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我去香港,在花店买花,和服务员说要送给张国荣,她马上纠正我,“你说哥哥啊。”
我和很多内地粉丝一样,不太习惯叫他“哥哥”,但在香港,他是所有人的“哥哥”,这个词用粤语说起来,特别的亲切。
“哥哥”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已经不可考,目前存在的说法有三:一是拍摄《倩女幽魂》是被王祖贤叫起的;二是拍摄《白发魔女传》的时候林青霞是姐姐,他自然成了哥哥;三是说这个称呼原本属于唐先生,是无意中叫错,反而被传开了。
不管怎样,人人都觉得“哥哥”这个名字特别衬他,徐克道出其中原委:“因为他很照顾人嘛!这是他的本性,他见到你笑便会很开心,见到你愁眉苦脸,他便会想办法消除你的不快。”
在娱乐圈中,他是最爱帮人的,受到他帮助的人数不胜数。
黎明回忆,自己当年参加完新秀歌唱比赛后,第一个约自己吃饭的巨星,就是张国荣。他还叮嘱黎明,做人和着衫一样,都要踏实,黎明牢记至今。
在“跨越九七”的演唱会,他一反邀请大明星撑场的惯例,只邀请了舒淇、辛晓琪、莫文蔚三位后辈做嘉宾,为她们提供在红馆积攒演出经验的机会。作为酬谢,他向每人赠送一枚十二克拉的昂贵钻戒,还打趣道:“邢李源送给林青霞的钻戒也只有八克拉啦!”
拍摄《九星报喜》,他主动和黄百鸣说带上钟镇涛,因为那时候钟镇涛破产,生活比较窘迫。这件事情钟镇涛一直不知道,直到很多年后才偶然得知,而那时他已经不在了,感激已经无从送达。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不露任何痕迹的帮助你,因为只想做好事,不图回报。
吴镇宇还没红的时候,在街头遇到过一次他,当时吴镇宇穿得很随意在吃大排档,而他西装革履的从车上下来,与吴镇宇热情拥抱,让还是个小演员的吴镇宇非常感动。一起拍《白发魔女传》,看见吴镇宇精神状态不太好,他就主动提出来为吴镇宇按摩一小时,直到影片拍摄结束。
与他合作很多次,也是他非常赏识的明星钟楚红退出影坛后开古董店,生意不景气,他斥巨资70万买下一张古董椅,用做自己的演唱会,支持了老友的事业。
《蓝宇》在香港首映,胡军、刘烨忙着做宣传,现场常常出现他不请自来的身影。帮忙站台后,他还会请他们吃饭,甚至陪他们去喝酒,完全老朋友似的招呼着。其实当时他和内地的影视圈并不是很熟,纯属于英雄惜英雄的一种情感。
他对别人的好,不是谄媚的那种好,更不是为了自己得到什么评价,而是真正发自内心,十分自然的做出了那些事。
拍摄《霸王别姬》时,剧组为张国荣请来了一个京剧老师刁丽,准备给他当替身,但后来由于张国荣自己完成了全部动作,就没有用上。张国荣就跟着她学习京剧艺术,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当时刁丽的婚姻生活不太幸福,丈夫也是剧组的武生,两口子经常吵架,丈夫偶尔还会对她动粗,这已经是剧组公开的秘密。在剧组的庆功宴上,张国荣端着酒杯挨桌敬酒,走到刁丽丈夫那桌,他替刁丽出头:“如果你再动手打她,我就从香港带人来收拾你!”
声色俱厉,正义凛然。在场的英达回忆,现场有很多武生,要是打起来,张国荣一定会吃亏。但他的气势震撼了所有人,也震撼了刁丽的丈夫,据说他真的就没有再打过她。
后来刁丽还是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这段记忆一直在心里温暖着她,在记者采访的时候她流着泪说:“我觉得他很疼我,完全是一种很义气的东西。”
他和她,算得上是萍水相逢,如果你也像他那样见过太多名利场上的见高踩低,你才会知道他的那一声断喝,该有多么可贵。
一个困境中的女人,遇到这样的温情,如何能不会牢记一生。
还有一些,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可能并不足以感动谁,我只是想信手写下来。
1988年,电台DJ车淑梅接到一封医院来信,有位骨癌晚期的少年声仔是张国荣的影迷,目前已经生命垂危,双目失明,唯一的心愿就是要见见自己的偶像,她想方设法联系到张国荣,当时他正在澳门外景地拍摄《新最佳拍档》,分身回不来,只能在声仔生日的时候打电话到医院,为声仔唱了生日歌,还答应了声仔:“你要坚强活下去,我会再给你电话的。”
此后,声仔每天都会接到他打来的问候电话。几天后,他一个人静静来到医院,和声仔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下午,并亲切的和医护人员大家合影。就在这之后不到一周,声仔安详离世。
2001年,一本原创杂志想要跟他做独家采访,唱片公司高层竭力反对,因为名气不够大,他与记者面谈后,力排众议,不但同意做独家,而且尊重杂志的原始设想,同意跟当时港人还很陌生的章子怡并列做封面。采访当天他患着重感冒,坚持完成了工作,因为他,这本创刊号一周內卖光,成就了一群人的事业。
有个妇人,初嫁到香港,因是大陆妹被婆家轻视,一家人在饭店吃饭只让她一个人出来带哭闹的孩子,走到一楼,她却推不开酒店的门,进退两难。正在手足无措之间,有两个男子从她身后过来,其中一个人帮她推开门,并一直推着,等她带孩子完全走出去。
这件事对于别人或许微不足道,但对她,一个没有钱,没有工作,语言不通,四处碰壁的妇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令她落泪的柔情,是她近乎干涸生命中的一弯清泉。后来别人告诉她,给她开门的正是张国荣。她并没有因此成为张国荣的粉丝,她只是说,我永远都记得他的样子,穿一件米色的外衣,戴着一副墨镜……
就像是这个样子吧。
在香港,有位普通的士司机逢人就会讲这样一个故事:
1998年,香港经济不景气,政府削减津贴,让这行非常难做,他们一家人陷入了生活困难,整个一天,他只载了张国荣这一单客人。当时张国荣听到了他的抱怨,不仅鼓励他,还在自己下车后,要求同行的朋友不要下车,在附近逛一逛。
后来张国荣给了司机大哥相当于三天收入的车费,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还把这钱说成是回报司机照顾自己朋友的行为。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出租车司机大叔一直对这事念念不忘,他说相信总会有人知道这些小事,知道他的好。
有天晚上,张国荣驾车经过街头,发现有个女孩在路边蹲着痛哭,他停下车,陪她聊了整晚,还留了自己的电话给她,让他一定要打给自己。女孩保留着这个电话,并没有真的打过去,因为她知道这样一个巨星不可能有时间陪自己说话,而他,却多次问候她,甚至在国外偶尔听到和她一样的英文名字,也会突然打国际长途回来,问一声:“嗨,你还好吗?”
