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9月10日首发在网易云音乐app网易音乐人频道第95期
文/民谣故事王悦
等了整整18年,没有任何宣传,尹吾发了自己的新专辑。
尹吾,一个多么久远的名字,久到很多人原以为这辈子再也等不到他的新歌了,久到很多人一开始不相信这个尹吾是真的。
这些年,他在做什么?
读完这篇专访,不妨在留言里写下你想对尹吾说的话,或许,你会收到他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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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开尹吾的微信头像,是一盒摆放在塑料包装盒里的鲜红草莓。整齐有序,有绿叶陪衬,一共二十颗,卖相不能更好,看着人垂涎欲滴。
把它转给家人微信群,多半人回复到:谁种的,我想买。
△尹吾的微信头像
种草莓的农场主是尹吾,他的微信名只有尹吾两个字,名前没有前缀,名后没跟着个性签名。翻看几页尹吾的朋友圈,不加任何介绍,他更像是某个素未谋面的远房表叔,平日里忙于生计,为生意奔波;闲暇之余有点闲情之趣,品谈历史,关心政治,偶尔转发一条他翻唱的老歌。
只不过从今年八月起,尹吾转发在朋友圈里的歌,都是他自己最新写的。十八年前,他是个在北京有发过片的职业歌手;十八年后,他在广西南宁的家里搭起了临时工作室,把这些年不为人知却早已写好的歌,一首首录制完成,交给网站编辑上传、发布。没有任何预热和宣传,就成了一幕让歌迷为之振奋和轰动的“活久见”。
有些人原以为这辈子再也等不到尹吾了,有些人一开始不相信这个尹吾是真的。听完了新歌,四处求证,准备打假,以为有人在冒充尹吾。
直到几首新歌陆续出来,大家醒了,相信了,后知后觉,恍然大悟。三原色有可能褪色,尹吾还是那个尹吾。
尹吾真的要回归了吗?这些年他过得如何?他和朴树、叶蓓能再重聚吗?……面对着一连串跨越了两个时代的疑问,尹吾在十八年后接受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媒体专访。
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20年前的尹吾与高晓松△
电话那头,尹吾的声音的确久违了。有十几年,鲜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知道他不再唱歌了。
一年前,拜访尹吾的那个记者回到了北京,去知乎上告诉所有关心他的人:尹吾很好,他在南宁种草莓。
这些年,尹吾在网传的故事里,分别做过药品推销、卖过螺狮粉、开过青少年音乐教育机构,还是广西小有名气的炒股达人。
那么,尹吾到底是谁?
如果你拿着他2000年发行的专辑去广西,问与尹吾相熟的朋友,大多数人不知道专辑封面上的长发青年是谁,勉强听完一首歌也不会觉得好听,更不会立马就对号入座:这个尹吾,就是种草莓的那个?
做生意时,尹吾不会使用名片,没有冗长的自我介绍,更不会讲:我以前是个歌手。饭桌上,他会略微腼腆地,跟刚认识的人笑着说一句:我是来打酱油的。
回到20年前,在尹吾的青春岁月里,有最宝贵的六年是在北京漂着度过的,他赖以度日的理想,就是音乐。
如今快50岁的尹吾,说那会儿只是发烧,理想主义烧过了头,总以为歌写得还行吧,那就去北京,自费出了一版小样,就开始到处找唱片公司投。直到一脚踩进了麦田音乐,仅大他一岁的高晓松,只用了几小时就决定签约尹吾。此时,《青春无悔》专辑开始在国内大卖,幸福的错觉让年轻的高晓松蒙蔽了双眼。实际上,“整个行业已经在急速滑落了”尹吾后来说。
左:朴树专辑《我去2000年》
右:叶蓓专辑《纯真年代》
这次签约后不久,凑齐了朴树、叶蓓和尹吾的麦田,打造了“红白蓝”三原色的概念。白色是朴树,蓝色是叶蓓,这两人的专辑相继推出,很快被人们熟知。唯独代表红色的尹吾,专辑持续搁置,最终只能流产。
两年以后合同到期,尹吾向麦田提出解约。回顾这段岁月,没有理念不合,更没有争吵抱怨,尹吾说:就是没钱了,连朴树和叶蓓的专辑制作费都没结完。
就这样拖到了2000年,尹吾还是四处凑钱录歌,找来了李延亮、赵牧阳、王澜、杨乐等国内最好的乐手合作,最终呈现出来的专辑,便是《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次旅行》。
终于,专辑做完了。这是二十多岁的尹吾,给自己的一个交代。梦在此时醒了过来,北漂的日子走到了尽头,尹吾卷起了铺盖,打包了一堆的旧书,就此回了南宁老家。
这一走就是十八年。
久到一些人彻底忘记了尹吾,久到更多人开始忘不掉尹吾了。
至少有十年不敢听歌
尹吾2000年发行专辑《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次远行》△
最近这几年,加上了尹吾微信的老朋友越来越多,一上来大都询问他的近况,捎带着告诉他同一个消息:你的专辑在文艺青年里很火,网易云音乐上的评论可多了,实体专辑在淘宝上竟然要卖到了两千多块。
尹吾在手机这边发着愣,索性自己去查了查,看见几家自媒体写的尹吾,很想笑;又看见了歌曲底下的大量乐评,挺想哭。
2000年起,从北京回到广西的尹吾,至少有十年不敢听自己的歌。他说那时候穷,粗制滥造的录了几首自己写的歌,制作的过程里有太多遗憾,出品的质量自己都听不下去,所以没办法再听,心里想着都是太差了。
可那些早已把《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次旅行》奉为挚爱经典,乃至人生唯一的广大歌迷,从来都不这么认为。于是乎,有趣的一幕就此产生:尹吾作为这张专辑的创作者,与广大对其持有好评的人民群众,孤独地“对立”着。
或许就是从做音乐开始,这种自我要求的高标准,尹吾一直持续到了今天。即便是手上同时操作着几个商业项目,即便通过最拿手的炒股赚到了别人眼中的大钱。尹吾依然会认为:生而为人的我们,大多数努力都是徒劳和白费的,所以大多数时间也还是瞎忙,大多数时候要接受失败的结果,做任何一切工作包括做音乐,都只是生存,只是谋生。
二十年前,他靠音乐在北京生存过,失败了;十年前,他想做儿童音乐教育,也失败了。活到今天,快五十岁的尹吾发起一首首新歌来,他想的只是用音乐抒发感受,他还是那种最擅长音乐表达的歌手,当欲望在心中升腾,抓起一把吉他,就能把想说的话用歌唱出来……多年以来,音乐始终是他最擅长的表达方式,是他最熟悉的人生出口。
所以,当大多数尹吾的歌迷,在新歌《我爱你》里听到那个独特而熟悉的声音时,内心翻涌的情感,就快抹去漫长等待的煎熬。
尹吾,他还是回来了,还是唱尹吾的歌曲。
“小朴会不会想,尹吾怎么老是跟着我?”
