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35岁的贾静雯对着媒体失声痛哭,将狼狈的婚姻曝于人前,只求见女儿一面。
她的照片在网络上疯传,成为茶余饭后的八卦佐料。人们唏嘘,昔日的童年女神,如今憔悴失意,灵气殆尽。
12年后,她在电影《瀑布》里,饰演一位崩溃的中年母亲,一举拿下影后桂冠。
她在角色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被黑暗的阴霾困住,以为出不来,所幸抬头看到了一道爱的光。
“我这一路一直循着这道光行走,走出了黑暗。”
贾静雯感慨:“好奇妙,上天一直给我好多不同的人生功课,让我的生命充满了许多故事、有喜有悲。”
二十出头时,贾静雯做了一个决定:拔掉父亲的呼吸管。
贾父癌症恶化,被医生宣判脑死亡。两个选择摆在面前:一个是继续维持呼吸,但或许只能维系两天的生命,另一个是让他离开。
“还要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吗?”医生问道。
母亲在最后一刻赶到,哭着说不行。
那时,贾静雯表现得像一个冷静的大人,一边劝慰母亲,一边选择让父亲不被病痛折磨,“希望父亲有尊严地走。”
后来,她回忆起那个艰难的时刻:“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安排这么重的任务给我。”
贾静雯曾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她从小家境优渥,父亲对她十分疼爱。幼年,父亲带她去玩射击、骑摩托。每次回家,她的头发总是脏兮兮的,母亲颇有微词,而父亲总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后来,父亲的餐厅开到内地,全家搬回天津老家。她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和徐静蕾是同学,影视邀约不断。
父亲不想让她做演员,也从不看她的电视剧。拍戏拍得晚了,父亲会去片场等她,顺道把制片方骂上一顿。
转折突然其来。
贾静雯19岁那年,父亲的企业由于经营不善宣告破产,负债累累。没过多久,父亲被查出患有癌症,一支药就要花费几千,甚至上万。
她决定从读了一年的北京电影学院辍学,不停地接戏、拍广告、上综艺,赚钱供给家用。
两年的时间里,她接拍了16部电视剧——“近乎惊人的工作量”。她疯狂工作,脑袋里都是医药费和家里的开支。
贾静雯说:“那时候,我拍戏好像在追着钱跑。”
高圆圆说,贾静雯是个像姐姐一样的人。她脸上虽没有锋利的棱角,但内心强大。
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天,贾静雯就出现在喜剧《四千金》的片场,尽力表演。“演戏时你可以大哭、大笑,生活里没照顾好的情绪,可以用角色宣泄出来。”
第二年,她凭借在这部剧里的表演,斩获金钟奖最佳女新人。
贾静雯很少有崩溃的时候。她要顾及家人,要去工作,要做父亲没做完的事情。
唯一一次的失控,是父亲火葬的那天,她在灵堂前放声大哭。
几年后,她成了当红花旦。她在《飞龙在天》里一人分饰两角,248集的剧作,打破了台湾电视剧的记录。
她是《大汉天子》的名妓念奴娇,是《倚天屠龙记》里的赵敏郡主,是《至尊红颜》里的武媚娘。
她被虎扑票选为首届女神大赛的冠军。刘德华说,全台湾省,170以下,贾静雯最美。
2000年,她还清了父亲破产欠下的几百万债务。
有记者让她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性格,她选了“勇敢”。
“既然上天给我这样的剧本,我就好好扮演这个角色,如同当一个敬业的演员那样。”贾静雯说。
2005年,三十岁出头的贾静雯,决定嫁入豪门。
父亲早逝,由于缺乏父爱,贾静雯在感情上容易一头冲。“只要有人对我很不错,我就觉得那是爱。”
为了组建这个家庭,她赌上了勇气和自尊。她未婚先孕,生下女儿梧桐妹后,结婚才真正被提上日程。
当贾静雯临盆在即,丈夫孙志浩却因酒驾被拘,车上坐着他的前女友。
婚后,日子越来越荒唐。
丈夫屡屡登上八卦头条,绯闻不断,家暴传闻迭出,贾静雯都为其辩解。
而她若是漏接丈夫的电话,手机关震动,就要写悔过书,说自己不是好妻子、好妈妈。
她被迫中断的学业、负债累累的家世、明星的身份,都成为孙家嫌弃她的理由。
孙志浩如是描述二者的婚姻:“跟她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在一起,我早已学会见怪不怪了。”
而这些“身份”和“标签”,恰恰证明贾静雯曾经作为“顶梁柱”,撑起了一个家庭。
谁也没能想到,古装美人瞬时掉入狗血黄金档。
贾静雯决定不再忍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孙志浩趁贾静雯照顾母亲的间隙,将女儿带去了美国,不允许她见女儿。
2009年4月3日,35岁的贾静雯坐在台北西华饭店,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她要在自己的生活上撕开一道口子,让人窥见她豪门婚姻内里的败絮,宣告这段婚姻的破裂。她把自己最崩溃、最焦虑的样子,示于人前,只为了想见女儿。
第二天,新闻标题上写着:贾静雯豪门梦碎夺女。
她憔悴不堪的照片在互联网上疯传,人们惊讶于童年女神的悲惨遭遇,却忘了这是一个母亲想尽一切办法,为了夺回自己的孩子。