这段不可思议的奇遇,女孩一直默默藏在心里,直到过世后,她打到电台,说出了这个故事,那个在暗夜中发生的的人与人之间最美的相遇,才被世人所知。
我写过很多次张国荣,以前有一篇的名字就叫《你究竟有哪里好》。这个人到底有多好,只有见过的人才会真切的知道,而让我们这些只听闻传说的人产生一种怀疑,“一个人,真的可以这么好吗?”
他的好,已经去到了想象中的极致。
做好人,并不是一种习惯,而是一种人格上的至纯至美。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好到何种程度,他只是沿着自己生命的轨迹,随性行事,一路走,留下一路温情。
1996年,在拍摄电影《风月》时,张国荣认识了扮演童年郁忠良的“小忠良”任雷。任雷童年不是很幸福,对亲情的渴望特别强烈,张国荣了解后,有意识的给小朋友一些温暖,还自掏腰包补贴生活费。有一次,他们在苏州拍外景戏,他问任雷有没有吃过日本料理,听到任雷说没吃过,他特意开车一个多小时带他去上海吃了一次。
戏拍完了,任雷离开剧组,回到北京,心情很不好。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任雷面前,微笑地看着任雷,“我认你作干儿子了。”这一刻的幸福感,让任雷牢记一生,永远都记得他当时温暖有爱的神情。
以后他每次去北京,都会给任雷打电话,“儿子,你在干吗呢?有没有空?咱们见一面?”平时也会打电话,叮嘱他要好好上学,努力学习。任雷也很奇怪,他总是能在自己因为各种事伤心失望的时候,即使打来电话或者出现在他面前,两个人之间好似有心电感应一般。
他的存在令任雷真正拥有了一位称职的父亲,也改变了任雷的性格。“我以前很自闭,没有安全感,刚进《风月》剧组的时候就这样,后来跟干爹相处很近的那段时间,我开朗许多。”
任雷从他身上学到了如何去关心爱护他人,学会了再难的事情也尽量保持一个好的心态,“是干爹让我现在能用一种好的方式来对待这个世界,化解了过去心里积下的许多矛盾,这对我一生的影响都会非常大。”
这种感受,无论是对于荣迷,还是对于他身边人来说,都是一致的。如果你有幸见过他,无论是在艺术世界中,还是现实生活中,你都很难会忘记。
有位不知名的网友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大约十一年前,在香港铜锣湾住好D家居用品店排队结账,前面有一位男士在订购家具,手续繁琐,可能感觉到身后的我,他礼貌地转过身来、温文尔雅地说:“不好意思哦,可能会耐少少 ”(久一点的意思)。
那是张国荣,离开时又一次向我道歉。我不算荣迷,但那真挚、温和的眼神在他离去十年的今天更是难忘。在此之前我的脑海里,他不过是个明星,经过那次偶遇,当我教沟通课,跟学生们讲到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是怎样形成时,眼前都会浮现那次张国荣的道歉。”
而作家的灰被称为是教授级的“荣迷”,很多后荣迷都是从她的讲述中被引进门,她说:
这些年来,全赖有你。因为你的存在,我了解和领悟了好多,我的人生,也丰富完满了好多。前面还有漫长的岁月,我们都会好好地走下去。纵然未来岁月,沿途时光洗礼。我有天总会见你。每个人都总会见你。希望这些年来我所做的一切,会让你觉得满意。
是的,全赖有你。一个人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世界,我不知道,但我能够了解的是,世界已经因他曾经而存在过变得不一样了。
电影黑皮书说,“影响甚至改变他人的价值观与审美,只有真正的偶像才能做到这一点。”他做到了,那些深爱着张国荣并为他深深感动的人,生命的可能已经自觉或不自觉地发生了某种改变。太多人将对他的怀念和喜爱,换成了对生活的热爱和执著。
认识了他,结识了他,人生再也不同往常。
真正的偶像,就是指明一种美好的存在,他们存在的使命,就是令人对人性充满希望。
经过爱,见过美,如春雨一滴滴渗透土地,让坚硬变得酥软,让荒芜变得丰满。
如果有信仰,那么就应该相信,我们终须相见。在没有相见之前,他已经跨越时间,走出空间的限制,无限制的将自己对世界的改变传递下去。
他是尘世的一道暖风,吹到哪里,哪里就春暖花开。我不知道天使是什么样,但在人间,我会把它想成张国荣那样。
张先生,生日快乐!我们还在,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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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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