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打开抖音快手，我准会想起初次聆听网络神曲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的网吧大都只有十几二十台电脑，人声嘈杂、烟雾缭绕、气味浓烈……彼时CS潮逐步衰退，魔兽争霸刚刚兴起，魔兽世界尚未登录中国。劲舞团还未流行，多数网吧键盘上的空格键还完好无损。“吃鸡”还仅仅是指“吃鸡”。谷歌在中国刚刚站稳脚跟，“百度一下，你就知道”的概念还没有深入人心，人们只能一头扎进海量的信息里网上冲浪，搜罗信息只能靠一个叫做hao123的网站。

网友还普遍在用512k小水管上网，1M是中产，2M是土豪，至于WiFi，闻所未闻。在这样的网络环境下，下载电影还不如买盗版盘来的实惠，玩游戏经常面临掉线的危险。听着网络歌曲用qq聊天是普遍选择。而qq163这个和qq毫无关系的音乐网站一时成了qq聊天的标配，只因这个网站域名挂在了hao123的主页上。

网络神曲与网络歌曲

不严谨不客观地说，第一首在网络火起来的歌曲应该是雪村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第二首应该是郝雨的《大学生自习室》。然而这两首歌在题材上比较狭隘，讲述的是特定人群的生活，不像其他神曲唱得是爱情这样大众的话题。风格上也趋于小众，一个是现今已经消失了的“音乐评书”，一个是当时还远未火的嘻哈。当时网络的影响力还远不如今日，加上广场舞的潮流还未兴起，影响了歌曲在线下的再传播。因此这两首歌不算神曲。

百度百科上对神曲的定义长而无当，我在这对神曲下一个定义：神曲就是要么听第一遍就烦，要么听第二三四五遍就烦。而等你听了一百遍，你会笑出来。

早期的网络歌曲基本是嘻哈风和民谣风。玩说唱的东北人居多，出的歌曲多如牛毛。风格基本是二人转和hip-hop土洋结合，两个在中国一个比一个小众的艺术弱弱联合，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好在东北人都有搞笑天赋，《东北人不是黑社会》《爱情上甘岭》之类的歌听了让人笑破肚皮。也算小火了一把，然而有谁纯粹是为了搞笑去听歌的呢。当时上网时间宝贵，很多人去网吧抄歌词，hiphop的歌词一个比一个长，抄起来费劲，学会了妹子也不爱听，这类歌的出现就是自绝于人民。

而北上广主要输出民谣。当时民谣和网络民谣的区别不大：唱功拙劣，旋律简单，编曲简陋，歌词傻逼的是网络民谣，唱功拙劣，旋律简单，编曲简陋，歌词牛逼的是民谣。

然而无论是嘻哈还是民谣，都没能出现一首真正的神曲。所谓神曲不但要旋律或歌词雷人，它的传唱程度也必须是国民级的。终于等到2004年的时候，第一首网络神曲诞生了。

《老鼠爱大米》

当我第一次在qq163听到《老鼠爱大米》这首神曲时，我的眼眶湿润了，直觉告诉我，华语乐坛的历史即将改写。

质朴的旋律，儿戏般的歌词，不是每个艺术家都能将天真烂漫做到极致，但杨臣刚做到了，其风格上承《丁香花》下启《滑板鞋》，乃至多年以后的《学猫叫》依然不难听出《老鼠爱大米》的痕迹。而将老鼠和大米这种食者与被食者的关系比作爱情中的情侣，这一神来之笔的修辞手法，更是日后《狼爱上羊》《狐狸爱上熊》这类歌曲的滥觞。

然而有谁能想到杨臣刚这个微博有着10万万粉丝，身价一度上亿的神曲作者，以前却是搞重金属的摇滚歌手，写《老鼠爱大米》只是迫于生计的无奈之举。但正如伟大的硬派摇滚乐队枪花写出了“Don’t Cry”这一风格偏流行的代表作一样，多年搞摇滚的杨臣刚厚积薄发，甫一出手，便是不凡，写出了《老鼠爱大米》这首震古烁今，柔情百转的流行佳作。

杨臣刚曾对媒体说过他的偶像就是枪花乐队，由此可知《老鼠爱大米》这首歌曲是杨臣刚隔着太平洋对枪花乐队的致敬。

当年和《老鼠爱大米》同时出现的网络歌曲还有《丁香花》《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其火爆程度几乎不相上下。时至今日，前两首已无人传唱，而《老鼠爱大米》依旧是不少东北二人转演员的心头好。可见烈火真金，大浪淘沙，《老鼠爱大米》是真正经得起时间锤炼的，当之无愧的网络第一神曲。

仔细想想，这首歌的走红跟当时网络环境脱不了关系。当时80后已成为网民的中坚力量。当时主流舆论对80后横加指责，尊称为“垮掉的一代”，网络是80后的避风港。出现了榕树下这样的青春文学网站，萌芽杂志销量逐年攀高，网络游戏如火如荼，就差一首网络神曲了。就在这时《老鼠爱大米》应时而生了。

《2002年的第一场雪》

雪是2002年下的，歌是2004年火的。当时歌曲的演唱者刀郎很神秘，同样神秘的还有歌词中那句“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很多人一直不知道这车是怎么停上去的。十多年后人们才知道原来新疆有个公交车站叫“八楼”。然而那时候刀郎已经过气很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刀郎来自新疆，新疆古代叫西域。武侠小说里，来自西域的都是狠角色，武功都是剑走偏锋，凶残歹毒，为自居名门正派的中原武林所不容。和来自西域的欧阳锋类似，刀郎当时也面临着来自主流音乐界的围剿。原因嘛，一部分是因为过于简单的旋律，土味的唱腔。还有那重口味的歌词：

是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
是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

用你那火火的嘴唇

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消魂

就想着你的美

闻着你的香味

在冰与火的情欲中挣扎徘徊

要知道在十多年前，周杰伦的《七里香》里一句“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还被批为“肉麻，性暗示”，而刀郎的这些歌词已经远远超出了“性暗示”的尺度，在当时可以说是“功能性音乐”了。无怪乎当时刀郎上电视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只唱前两段，副歌部分基本省略。而另一首代表作《冲动的惩罚》则从来不唱。

当时刀郎能火的原因，是因为那辨识度极高的嗓音+及其洗脑的旋律，以及其歌曲节奏歌词内容特别适合借着酒劲狂吼泄愤，有一种山东人唱《大河向东流》的快感。因此当年KTV里这首歌的点唱率极高，酒喝得越多唱得越high。毕竟人们已经十多年不曾听到这样的歌了，上一次还是90年代的时候听崔健。

早些年大家对摇滚认识很肤浅，以为歌手嗓音沙哑，喉咙里含着一口老痰就是唱摇滚——这是五月天走红之前的事。

因此时人多以为刀郎是饱经沧桑的摇滚歌手，天生就是有故事的人。听有故事的人唱歌，听歌的人也变得有故事起来。后期的汤潮出的《狼爱上羊》基本上也是占了这个便宜，沿袭了刀郎的路线。

早期有影响力的网络歌手风格无论是阴柔还是阳刚，基本都是男性。但随着慕容晓晓、斯琴高丽、王麟的出现，预示着神曲界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