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广州，叶三《我们唱》分享会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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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有段时间，做过几年记者，这是真的。说我主持是专业的，还像科班出身，这绝对是假的。

就算做媒体时，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出镜，或站在众人前，侃侃而谈。我骨子里反而会想，这不像是个写字的人干的事。但有时候，往往越是这么想，现实越把你往反方向推。

2017年底，在广州1200书店主持叶三的新书分享会，竟已是我半年”主持生涯“的第10场活动了。

叶三也是写字的人，名气在圈内外大的很，我上大学时就看她在《GQ》写，数她赚的稿费会有多少钱。但叶三很能讲，会讲，句句在点子上，不跑题，不绕圈子。

那天下午在广州，我们刚开始聊了没到10分钟，就看见底下的观众里有个人影不太一样。

叶三说了一句：“狼哥，你上来吧。”旁边的一圈年轻人，全都惊呆了。我问老狼，大家才知道，他是自己坐着手扶电梯上来的，虽然戴了墨镜，竟也没人认出他来。

叶三补充说：这要是在北京，有次我和狼哥在三里屯走10分钟，能碰见至少3个来要合影的。

就这样，一个奇妙的开始促成了一次奇妙的两小时。那天的分享会成了三个人的对谈，聊的内容多半是即兴的，没有任何提纲。

毕竟，在多数人看来，谁能想到：一个当年红透了整个中国的校园民谣歌手，就这样从他入住的五星级酒店走出来，花了十分钟时间坐上手扶电梯，抵达一间商场里的书店，竟然没一个人来和他打一次招呼，而且他还是老狼。

王悦（主持人，微信公众号“民谣故事”主理人）：当时写到书里的情节，现在已经有发生变化的吗？

叶三：有很多。比如吴维老师已经去了桂林了。因为他身体不好，武汉雾霾又很严重，所以他跑到桂林去了。

王悦：好像音乐人身体都在变差，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

叶三：我觉得……（笑）可能年轻的时候玩得太过了吧？70后的我们过得太没有明天了，尤其是这些音乐人，他们现在很多都加入戒酒协会了，像小河。年轻的时候，他们过得摇头摆尾的生活，如果你看到他们会感到害怕的。

其实这本书写的就是这些人青春的尾巴。他们最疯狂的时间也是他们在音乐上创作力最强的时间，但我没有亲历，因为当时我在国外。所以这本书几乎也是心理上的弥补，我想重新跟他们经历一下这段时光。

王悦：把故事写下来，其实是帮他们把最美好的时光记录下来吧？

叶三：他们应该不在乎吧。可能对我来说比较重要。

王悦：为什么想写狼哥（老狼，下同）？

叶三：我当时的想法特别朴素，就是想知道他在唱完《同桌的你》之后在做什么。既然我想知道，那可能别人也想知道，就写了。

王悦：为什么你是叶三的粉丝，一开始又拒绝她的采访？

老狼：因为她言语犀利，我很早就在微博上粉她了。听张晓舟说要采访我，吓坏了，怕被她批得体无完肤啊。不过后来发现她还挺好玩的。

王悦：虽然害怕，但你还是跟她说了很多不能说的事情？

老狼：可能太久没有人采访我了，所以就有点抑制不住想倾诉的感觉。

叶三：狼哥是一个特别和善的人。从我当记者开始，我从没碰到过所有人都说他是好人的人，一般我会充满怀疑，只有狼哥我是确诊他是一个好人。

王悦：网络上流传关于你的故事（老狼：基本都是瞎编的），所以叶三这本书里是靠谱的版本吗？

老狼：对。《意林》上那些关于我和我媳妇的故事，最核心的部分是真的，但被编了好多对话和故事，例如“送她到机场，拿起吉他唱歌”就太过了。但同时我又觉得好像沾了很多自媒体的光。本以为是陈腔滥调了，但不时地有公众号东抄一点西抄一点写这些文章，感觉这些事不断在网上被放大和发酵，对于我来说可能是好事，但对于读者来说可能是误区。

