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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人记 Vol.3 | 小人物的脸

张家辉

生日：1967年12月2日

职业：演员，导演

代表作：《证人》，《大追捕》，《激战》

在娱乐圈，生来不是靓仔是一桩原罪。

张家辉不是传统意义上长得好看的人。他长了一张小人物的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所以总是在演一些很小的人。

在他演艺生涯的开端，他总是跟在那些大人物的身后，贱兮兮地插科打诨，卖力地做一个打手，或是一个没有台词的死尸。而那些大人物，是刘德华，周星驰，周润发。

有些人天生是戏精，老天赏饭吃。比如梁朝伟，一个眼波流转里有千言万语。比如梁家辉，千人千面，绝不重复，可以是凶神恶煞的匪帮头目座山雕，暴躁冲动的黑社会大佬大D，也可以是那个软弱隐忍的西贡情人安东尼。

而张家辉从来都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演员，他甚至没接受过专业的艺员培训。

出身警校的他，本来有一个除暴安良的警察梦。

那一年，他想成为一个CID（Criminal Investigation Department）。他一直认为，只有拥有开枪权的CID才是真警察。

幸亏他的警察梦落了空，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影帝张家辉。

关于张家辉的最初印象，来自那部TVB批量生产的古装喜剧《精装四大才子》，那已经是他在电视圈逐渐混开后的作品。

那是他和关咏荷首次以情侣档一同出现在银幕上。

可那时的他，并没有摆脱插科打诨的喜剧套路，反而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关咏荷一人分饰两角，交出了一份漂亮答卷，一边是苦大仇深的冷艳杀手秋月，一边是善解人意的傻白甜秋香。明明只是流水线作业，这两个长着同一张脸的角色却丝毫没有相似的影子。

可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唐伯虎，却不是那个“又摘桃花换酒钱”的人啊。

这也是当时张家辉和关咏荷的差距。

在那之前，关咏荷早已贵为TVB第一届视后，也是当时的收视福将。只要她主演的剧集，收视都不会差。部部新开的剧集，监制都抢破头要她参与，全港观众都坐在电视前等着看她。

而张家辉，却只能不时在一些低俗喜剧里做一些大人物的小跟班，根本没人找貌不惊人的他做电影主角，恶毒的传媒甚至取笑他是“廉价小生”。

最难捱的一段时光，他远走南非，在朋友的餐厅里洗盘子。直到家人病重，关咏荷打电话给他，急召他回香港，他才重新踏足这个伤心地。

他后来在访谈中敞开心扉，说，在南非时我感觉到原来自己真的会演戏。

后来，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杜琪峰。

讲起他时他的两眼会发光。他说，他不是人，他是神。

“其实我们所有演员，在杜琪峰的电影里，都是在演我们本人。他的眼光很毒，他总是把我们的性格，拿来放大到他的电影里，做得很极致。”

也许，杜琪峰就是看到了他身上固执和天真。

“做古惑仔唔用脑，一世都係古惑仔。”

《黑社会》  中的飞机，胸无城府，天真坦荡，也因此被人当成打手而利用一生。

电影的开头，梁家辉演的大D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令他生吃掉桌上的瓷汤匙。谁知飞机二话不说，用手折断了瓷勺，把碎渣往嘴里一口一口地塞，冷硬得不像话。

他狠，他就比他更狠。

故事的尾声，权力的游戏尘埃落定。狡兔死，走狗烹。

飞机在路上奔跑，身后一群人追杀他。古天乐演的Jimmy仔把满身是血的他救上车，给他一张名片，承诺以后如有事可以找他。

下一个镜头，飞机下车，转身把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摄影拍到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坦坦荡荡，一派天真。

谁能想到，靓仔惯了的古天乐坐在他身旁，竟然可以被映衬得那么卑微。

恍惚间，竟让人觉得和张家辉本人的经历有几分相似。

他由警察入行，别人当他身体好，都以为他“打得”，就专给他挨打的角色做。他也不吭声，在片场一心一意接受殴打。有一次被人踢中，终于忍不住，当下又不能发作，只能等事后领了盒饭才一个人躲在厂车后面哭。

《黑社会》的飞机让他拿到了金像奖提名，可最后竟然败给了《父子》里的小男孩。难道世上真有天才？他做了这么多年戏，最后竟然输给一个小孩，简直是奇耻大辱。

关咏荷说，失去奖项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走不出来，变得暴躁而敏感。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最傻的办法：等。

他等到了《大追捕》和《证人》。

《大追捕》里，他演一个隐忍的哑巴，一生受尽冤枉和委屈。他不发一言，脸上的情绪却大开大合。愤怒，伤心，释然，他把每一个微妙的情绪变化都琢磨到家，又切换得不露痕迹。

导演说，为了贴近角色，那段日子里，张家辉那半年过得很孤僻。

厚积薄发，苦尽甘来，好像是中国传媒一贯热衷书写的题材。

张家辉后来拿奖，刚好满足了媒体的期望和想象。可他又那么无聊，每次采访前都要准备好回答纲要，事先想好如何作答，让人捉不到漏洞，作不了文章。

于是，他们干脆给他封了个“无聊影帝”的名号。

无聊就无聊吧，反正上帝从来都偏爱天才。

可是谁管他呢，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可也要继续活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