朴树、尹吾、叶蓓三原色△
2017年起,尹吾首次在手机里下载了音乐播放器,恶补了一段时间当代歌坛的大事小情,关心起时下正在活跃的独立音乐人们。这时候,他才知道了宋冬野和李志分别是谁。
也就是这时候,尹吾理解了李延亮告诉他的“民谣火了”是什么意思。这几年,每逢许巍来南宁开演唱会,李延亮都会跟尹吾见面,给他更新歌坛动态,是他少有保持来往的音乐好友。
前段时间,朴树和尹吾也通了几次电话,多年以后“三原色”的红与白再联系到一起。尹吾知道朴树不用微信,只能电话里多聊几句。
尹吾想让朴树推荐几位北京靠谱的录音师,为即将发布的新歌做准备。挂了电话,尹吾去询价才发现实在太贵了,用不起,那就算了吧,小朴的好意心灵了。
网络上大多数关于尹吾的文章,都在拿尹吾和朴树做比较。“世人只知朴树,而不知尹吾”、“尹吾:曾和朴树齐名的他”……类似这样的标题,尹吾都读过了。
他不介意自媒体怎么写,即便抄来抄去的常有错误,离现实也就越来越远。“但能帮你写就不错了,还是得谢谢人家。”尹吾说。
他最在意的,是朴树是否介意,“小朴会不会想,尹吾怎么老是跟着我?”
说到这,尹吾大笑。他比朴树大三岁,两个人的生日只差一天,朴树是11月8日,尹吾是11月9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先想起小朴的生日,而后才是自己的。
“那时候应该很多人围着他转吧,我就不打扰了。”说起了朴树,尹吾笑着说。
随着新歌有序地做出来,尹吾和音乐有关的生活,回到了他最熟悉的人生轨道。那些老朋友也都回来了,刚跟叶蓓打过电话,跟朴树叙了叙旧,接下来可能还会联系老狼,“谢谢他给我点的赞。”
要跟他们聊什么呢?就聊音乐吧,把过去留下的遗憾都在今后给填补上。
尹吾重录了一版老歌《或许》,把2000年专辑原版的音调降了,速度也放慢了,还改成了民谣的形式。整首歌没了年轻时的紧张感,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大喊大叫,带有鲍勃·迪伦式的散漫。
就这么一变,尹吾觉得《或许2018》更符合此刻的心态了,“喊不动了,那就别刻意嚷嚷了。”
那就感谢这个时代吧
至少,属于尹吾的影子还在,那种独特气质的尹吾风格,二十年过去了也未曾散去。
更多人在《抚摸》里听出了《出门》的感觉,那种模仿自李宗盛与崔健结合的“尹吾式念白”,依然让一些新歌迷瞬间惊了;曾经关于《哪里有家》的音乐追问,如今已经在《南宁,我的家》里得到了最美好的回应,只要跟着尹吾哼唱着邕江水,每个听者的心中都留下了关于南宁的画面与想象。
当然,需要尹吾用新歌回应的还有很多,比如那首最受两代人追捧的代表作——《你笑着流出了泪》。
歌词里最触动人心的一句,莫过于“你说走他妈再长的路,还不是通向坟墓。”那时候的抱怨、无奈、疲惫、虚无、压抑,以及对存在意义的追问,在今天看来依然还在,它们和这个时代一同被放大,变得更为强烈。
原来一首纯粹意义上的好歌,果真可以超越我们的时代,即便它生于过去,却能在未来继续拥抱彼此。
幸运的是我们,遇见了尹吾,和他的这些歌;幸运的也是尹吾,拥有了这些歌,并依然继续创造着更多。
时至今日,随着音乐受众的成长与不断扩大,音乐版权问题也被逐渐重视起来了,音乐产业也跟着技术革新向前突飞猛进着,于是那个一度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尹吾,“活久见地”回来了,那些褪去在十八年前的“三原色”,被重提起来。
眼看着那些年,我们印象中最好的时代,最好的他们,最好的音乐,就这样穿越回来了。
“那就感谢这个时代吧。”尹吾最后说,就这样干吧,我还得发新歌,还得做演出,还有更多事情要做,希望不负朋友们的期望,不负这个伟大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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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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