王悦：书中写到很多狼哥的朋友，比如张玮玮，李志，你是怎么评价呢？

老狼：我特别喜欢她写玮玮那篇，让人很完整知道这个人有趣的地方。他们生活在白银，当我收到《白银饭店》的专辑，我还发了条微博说这将是一张被忽略的唱片。没想到没过多久，白银就出了杀人案，成了热点城市。有时候你真觉得世事难料。

叶三：玮玮那篇文章其实跟狼哥挺像的，我很早就决定写西北音乐人了。那时候没想到“白银案”会发生，也没想到狼哥会参加“我是歌手”。我定了6月份采访玮玮，好像没过一个月“白银案”就发生了。当时很打动我的是玮玮对家乡的关怀，因为有人在网上写说玮玮的歌里写的就是那个杀手，他特别愤怒，很认真写了篇文章。这篇我本来计划写六千字，谁知道最后写了两万字，付出了很多情感。

老狼：我还特别喜欢吴维那篇。我们很多时候都说中国原创音乐怎么样，但大家还是花更多时间在追星、追热点节目上，并没有打开你的耳朵去寻找真正属于你的个人化的听音乐的习惯和品位。所以我看到那篇的时候特别感动，那时候还不认识叶三老师。有时候你通过这些文章，会想了解这些音乐人，了解他们唱的是什么。

王悦：有些人可能跟你很熟了，但通过这些文章，打开了你不知道的一面？

老狼：对。因为我不是采访者，不会跟他们聊他们怎么开始音乐事业的。挺有意思的。你以前知道这些人，他们可能是被传奇包裹着的，但你看这些文章，你就从各个角度知道这个人。所以我特别崇拜非虚构写作，喜欢“正午”做一系列的文章。叶老师最近好像没见出新作品？

叶三：我最近忙新书分享，没时间，有写一些短的游记。但我出了这本书以后，有一个想法，我想写特别不出名的音乐人，一些是可能在大部分的眼中他是loser，也有一些是他以前做音乐但现在不做了，但他们的音乐或者故事是有价值的。我不知道出版社愿不愿意出，因为他们实在太没名气了。

王悦：你现在有目标吗？

叶三：一个是南京一个叫“七八点”的乐队，是李志推荐给我的，我听过以后非常喜欢。另外一个我已经约好采访了，是以前跟李志一起混的，叫赵光。他的音乐形态跟李志特别像，平心而论他唱功比李志好，他的歌曲比李志更容易流行。但很奇怪，他没出名，他回到老家做老师了。

王悦：狼哥会推荐谁？

老狼：当年“红蓝白”里的尹吾，他写的歌特别出色。他有一首歌《出门》，当年我和高晓松都无比热爱。可能机缘不凑巧，那张唱片没发行，他回广西好像做医药销售，就从此从人海中消失了。

叶三：如果我还有《我们唱》第二部，我有一个人一定要写，就是马木尔。我可能会去采访一百个认识马木尔的人，因为他说的话我听不懂，他是哈萨克族人。他人特别闷，但我觉得他是中国当下活着的少有的天才之一。他心里只有音乐，他不在乎名气和别人的理解。我很想把他写好。

王悦：你们刚刚说到这些想让大家都知道的这些音乐人并没有被大家知道，但现在正在流行的却不是我们所推崇的，这是一种尴尬吗？

叶三：我觉得每个时代都是走宝的，但我隐隐感觉到会有转机。像我们做选题的时候，去年年底，我们商量说写写中国嘻哈吧，当时是冷门得不能再冷门的，但今年就出了“中国有嘻哈”。

今年11月我们又商量想要写“演技”这事，我们想写一批我们认为有演技的演员，然后又出来了“演员的诞生”。我们动作实在太慢了，所以专题还没做出来，但是我们想采访的这批人都采访不到，因为他们已经红了。但也证明媒体的敏感度越来越强，大众欣赏水平也接近精英水平。我个人是精英主义的，我希望精英是要往前走的。

王悦：对精英主义你是持乐观态度吗？

叶三：我不持乐观态度，但这个差距会慢慢减少，因为这个时代是自媒体时代，你想发出声音太容易了，有才华的人不会被埋没。我不是很乐观，但我还是怀着希望，而且我愿意做我能做的事情。