贾静雯说:“那个时候根本顾不上自己多受伤多痛苦,也不会去想公众会怎么看待自己,只想用尽一切办法,想把那个爱争取回我身边。”
夫妻二人多次对簿公堂,离婚官司打了一年。
孙志浩称自己收入微薄,存款仅十万美元,要求分割贾静雯的财产,2600万台币。孙家还要求她,退回当初的彩礼和钻戒。
最后贾静雯用自己一部分的财产,争回了自己对女儿的抚养权。
和解书上写道:梧桐妹15岁前可以留在台湾读完初中,由贾静雯抚养。但她要承诺,不得离开女儿超过五天以上。
这预示着,一个三十五岁的女演员的演艺之路,或许将到此为止。
因为这份和解书,贾静雯几乎无戏可拍。
直到2011年,女儿去美国过暑假,贾静雯才拥有了一个月的时间。她接了《太平公主秘史》,演中年太平公主,戏份得在30天内拍完。
她每天5点起床化妆,一拍就是十几个小时。
后来,贾静雯又接了一些电影的配角,戏份不多。她给郭采洁作配,演过袁姗姗的母亲,“只要是好角色我都愿意。”
这些作品没有什么水花。反而在生活上,贾静雯意识到,唯有爱与放下,才能继续行走。她着手重建自己的生活,将日子拉回正轨。
她理性地对待前夫和孩子的关系,鼓励女儿与父亲多相处。
做单亲妈妈的这四年,她健身、拍戏、与好友聚会、陪家人旅游,满满都是积极的色彩。
女儿是她的生活重心,她和其他母亲一起交流育儿经,去学校当爱心妈妈。
贾静雯经常参加弟弟的聚会,在餐桌上,大家聊起贾静雯的往事。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突然心疼起面前一直在照顾他人的姐姐。
修杰楷准备离开时,起身,揉了揉贾静雯的头:“你好像喝多了喔,要早点睡。”
后来,修杰楷成为了贾静雯的丈夫。他把她看作是应该被捧在手里的小女孩,尽管他比贾静雯小了9岁。
求婚那天,修杰楷剪辑了一段视频,手忙脚乱,没来得及放。
他说:“我搞砸了求婚,所以拒绝也没关系,下次我会准备得更充分,但戒指可不可以先不要退还,留在你那保管,不戴也行。”
那一年,贾静雯40岁,修杰楷31岁。
因为忙于拍戏,贾静雯只会煮速冻饺子。修杰楷就包下了做饭和家务。录制综艺时,他担心妻子料理不过来,偷偷溜回家,给贾静雯准备明天的餐点。
贾静雯生下孩子后,修杰楷为了让她能安心去拍戏,三年不接戏,在家里照顾女儿,让贾静雯没有后顾之忧。
他总是不遗余力地给予贾静雯支持,做她的后盾。他传达出,贾静雯不仅仅是修太太、咘咘妈,也是演员贾静雯。
“我越来越切实地感受到,我没有不好,我很好。”贾静雯说。
2019年6月,梧桐妹初中毕业。贾静雯和孙志浩晒出了在上海的合影,一笑泯恩仇。
她看到,孙志浩的头发全白了。“如果你十年前问我有没有想象过会像今天这样,我以前也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到。真的是这么平和,而且是彼此给祝福的。”
由于两者关系的缓和,加之女儿提出去上海读书,和解书上的内容不奏效。
贾静雯迎来了演艺生涯的第二个春天。
《我们与恶之间的距离》的制片人林昱伶找到贾静雯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你们为什么会找我啊?”
不可否认的是,她已经有十来年没在台湾拍戏。
外界对她的认知停留在真人秀上的“幸福的妈妈”,有着帅气体贴的老公、可爱的女儿、终于顺遂的生活。
在林昱伶看来,贾静雯和中年丧子的宋乔安,有着相同的特质——四十岁的职业女性、有着丰富的历练、经历过黑暗的时刻,一位母亲。
林昱伶解释道:“她是个好妈妈。”
贾静雯为这个角色贡献了教科书一般的演技。为了贴合角色,她喝酒、不睡觉,熬成心力交瘁的模样。
45岁的贾静雯凭借这一角色,拿到了金钟奖视后。她对林昱伶表达感谢:“谢谢你用快要过气的女演员。”
《我们与恶之间的距离》展现了贾静雯身上的可能性。
不久后,《阳光普照》导演钟孟宏拿着新剧本,请贾静雯出演。剧本上的名字,就写着“贾静雯”。
这一次,她出演的是《瀑布》。电影里,她扮演一位思觉失调的母亲,素面朝天,面容憔悴。
她不需掩藏自己的年龄和颓然,那张憔悴美丽的脸,终于在荧幕上,焕发独有的色彩。
她的表演,成为电影的“爆点”。不久后,这部电影将代表中国台湾,去征战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
在颁奖典礼上,贾静雯说:“我热爱我的生命,我谢谢在我生命当中出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个绊跌、每一个幸福。”
贾静雯曾说,踏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表演。做演员的时候,她觉得是比较「贾静雯」的生活。
从古偶美人到影后,贾静雯的演员生涯停滞了15年。
她似乎错过了一个女演员传统意义上的“黄金期”,但她还能再度逆袭,实现中年女演员的突围。
岁月沉淀后,那些挫折和苦痛,增添了人生的厚度,成为她塑造角色的利器。
没有戏的时候,贾静雯会照常健身、遛狗、送女儿上学。
她会在孩子们睡下后,和丈夫开一杯红酒聊天,她和女儿们戴上一样的卡通发卡,偷偷抱着薯片,联合抵制“戒零食计划”。
贾静雯曾因亲子真人秀有了热度,人们习惯叫她“咘咘妈”。参加活动时,记者围着她问咘咘的近况。
她微笑答道:“大家别忘了,我还是贾静雯,不只是咘咘妈,我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