视行业最渴望去取悦的对象,这种“中年女演员困境”显得更为扎眼。相关数据统计显示,近两年内上演的国产电影中,以40岁左右女性作为女主角的影片不足20%。
新成长起来的小花和鲜肉吸引越来越多流动的资本,也在塑造新的市场逻辑。更简单粗暴的是划分标准:红,或者不红;一线,或者二线。
《我的前半生》中,陈道明戏份少、台词少,很多时候没有戏,但他不去休息,永远站在旁边看,不提意见,也不说话。他想看看在自己的年代之外,年轻人是怎么演戏的。
马伊俐羡慕陈道明这样的心态。她也努力保持这样一种状态:明亮、向上。剧中的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你的妈妈和妹妹都非常努力的活着。”她觉得努力活着是特别重要的一个品质。
她对《博客天下》回忆起和陈俊生谈判那场戏。第一条拍完之后导演觉得很棒,说过了。
雷佳音茫然地抬头看着导演,马伊琍直接和导演说,自己还想再来一条。导演问她原因。马伊琍理直气壮地说,觉得第二条可以更好。“如果演的不好,你就用前一条。”她把自己重新调动起来,于是有了最后呈现在屏幕上的第二条。
剧中,罗子君因为离婚搬出了豪宅,住进了虹口区的公安大楼。现实生活中,马伊琍的家,距离剧中的“家”不到500米。入夜后,三四个为大楼值班守夜的人,会支一张小桌子,从一旁的电箱拉一条线,吊个小灯就开始在下面打牌。那场景回忆起来让她安心。
这种类似的场景曾在袁泉身上发生,姚谦脑海里始终记得那个画面。那个很冷的冬天,在蓝色港湾的商场,人群中,姚谦看到一个穿着灰黑色羽绒服的身影,一眼看出是袁泉。本想去打招呼,快要靠近的时候,发现她一直在弯着腰和女儿说话,慢慢地,持续了很长时间。
姚谦有些感动,没忍心打扰,远远地看了会儿,离开了。
(张弘和施展萍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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