王悦：对应该要被大家知道但暂时被埋没了的这些人，你怎么看？

老狼：这些人太多了。不仅在中国，国外也是，主流的声音越来越强大，你有自己喜欢的就足够了。我希望每个人能更打开自己的眼界，敏感一点去找吧。比如15年前我在泉州听过用闽南话创作的音乐，觉得特别棒，那只是一张合辑，你没办法深入了解这些人，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这可能是人生吧。但内心骄傲的人是不在乎这些的。

叶三：我觉得很多，但我们不一定都知道。这不是一个靠创作就能改变命运的时代。我只能让自己不在乎外在的东西，只要在乎创作这个过程就好了。

王悦：那今天仅仅靠创作很难出名，“难”的原因是什么？

老狼：现在出版物、音乐、戏剧等等门类的产物特别多，但从这么多东西里面去选择自己喜欢的比较难。至于说红不红，没法判断，完全靠运气。比如宋冬野还没出名的时候，我在北京一个live house就看过他唱歌。当时我挺惊讶，现场所有歌迷都会唱他的歌。就是每个人都会有他一块小的阵地。后来过半年不到，他就火了，他身边的马頔也是，也是因为一首歌被人唱。这很奇怪，本来他们都是存在的，没这种选秀节目他们也在，或者有人知道的。

叶三：我跟刘小东老师聊过这个问题，他说其实不管是什么形式的创作，百分之七八十都是看天赋的，剩下就看运气。各个时代，有天赋的人就是那一些，但我们发现他们的渠道会越来越多。

我完全同意，十年之内就只能出来20个（虚拟数字）优秀的歌手，那可能在以前的时代，唱歌的是100个。但现在是1000个，他们上升的渠道越来越多，但最后出来的还是20个，其实都是一样的。

但得到的东西不一样，过去贾樟柯那些人可能得到的是来北京，得到北京户口，得到公职进入体制内，有公家饭吃。但现在的可能是3-5年的名和利，迭代实在是太快了。

王悦：狼哥，你20多年不被遗忘的秘诀是什么？

老狼：坏了（笑）。我觉得还是作品的力量，这是个实话。高晓松、郁冬当年创作的东西（王悦：好歌都被你唱了）。对，特别巧，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占了很多的便宜，把他们最好时期创作的那些作品都唱了。

王悦：但在叶蓓新专辑发布会上，高晓松的意思是，那些歌只有你能唱，都是为你写的，这意思对吗？

老狼：那是高晓松老师帮我吹牛呢。

叶三：这是我写狼哥的时候想回答的问题，因为这本书写的其他的都是自己写歌的。狼哥一个好基友说的挺对的，老狼唱过的歌都像是他自己的歌。我想了很久没想明白，最后只能说是老天赏饭吃，他就是一个天生的歌手。你听他的歌会有这种感觉，《米店》有很多版本，你会记住他的版本，也会记住张玮玮的版本，但必须要承认狼哥嗓音比张玮玮好。还有《驴得水》里的《我要你》，那首歌也有很多版本，但我记住的也是狼哥的版本。这个很难解释，但听歌的人的主观感受能感受得到的。

王悦：比如前段时间李志去了杭州，给万总站台，但他在现场唱的是你的歌。

狼哥：我诚心的，我点的。李志（看起来）是个很负能量的，但其实和朋友相处特随和，特温暖。我去南京演出，他一会儿噔噔蹬到酒店来了，拿着塑料袋，装着茶、巧克力饼干，专门来给你送一趟，来看看你。他是那样一个人，跟他在网上形象截然不同。

那天在台上我是跟他开玩笑，其实每次这种聚会我们最盼望的是还是after-party, 演完了大家坐一块，喝高兴了一块唱，我度过过很多非常难忘的夜晚，特别开心。

叶三：我在这本书里写了一点，因为after-party里发生的事不能写的就更多了，但特别过瘾。

老狼：特别真实，不装。

叶三：所有的歌手在after-party上都会唱歌，五条人乐队这种年轻的，精力旺盛，我曾经在一次after-party上见过他们把刚才演出的歌从头又唱了一遍，特厉害。老狼、张玮玮、万晓利这种，有卖唱经历的，被称为中华曲库，你能想到的歌他们都会唱，随便拿一把吉他就唱所有特别怪的歌，比如《昨夜星辰》啊这种。

