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乔四爷发迹,到赵本山没落,30年间,东北从老大哥变成了老大难。
从冠盖云集到门庭冷落,不仅是一场会议那么简单。
赵本山的成名,得益于央视,1990年,他买了一车茅台进京,走姜昆的门路,上了春晚,开始在全国走红。在此之前,赵本山是辽宁一个小有名气的二人转演员。
那个年代的春晚,还不是加长版的新闻LB,除了让观众感动之外,还很欢乐。东北的一批演员,通过小品的形式,陆续来到春晚,除了赵本山,还有名气相当的黄宏、潘长江、巩汉林。当年的春晚舞台,赵本山只是浪花一朵,头牌是陈佩斯,还有老太太赵丽蓉。
当年的东北,还是全国的老大哥,虽然经济增长速度赶不上广东,但仍源源不断的向全国输送着石油、矿石、钢铁。海边的大连,正冉冉升起,成为举世瞩目的一颗明珠。大连万达是初创的甲A联赛七冠王,年轻的王健林,把球队卖给了更年轻的徐明,但大连足球的强势,依旧不减。
提起东北人,那时候的第一感觉是霸气。其中最霸气的,莫过于哈尔滨的乔四爷,他靠承包拆迁工程起家,哈尔滨遍地是刺头,拆迁这种活,利润丰厚但危险重重。接手这个活后,乔四爷把拆迁户招到一起,一菜刀把自己的小指给剁了下来,当众说:“谁要能照着做一遍,就可以不搬。”结果没人应声,拆迁任务很快圆满完成。
乔四爷黑白两道通吃,贿赂高官,承包大大小小的工程;花天酒地,夜夜做新郎。但为人却很仗义。
有了名气的赵本山,尝试着拍起了电影。90年代,内地电影市场还很弱小,大家爱看港产片。连喜剧大王陈佩斯,投拍的多部电影,虽然口碑不错,但还是赔了不少钱。陈佩斯被搞得破了产,带着老婆孩子上山种起了果树,心情郁闷中,还跟央视打起了版权官司。
赵本山的几部电影,也赔了不少钱,但他是底层出身,脑袋瓜灵活,不像陈佩斯的拧巴脾气。他不想只当一名喜剧演员,有雄心,就得找新路。
他想到了乔四爷,换一条路。利用自己的名气,结识了高官,做起了贩卖煤炭的生意。春晚演小品,让赵本山有了名;贩卖煤炭,让赵本山发了财。
但乔四爷却惹上了大麻烦。一位灵道视察哈尔滨时,路上的车辆纷纷避让,却见到一牌号为黑88888的车疾驰而过。灵道问这车是谁的?陪同的地方灵道嗫喏的答:乔四爷的。灵道回京后不久,就有外地派来的WJ把乔四爷抓了,枪决。黑龙江都没有提前得到通知。
据说行刑的当天,有大批市民集体穿黑西服,胸前白花,几百辆车排成长龙游街。
同是东北人,同样喜欢跟灵道混,乔四爷的倒台让赵本山心中暗惊,他意识到,腰杆要硬,得继续向上钻。
社会,渐渐的在改变。1998年的国企大改革,东北受创严重,大批效益不好的企业被关停,大量的职工下岗。失去工作的东北人,像乱头苍蝇一样,失去了幽默感。闹事的纠纷一起接一起,东北大地乱哄哄一片。
但解决办法是没有头绪的,闹了一阵子的东北人,见没有什么说法,只能收拾行李,告别黑土地,向东南沿海去找谋生的办法。霸气惯了的东北爷们,在精明会做生意的南方人那里,却讨不到便宜。反倒是胸大屁股大,活泼爽朗的东北女人,受到了广泛欢迎。
世纪之交的赵本山,迎来一个大机会。当年一件大事办完,需要在全国人民面前进行宣扬。就像几十年前,配合斗地主分田地,要弄一出《白毛女》。全民围观的春晚,自然是最好的舞台。灵道指示,设计一个神神叨叨的大仙,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揭露这个大仙的骗人伎俩,寓教于乐。
但此时的春晚,陈佩斯因为打官司,已经跟央视闹掰;赵丽蓉老太太也患病去世。重任于是落到赵本山头上。赵本山不负众望,《卖拐》诞生,一炮打响。此后的十几年,赵本山成了春晚的头牌,人人皆盼赵本山。
东北的牛人,在全国扬名的,不仅只有赵本山。大连实德的徐明,也把触角伸向了全国,光足球领域,就控制了多达7支球队,形成了名声赫赫的实德系。2005年,徐明在“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排名第八,实德队再次夺得中超、足协杯双冠王。
同是东北出来的牛人,互相扶助是必然的。做了蚁力神广告的赵本山,被邀请入主中超球队辽宁中誉,当起了董事长。玩足球,那时候的赵本山财力还差些火候,徐明送来一笔资金,还清了俱乐部拖欠的工资和奖金。
足球,赵本山只是帮别人做个招牌。他的心思,还是要建一个娱乐王国,他开始用收徒弟的办法,招揽人才,积蓄力量。在靠《卖拐》立下大功后,赵本山算是拿下了央视。2002年,《刘老根》在央视一套黄金档播出,此后的《马大帅》、《乡村爱情》,也继续享受着央视黄金档的待遇。
这些电视剧,一开始还算是搞笑,但内容呢,除了农民致富这个主旋律之外,逐渐失去新意,俗套做作,尤其是越来越多的植入广告,扎眼球。
