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冈诗十首

一过四十岁，像道坎，

后面站着个假小子。

一种被掏空的

寓意的住所，人撤走楼道。

当代的寂寥是真的

悬空万物，旧服饰

堵在胸口，闷的新气象

一种精神分析科目，

一道被肢解，从躯壳

到大脑一起放假。

于是，年龄成灾

荒野中遍是从中

走失的，一去不回。

2002.10.17

一粒止痛片，从世界的远景中溶化。

远处的人竭力逃离

妄想的间距。而上班的职员最先

抵达快感的算盘，整个工作日

他摆脱不掉，就那么一点疼痛

从皮肤中张望，哲学业已无效。

治疗商业癫痫，因为每个人含在

他人口头交易中，就像达不到的

痛的解禁：一种诱惑的口头禅。

1999.1.12

谁在前程中找路，一个自大狂

不合时宜的举动。沿着衰败的

旧银行回廊，一次次上厕所

倒开水，不由自主腿的反叛，

带动年青的身体出走。上班时间政变，

他又能走到那里，四周密布新同事

纪律的斜眼。看他像一个爪子

空中攫取白日梦，看他的沉默

科室中变相发言。独处，却不肯饶过他，

他是他梦魇的社会注脚。

一种养家糊口的借口，一杯茶，日报反复

强化他的嘴，迟到已无从辩驳。

2001.1.19

一个小职员的悲哀

以虚假的荣誉作奖赏

领带映着隔年

变质的微笑，在阳光下缺席

那么多年被忽视的风中

一次次屈服于一成不变的

制服， 外表的口吃

使官僚们意味深长，穿梭于公文

和异性间，但提前秃顶

泄露了纪律的缺陷

生计的手忙于张罗

抹去了所有可见的痕迹

1998.11.3

一排小麻雀，歪扭着

啄米粒子，全然不顾

行人的脚踏车。

轰然飞走几只，

半边映得橘红，

老的租界剥落的外墙面。

有溜狗的，

匆匆赶着上早班，只顾低头的。

凌厉的空中，

什么东西内心渐渐

像张开的喜悦，小时候的气

它带来鼻腔清爽的感冒

甜甜的沉静。我想停住：

这柏油路，

这树干，行人，

这昏晕，鸟飞的去处。

2008.2.14

每天，每个日头，落西山。

我想，快了，

头白，丝丝随风

散而不乱，急处自然停。

我们皆浑沉一团，

环抱气流塑成的形。

那日，天更亮，

小时不是人人

能回到的。

我上班、电脑、磁场。

我感到生辰的游丝，

不堪的、秋斑烙下的印：

风急，倒塌的瓦屋像玩偶。

2008.3.6

累了，心悸，软的腿，

迈一步是一点，

撑拐棍，社会的结局远。

我走过，逝去的不尽。

我日日，疲惫的血粘度，

我天天，是风儿吹过它。

其实，还算好，

微暗，天淡灰，我嘛，

像不存在的人想事儿。

2009.6.12

站了一会儿，他看到他爬上去，

顺着细长管道，跃上了小平台。

眼下空空，雨打湿了

树叶子、围墙铁丝网，

缩短了的弄堂底，像没了

废了很久，保存好的故居。

我是生活在那儿，往日

我是一个和几个逝去的。

邻家阿婆闪身而现，

她说这么早呀，要上班了？

雨打落叶，刺的绣锁

每户紧闭的疏松木门。

2009.10.13

那时，他是他自己的一个人。

下班无声地走，

纯粹的孤寂越烈。

四马路上，暗日沿路面

笔直洒下来，碎的石子。

他快步行进，怕熟人看见

又要礼貌地推诿，想独个

埋进书店安静的油墨味中。

迈进旋转门，

厅里走动类似的人物，

浑然不同的年代，但命运同。

她也缓慢地，几乎是中了魔

让我带她闪回到现实的大街。

昏黄渐暗，

毒品似的迷醉，好像我们能

一直就这么走着。人群暗寂，

红彤彤斜阳，像个发馊蛋黄。

2010.1.13

沿小斜坡缓行，

到拐角，稀拉的行人

身着泳衣，右手挎着个救生圈。

十字路口边，豁然一条

斜下去的小道，远处淡灰

颜色的海，安静地躺那儿。

我的焦虑化解了身子，

只要是条鱼，空气波澜中

只从街心喘口气，

只梦想车子的鱼儿荡漾。

我清楚，往事吐纳的

我的腮帮恬静，落星光的鳞片。

201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