王悦：大家都读过《我们唱》里老狼的故事。有个细节，洪涛第二次来找你上《我是歌手》的时候，找宋柯和你吃饭，你说，再不去就给脸不要脸了。这句话的尺度，成文之前给你看过吗？

老狼：写的所有东西我们都看过。我们北京人可能挺要面儿的，人家真诚来邀约你，你要太牛逼……而且我也不是牛逼的人。

叶三：这就是他的性格，我说是个好人，而且是烂好人的那种。很多事宁愿为难自己。人的性格差异是很大的，比如李志，我有很多事情求他，但我知道有些他会拒绝。李志很看重朋友，很会为别人着想，但他有原则。比如我去南京分享新书，请李志来做嘉宾，随便一说，他就答应了，但他说要求是现场不说话。活动前一天晚上去找他吃饭，他说我不是不想说，是很多朋友来南京做活动都找我，我是怕抢了别人风头，因为他在南京太有名了，简直是南京之光。所以你看到他不是那种冷血的人，很会为别人着想。但这种话他不会跟别人说，所以很多人会觉得他不近情理。

王悦：所以这本书让我们看到歌里听不到，电视上看不到的。我觉得这是这本书最大的价值，这是一种过去的参照，可能我们现在没意识到价值。

老狼：我觉得好在没有太多煽情的东西，都是白描。都是她看到的，听到的，不是她想象的。

王悦：二位最近常听的，特别推荐的乐队、音乐人、专辑什么的和我们分享一下吧。

老狼：有一次比较开窍是在南京淘打口带，一个很好的朋友推荐的Jeff Buckley,美国一个非主流歌手，在很小的一个酒吧，一把电吉他的专场，只有四首歌。我特别喜欢他，看过他的现场视频，真是天才的艺术家，不太关注外在，完全进入自己搭建的世界里，特立独行，在那个年代很难找到和他同类的歌手。

叶三：我们凭心情，凭当时的主题。比如在我们正午的酒馆里前一阵办过80年代迪斯科大趴，我有时候也放粤语老歌，校园民谣。最近我们打台球，放了一晚上山羊皮。

王悦：狼哥你在家里，一个人的时候，放什么歌？

老狼：其实挺跳跃的，最近听得比较多的是萨科齐的媳妇布鲁尼。我以前对政客的老婆很反感，没想到唱的太好了。你从她的身上很听出很多细节和过往，声音特别好。

最近忽然又开始听的，是澳洲80年代的 tears for fears，从那会儿流行到现在，至少在中国当下还没有能超越的。那会儿我就听，现在老了之后再听又听出很多新的东西。

王悦：刚才说到一个问题，很有意思，就是微博上的形象和私底下不太一样，比如说叶三就是个鲜明的案例，在微博上很容易和粉丝撕起来，但见面完全不一样啊，很温柔，一上网就打开开关了吗？

叶三：不知道，我觉得我在微博上也挺道貌岸然的啊（笑）。我很难和人当面吵架，五年十年都没有过，除非服务行业的人，但一般也输。

微博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是发泄情绪的地方，你又见不到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留一句言，往往又很蠢，我又没有耐心。如果你留言的同时发一张你的照片，如果是个美女好很多，或者长得很丑，我可能也有同情心。

王悦：你是很少见的通过撕的方法涨粉的IP。

叶三：我也尝试讲道理，每天晚上和粉丝聊一聊，但是一聊就掉粉丝。太奇怪了。我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干同样的事，就是李志。他每次聊一聊就涨粉丝，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最后，插播一条广告：我们的2018“音乐共享会”项目正式启动，首期活动已开始报名，详见4月17日的次条推文。

今年的阵容，嗯，很吓人:) 记得到时候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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