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向阳:醴泉碑是宝鸡的金名片

吕向阳:醴泉碑是宝鸡的金名片

宝鸡日报 日韩女星 2018-03-13 18:44:36 421


麟游漫山遍野都是草木,散发着幽香的野蒿味和涩甜的核桃树味;麟游的河水清澈见底,但细细瞧来又卷杂着丝丝泥沙,散发着远古时代的清纯味和原始味;麟游有隋唐离宫,留下了隋唐两朝帝王的踪影,散发着盛唐文明的强悍味和杂合味。麟游的味道很古很纯、很香很甜,没有妖里妖气描眉画眼的时尚气息,是深藏在闺阁之中的佳丽,是深埋在地下的璞玉,丽质天生,本质永恒。

醴泉碑


    古人没有纸,把字刻在兽骨陶罐石头青铜器上,后来有了纸,却觉得寿命有限,于是在复古的同时又在打磨石碑上前进了一大步。在中国这个文化古国,有石碑就有碑文。铜器上边的铭文最多几百字,石碑上可镌刻几千字,犹如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一样。

这些浸透着文化汁液的石头,就变得生动鲜活起来变成了会说话会唱歌会流泪甚至能叫人叩头作揖的石头。孔子言诗,有兴、观、群、怨之论,矗立在各地寺庙、山梁、园林、衙门、要塞、坟墓等处的石碑,又何尝不是可以兴、可以群、可以观、可以怨的呢?站在纪念韩愈的《鳄鱼碑》前,你肯定会鞠一躬;站在嘲笑吕德慎的《劣政碑》前,你肯定会吐上一口唾沫;站在武则天的无字碑前,任何人都无法信口开河……石碑有功德碑、家训碑、处方碑、警示碑,五花八门,不计其数。吴克敬先生一口气写了一百通名碑。这些石碑或壮丽或尴尬,或伤感或欣慰,或高洁或丑陋,或辉煌或衰朽,但都是刻在石头上的历史,也是很难被风化剥蚀的“铁嘴”。


麟游因拥有“醴泉碑”而蜚声海内外,让整个书坛如仰望圣贤一样虔诚。麟游产煤产核桃产蜂蜜产荞麦,但价值连城的宝物当属“醴泉碑”。“醴泉碑”堪称麟游的金名片、“玉麒麟”。

构成名碑的要素大致有三一是碑文要震古烁今;二是书者要字字锦绣;三是刻工要精到细致。“醴泉碑”被誉之为“三绝碑”:一绝就绝在碑的起因是因为一代明君李世民一拐杖戳出了一眼泉,清甜如醴,沁人心脾 ,人活的是水,石头活的也是水,有了水,石头变成碑子,碑子变成比金子贵重十万倍的国宝;二绝绝在碑文是初唐名相魏征所写,除颂扬了太宗文治武功外,又发出了“居高思坠,持满戒溢”的警示,这种逆鳞之举,在万千碑子中显然有“刺破青天锷未残”的犀利与威猛,假如尽是些“吾皇英明”“普天同庆”的奉承,恐怕早就让人砸碎当了铺路石;三绝绝在书写者是书法泰斗欧阳询,一千多字一气呵成,瘦劲险硬,有如神使,直把华贵的唐楷艺术推向了最高峰。另外,人们不要忽视还有一绝,即被后人淡忘了的刻工,刻工就相当今天的高级技师,没有刻工就像没有字画装裱匠,就像一群精明的设计师却不会车钳电焊,所以再美好的创意与创造,都会因最后一道组装工序失败而付之东流。


昔日为保护醴泉碑只修筑了仿唐式亭子,这次采风让我为之一惊,亭子已被“西海苑”囊括了进来,处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让人恍若进入当年的九成宫一样壮观。一管大理石毛笔耸天入云,象征着麟游在书坛的地位。园区后侧是古色古香的阁楼。站在这里,我仿佛听见了帝王的笑声、宫娥的歌声,又依稀看见了嫔妃的倩影、卫队的剑戟。“珠璧交映,金碧相晖,照灼云霞,蔽亏日月,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侈……”这是魏征对九成宫的描摹。

隋文帝杨坚一统天下后,建都长安,可京城像个大火炉,烤得他大汗淋漓,于是他巡游岐州时,发现三龙县(今岐山县)北边群山巍峨,清风吹拂,为清凉世界,经风水大师筛选,把夏宫建在了麟游碧城山下、漆水河畔。此处九座山峰如屏,平川似宝葫芦状,珍禽异兽出没,奇花异草遍地。经两年紧张施工,建成豪华壮丽的仁寿宫。“仁寿”二字,出于《汉书》“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意即以德治国,福泽于民。可建宫苑时,“督役严急,作者多死,宫侧时闻鬼哭之声。”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记述道:“夷山堙谷,以立宫殿,崇台累榭,宛转相属。役使严急,丁夫多死,疲屯颠仆,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筑为平地。死者以万数。”相传仁寿宫建成后,一群梅花鹿一直跑到隋文帝议事殿。杨坚高兴地说:“群鹿入宫,乃献瑞之兆,不可射杀……”后又在河中捉到一只脸盆大的绿毛龟,更让他乐不可支,再后来一只据说活了一千五百岁的白色麒麟出没仁寿宫。

