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对宝宝说方言吧！

                          ——多语环境助力宝贝成长

方言真的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它一头系着乡愁，一头散发着“土气”。不少朋友都在纠结家里的方言可能对宝贝产生影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一口五颜六色的地方普通话，时不时还蹦出几句方言，会不会让宝贝学不好普通话呢？

家里的方言问题其实真还涉及好几个重要的语言学问题，而这些问题也远还没有一锤定音、非黑即白的结论。所以，这里只能说说我个人的看法——虽然也是从专业角度出发得出的。

我觉得：方言不会说，口音还挺重，这是最糟糕的结果。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娃会说一口流利而“散发着土气”的方言呢——当然普通话肯定也是要学的。

这里涉及两个问题。

不会。

作为一名福建地区长大的青年教师，经常在报完籍贯后得到这样的赞叹——“哇，你的普通话好标准！”福建人的口音近年已经被“黑”得体无完肤，大家的期待都放得如此之低了吗？不谦虚的说，我的普通话是说得不错的，有普通话一级一等证书为证，要不是考试时结巴了几下，差几分就一级甲等啦！重要的是，我是奶奶带大的孩子，从小家里说方言，虽然我的方言不够纯正，但还是挺流利的。或许朋友们又要说“你是语言学家，是特例。”这真不是特例的问题，下面我来解释一下背后的道理。

大量研究发现，语言习得有很强的统计学习的特性。也就是说，宝贝们是通过对语言环境进行采样，提取语言信息的概率分布来调整语言的心理表征的。环境里的语言是什么样的，宝贝的语言就会学成什么样。我小时候的语言环境是标准普通话加福建连江方言，所以我学会的就是标准普通话加连江方言。注意，这普通话是“标准”普通话，不是福州普通话。

那么，为什么很多福建人的普通话说得不好呢？是因为家里说方言吗？

不是。

我在福州长大，我的同龄人里多的是“福州话不会说，福州腔倒挺重”的小伙伴，他们的父母为了让他们说好普通话，都不跟他们说方言了，也不让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跟他们说方言了，他们的福州腔怎么还是那么重呢？因为，他们从小听的就是带方言口音的福州普通话啊！统计学习，听到什么，就学会什么。因为对语言习得错误的认识，强迫说不好普通话的老人用福州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带孩子，结果是孩子学了一口福州腔，但是却不会说福州话，这是缘木求鱼啊。

上次有个朋友反驳说：那你怎么解释老人的福州口音普通话呢？这里有个社会发展的问题。福州的老人小时候没有机会接触标准普通话，他们的普通话是成年以后学的，成年以后学普通话，口音往往会受到作为母语的方言的影响。我们在讨论“敏感期”理论时已经指出了这个事实——人一旦过了某个年龄，就很难把另一种语言学得像母语那样好了。对比之下，现在媒体这么发达，人口的流动也很密集，宝贝们听到标准普通话的机会很多，情况已经和他们的祖辈不一样了，他们有机会在很小的时候就把普通话作为第一语言来习得，并不是在长大之后再学普通话，因此宝贝们的普通话口音并不会受到环境中方言的影响。

简单说，只要环境中有充足的标准普通话和方言，一个正常的儿童完全有能力把普通话和方言都掌握得很好，普通话的口音并不会受到环境中方言的影响。真正会影响宝贝普通话口音的，是环境中带口音的普通话。如果父母、祖父母、老师、同学都操着一口“地瓜普通话”，家长严厉得连电视都不让看，环境中接触标准普通话的机会非常少，那么期望宝贝说一口漂亮的标准普通话，那真是太困难了。

以上解释了家里说方言对宝贝说普通话没有坏处，接下来第二个问题自然是:

我的回答是，家里既说方言又说普通话对宝贝的认知能力发展有好处，因为咱们宝贝成了双语宝贝啦。对，不用上英语补习班就成了双语宝贝。

或许有些朋友看到过一些双语让宝贝更聪明的文章。那么双语宝贝事实上会不会更聪明呢？这要看咱们怎么定义“聪明”了，双语对于智力的有些方面有帮助，有些方面有影响，还有些方面就没啥作用。

还是“丑话”说在前头，先说双语对于宝贝的不良影响：大量研究发现，双语者的词汇量小于单语者。在学校说英语而在家说另外一种语言的孩子在PPVT听词找图任务中的得分比只说英语的孩子低10分（高度显著）。而且这种词汇困难会一直延续到成年，双语的孩子长成大人以后，看图说话任务依旧比只说一种语言的人慢，不仅如此，他们的语言流利程度，认词能力（对言语来说就是认字能力）都比较弱。还有一点本人深有体会，就是常常话到嘴边想不起来那词儿怎么说了，研究显示这种现象在双语者身上比较严重。这种影响是终身的？