但赵本山的火力还在燃烧,他在春晚上力推自己的徒弟,小沈阳火了,此后的刘能赵四,也赚了不少名气。辽宁有了成片的本山影视基地,当地灵道聚拢在赵本山周围,像膜拜当年的乔四爷一样。辽宁电视台,简直成了赵本山的自家后院。
经济疲软的东北大地,赵本山成了一棵奇异之花,不遗余力的唱着致富赞歌。
社会,继续在改变,有时候慢,有时候快,有时候回旋,有时候跳跃。
被赵本山抢走“小品王”的陈佩斯,在话剧舞台上重生,《托儿》、《阳台》,多部话剧叫好叫座,陈佩斯重新回归公众视线。只是,他并没有与央视和解,再也没有登上春晚舞台。陈佩斯主动脱离了主流,在话剧舞台上,焕发第二春。
还有不入流的郭德纲,本来只能在小剧场里卖力的说相声,勉强吃饱饭,却因为说相声的视频被传播到网上,一夜之间在网友中广泛流转,突然成了名。
有名气之后的郭德纲,也想往主流靠拢,他拜侯耀文为师,跟电视台合作,收徒弟,还跟于谦一起进了铁路文工团。成为相声界的赵本山,是郭德纲原本想走的路。
但一次次被主流相声界排挤,被春晚拒绝后,郭德纲却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火,他发现了一个奥秘,自己根本不需要走赵本山的老路了。
央视、春晚、主流,爱谁谁吧。哪怕被灵道批评为三俗,照样火得灿烂。所以他干脆就开骂了,骂春晚,骂主流,骂电视台,越骂越火。这些玩意,大家憋了一肚子火,早就想骂了,郭德纲成了代言人。
赵本山却在老路上越走越远,当徐明为生命人寿的控制权掀起大战的时候,赵本山带着徒弟登上了博鳌论坛,成了国内最高规格论坛的形象人物。曾是外经贸部长的龙永图,问了小沈阳一个问题:“你红了之后,会不会离开师傅单飞?”小沈阳赶紧表态效忠,赵本山颔首微笑。
不同于郭德纲的徒弟时不时的背叛师门,赵本山有更多的徒弟,却都老老实实。这当然不是因为郭德纲的徒弟品格低下,赵本山那群二人转徒弟,都是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精明透顶,哪有一个是软柿子。
正因为精明,所以徒弟们识时务。郭德纲,是网友捧起来的,背叛他又怎么样。而且背叛郭德纲,就拿到了跨进主流的投名状。所以曹云金、何云伟都登上了春晚舞台。而赵本山呢,哪个敢背叛,打断他的腿!
那几年,这两路娱乐大军并驾齐驱。虽说都号称为群众服务,但一路像淘宝,经常被工商严打;一路像中石油,我是大爷我怕谁。
郭德纲火得心惊肉跳,负面新闻不断,被三俗,节目下架,徒弟打人,演出被封杀......
赵本山仍旧带着徒弟上春晚,电视剧在央视热播,装修豪华的刘老根大舞台陆续开场,开业典礼上,名流云集。刘老根被评为首批“国家文化旅游重点项目”,连续3年入选“全国文化企业30强”。这样的荣誉,德云社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到了2013年,平缓的剧情猛地一跳:郭德纲上了春晚,赵本山却不在了......
其实春晚只是一个导火索,赵本山已经很自觉的低调了,在郭德纲的采访节目中,他宣布退出小品界,这有点出人意料。
跟主流紧紧绑定的赵本山,竟然比脱离主流的陈佩斯,非主流的郭德纲,更早的退出了舞台。
倒是老朋友徐明,这一年的夏天,在泉城济南登上了舞台,演了一个收视率赛过春晚的小品:原本胖得膨胀的徐明,清瘦的成了一个文艺青年。
赵本山还生活在东北大地上,却失去了喧嚣。而没有赵本山遮盖的东北,像是潮水退去后,猛然发现,竟然是在裸泳。
东北的问题,突然被暴露出来:人人想考公务员,进国企,人浮于事,有想法的年轻人纷纷南下......支撑东北的,只剩了撸串和喊麦。
难道过去十几年,东北的一派繁荣,竟然是假象?赵本山,二人转,大连足球,哈药六厂......这些盛极一时的名字沉默后,东北大地剩下一堆亏损的企业,嗷嗷待哺。
从乔四爷发迹,到赵本山没落,东北从老大哥成了老大难。
曾经的亚洲第一大城市长春,没落。海上明珠大连,沉寂。徐明,死了。
一段风马牛不相及的呓语。
另一个世界的乔四爷托梦:“老赵,你钻的比我高,结局比我好,享福比我久,这辈子,值了!”
老赵私下里掏心窝子:“老郭,干我们这一行,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舞台,哪一天央视来找你混改,千万别答应。唐僧肉好吃,金箍棒难测,万一砸脑门上......”
老郭向做节目的宋小宝支招:“小宝,你要拼命扮丑耍贱,让别人可劲的奚落调笑。你师傅这口锅,得从你这里卸下来。”
呓语完毕,期待大东北,能走出来。
来源:老斯基漂移(ID:laosijicj) 作者:大头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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