麒麟者,天下仁兽。既然人们钦佩它的仁爱灵性,它可能就对劳民伤财的“国家重点工程”有了怀疑。而皇帝总是爱听报喜鸟的声音,其实不知麒麟是来讲公道的,来警示的,来催命的。果然,仁寿宫里刀光剑影,上演了“仁寿宫成,帝业半倾”的惊天宫廷之变。按照传统的说法,唐太宗是不能到这样晦气的地方避暑的,可他爱一夫之力,惜十家之产,没有大兴土木,仍然搬进了这座宫殿。心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他只是将仁寿宫改名九成宫。


隋朝始于文帝节俭,毁于炀帝奢靡,有人说秦朝给汉朝做了一顿好饭,隋朝给唐朝做了一顿好饭,其中之奥妙从唐太宗不修宫殿、爱惜民力就能管窥一斑。隋文帝以节俭留名于史册,以惧内贻笑于万世。他的内当家独孤皇后堪称泼妇。作为帝王,三千佳丽都是羔羊性奴,可隋文帝却难饮爱河一瓢,只要一碰哪个妃子,哪个妃子就大祸临头,死于非命。杨坚曾叹道,我虽贵为天子,竟不如一介百姓,男女之事竟如此不得自由。一般人把老婆找瞎了,大不了一生没幸福感。可皇帝把老婆找瞎了,大麻烦就来了。在选择接班人之事上,独孤皇后硬是一意孤行,诬陷杨勇,抬高杨广,让富得流油的隋朝成了短命鬼。纵观秦朝隋朝两个短命王朝,大兴土木也罢,挥霍奢靡也罢,还是留下了惊人政绩,秦修长城、隋修运河,但最终都是废忠立奸,选错了接班人,使朝廷土崩瓦解!

随着参观的人流,我走进了醴泉碑亭子。为了保护碑子,文物部门早给碑子穿上了“玻璃衣”,怕捶拓片影响碑子寿命,使碑文受残受损。从讲解员口中得知,千余字的碑文已有近三百字残缺,碑子早成了“麻子脸”。几千年来,来此捶拓片者不亚于贩山货者,叮当之声昼夜不息。为显示自己的拓帖绝无仅有,拓者常常以损一字为荣,碑子被挖得遍体鳞伤。

如果碑子是人,谁碰见了都要割一块肉,早都被砍了手足,挖了眼珠。醴泉碑成为摇钱树,清代的藏家毛昶熙藏一拓帖,估价五千两白银。拓片者蜂拥而至,碑子却躺在草丛之中无人保护。清嘉庆八年,常州人瞿云魁作麟游知县时,面对斯文扫地大发善心,遂筑一小碑亭予以保护。不知其他知县目睹此情此景是何滋味,而且其中不乏书家,难道真的掂不出碑子的分量?

麟游是“离宫之冠”,隋唐两朝四帝驾幸二十多次。作为建宫殿的地方,肯定是人居环境最佳的地方。今之九成宫遗址上发现的巨松巨柏之残存就是当年树木茂盛之遗痕。同是风水宝地,唐太宗在此日理万机,大享生态美带来的优渥体贴。隋文帝却被逆子以石击头呜呼哀哉。同是风水宝地,隋朝发现了那么多来报喜的珍禽异兽,而唐太宗只发现了一眼泉。

看来,热衷于报喜不报忧,或不谙“居高思坠,持满戒溢”的醒世良言,再好的风水却不保佑亏德之人。风水是人造的,风水是轮流转的,人好则风水来,人坏则风水走。可谓清泉引凤凰,腐鼠引饿狼。天不佑奸、佛不护恶!几千年的风风雨雨,使这座华丽宫殿失了影形,昔日的达官贵人也早已灰飞烟灭,只留下了宫水井、醴泉碑,只留下了残砖断石,只留下了千佛院、慈善寺……

夕阳下的醴泉碑,静静地卧在亭子下,多像一位白发苍髯的老者。这块碑只是九成宫的“说明书”“保修证”。可是君王走了、宫殿毁了、乐班散了,只留下了有“三绝”文明光辉的石碑。醴泉之水早已干涸,但中国楷书的滔滔巨流却从这里永远溢出——中国楷书的巅峰仍在麟游!虽然我们很少用毛笔写字了,但毛笔如同筷子一样是中国人的象征,中国人写字时握着一根细竹棍,吃饭时握着两根细竹棍,一个是精神食粮,一个是物质食粮。

毛笔永远是我们的国粹,而步入书法殿堂的敲门砖就是醴泉碑,习字必先习醴泉碑。一座宫殿的倒塌固然可惜,但一通文明之碑却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说明,皇权和文化比较起来,皇权是奢侈易碎品,而文化如空气如阳光是永存的,这也是唐太宗无法预料的。欧阳询的字锋锷森严、秀美飘逸、方劲浑厚、旷古烁今、光芒万丈。醴泉碑是麟游的金名片,也是宝鸡的金名片,这里能出李子青、卜照罴、梁伯载、王济、任步武等闻名华夏的书法大家,似乎也极在天理人情。

BaoJi Daily

宝鸡日报全媒体记者 吕向阳


作者简介:


吕向阳:宝鸡日报社党委书记、社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神态度》《老关中》《陕西八大怪》,曾获第七届冰心散文奖、第三届中国报人散文奖、首届丝路散文奖。




编辑:姚婷  审核:潘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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