看看双语环境对宝宝的健康成长有啥实打实的好处吧。一句话：双语对执行控制（executive control）有好处。好吧，我知道这种词对大多数亲朋好友没意义，所以我们来举例说。

首先，咱们一起来看一个实验，请问下面这两句话哪句语法正确啊？

答案是第二句正确，第一句过去时用错了，应该用“grew”。如果你的宝贝上了真正的双语幼儿园，那么恭喜你，宝贝和英国人美国人的宝贝一样都能听出第一句是错的，而最牛的是，你的宝贝还能听出第二句是对的，这就比英美的宝贝还要聪明了。因为你宝贝的双语环境给了他/她更好的注意力、控制能力，所以他/她能够忽视这句话语义的荒谬而关注它语法的对错。做这个实验的科学家叫Bialystok。

双语对语言能力之外的一些能力也是有帮助的。通俗地说就是——双语的娃娃不好骗。如果给他们一些矛盾或者具有误导性的信息，他们比同龄的单语娃娃处理得更好。

这里的一个实验是关于卡片分类的。

将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带到实验室来，先给一堆卡片按颜色分类，然后马上再按形状分类，简单吧？其实年纪小的宝宝是会糊涂的，他们会在第二轮按形状分类时还按颜色来分。可要是你的宝贝是双语宝贝，那么恭喜你，你的宝宝很有可能在这个任务上比普通宝宝清醒。另如Simon任务，红色圈圈按左键，绿色圈圈按右键，但是有时红色圈圈在屏幕右边，有时绿色圈圈在屏幕左边，看谁会按错；又比如ANT任务，给你看一堆箭头或者直线，判断中间那个指向左边还是右边，周围的箭头会有干扰作用；还有大名鼎鼎的stroop实验，说出字的颜色，结果你看到红色的“绿”字就犹豫。类似的任务，最后大家都会错一点，但双语的宝宝会少错一点，反应也快一点，而且这个优势会一直延续到老。

小结一下，双语宝贝控制自己注意力的能力会发展得快一点儿，强一点儿，也比较能够适应变化的任务。

双语的另外一个优势是抗衰老。

虽然双语的人老了以后张口忘词的情况会变得比年轻时严重，但是他们在执行控制能力、短期记忆等方面比同龄人要衰退得慢，最近还有证据说双语能够推迟防止老年痴呆症的发生。

最后，可能有的人会觉得上双语宝宝记性好。所谓记性，也有很多种。有一种人，去年跟谁火车上见了一面，通了个姓名，明年碰见还能叫出名字，或者现在还能把小学课文背出来，这种人长期记忆是很好的，但双语对于长期记忆的影响还不清楚。现在比较清楚的是双语对于操作记忆的作用是——没影响。双语者的词汇自由回忆是比较差的，就是说你让双语宝贝自由回忆刚才听过哪些词他们可能没有其他宝宝说得多，这跟词汇量有关系，也是终身的。但是这并不是说双语宝宝的记忆力有问题，至少双语对短期记忆是没影响的，比如让他们听完以后快速复述词语或者电话号码，这都和其他宝宝没差别，其他如在有干扰的条件下，双语者抗干扰能力更好。

这些研究都是针对两种不同语言的双语者的，那么方言和普通话的双语是不是也一样好呢？

我自己做的实验显示，方言和普通话的双语者在判断一个听到的声音是不是词时比只会说普通话的人快；而另一方面，stroop任务中方言和普通话双语者也显示了执行控制优势。这也就是说，在方言和普通话的双语者身上，双语者的词汇劣势部分消失了，而双语者的注意力优势依然存在。这样看来，让宝宝学方言对宝贝的认知能力发展明显利大于弊。

必须承认，从覆盖人群看，方言的社会交往价值并没有普通话和英语高。但是，方言是现成的，你学或不学，它都在那里，不用报班，不用请家教，不用交学费，只要自然而然地用方言和宝贝交流，加上普通话的环境，宝贝就成了双语宝贝，能够享受双语宝贝的认知优势，这不是很好吗？

“宝贝的语言产出发展有很大的个体差异。咱们只能抱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态度，仔细关注，及时干预，为宝贝提供更好的语言发展环境。”

宝爸、宝妈们：读完上、中、下三篇文章，如还有疑惑，欢迎在留言区交流探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