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作为当代最主流的艺术媒介,应该说让电影置身于赞扬和批评的交织中,最为妥当。很难想象,一部电影出来后都是骂声,或都是赞扬的窘况。一种集体意识的呈现与配合,叛离了纯粹,不可能没有瑕疵,当然,集体的意识也最能说明集体的观念,越是兼容,越有安全感。周星驰的电影或许就是想在批评与表扬中取得某种平衡,平衡着观众,也平衡着自我,电影本身更是需要这种平衡。不过周星驰的新片《西游降魔篇》试图打破原有的平衡,让平衡倾向于某种暧昧,某种亢奋,降住周星驰电影里,那个叫周星驰的魔。周星驰从少林足球科技效果的呈现,到《功夫》周氏无厘头的收敛,再到科幻片《长江七号》成为配角,最后到《西游降魔篇》的幕后这一过程,完全可以想象成是科幻大片要打败世俗幽默,周星驰要打败周星驰的一部连续剧。不管影片怎样,周星驰的勇气实在可嘉。
电影不像打拳,拳王泰森在巅峰时期,一拳得有近300磅的重量,他退役后,还能打出100多磅的拳,这比普通人还是要厉害很多,可他不会再出手了。可在人文艺术的领域,这里没有物理的限制,也不存在心理的羞愧。电影人不会因为以前自己拍摄了多部经典影片,甚至形成了一种时代性的风格,而停下探索的脚步,放弃超越的可能。诚然,周星驰以往的电影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具有天分,可也是那个时代所赐予的,当然,也包括时代的经济效益等一切隐形构成的因素。艺术与时代的关系,也许也是一个降住或者降不住的话题,时代造就艺术,艺术塑造时代,似乎又是一个“硬币两面”的老命题,可是,站在人文的角度来思考,艺术如果不降住时代的话,就会变得泛化与通俗,好的电影一定是触及了这个时代所没有关注的,这个时代所忽略的命题。以往,周星驰电影里的小人物心理,世俗的幽默,对情感与原则的认知,对经典的颠覆都可以用最时髦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创新,有别于同时代同期的电影。话头似乎又要回来,这些点滴的创新,也要得益于时代的匮乏与同期电影的质素。如果现在还有谁想拍出周星驰的无厘头式电影,几率为零,周星驰自己很清楚这个问题,因为连他自己的成功,自己也无法复制,这种窘况倒是在人文艺术领域是种常见的现象。
周星驰的电影内容,有很大的程度都是脱胎于传统经典故事,如《唐伯虎点秋香》《济公》《大话西游》等,不但赚足了噱头,而且本身内容的创编与颠覆,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堪称完美,当时,背后的电影团队的实力可想而知,同时也赶上了香港电影的黄金周期,其实观看当时的很多香港电影,从人物对白与场景设置都有无厘头的意思,只是周星驰的电影作了总结梳理,作了某种集中体现罢了,而且,现在回头再看当时的香港电影,没有落伍的感觉,因为在电影里有一种叫人性的东西在起作用,暴力、色情、虚荣、欲望、真实,无止无尽。细细琢磨周星驰电影里的人性,形而上之言,就是在讨论人的规矩与自由,人的高贵与低下,人的真实与虚伪,人的严肃与幽默,电影使人性里的庄重感与无厘头时刻牵扯与争锋,电影在引导观众如何真实地面对生活与自我。周星驰过去的电影,在表达人性方面是含蓄的,是在一种严肃的故事逻辑与框架下,寻找幽默,或者说是无厘头的因素,从而挑衅故事的严肃性与逻辑感。且不谈《大话西游》《九品芝麻官》这一类上乘之作,比如《幸运无敌星》,同样是一个非常严肃的,甚至是写实般的励志故事,故事就是在讲一个懦夫战胜了武术高手,最终获得爱情的,朴实的故事具备了一定的弹性,正好是无厘头发酵的最好环境,所有无厘头的情节都是围绕着一个懦夫是怎样战胜高手而展开的;如《济公》,虽说故事的编写,比不得周星驰经典影片那么的完善与妥帖,但是已经在借助中国古典神怪小说,走向科幻手法了,是否科幻一定会和故事的严整性,或者说是现实性发生冲突呢?答案并不确定。只是《济公》把握了一个准则,那就科幻是为故事情节服务的,故事情节需要科幻内容与手段烘托时,那就利用科幻来传达;再比如《行运一条龙》,还有《千王之王》,周星驰可以说是一个配角,可却是一个致命的配角,没有了他,电影会失了魂魄一般。很难想象一部周星驰的片子,没有周星驰出现,是种怎样尴尬的局面。
回到《西游降魔篇》,其影片似乎还存着周星驰的影子,当陈玄奘问师傅,《儿歌三百首》能否降魔时,师傅一再强调:难道你怀疑我们的理念(现实与信仰的冲突);当陈玄奘问驱魔人需要帮忙吗,驱魔人答道需要——怎么帮——滚开(主观与客观的纠缠);还包括段姑娘把撕毁的《儿歌三百首》拼成了《大日如来真经》,陈玄奘跳艳舞,孙悟空是花果山十三太保,高家庄里师兄与师妹挑逗性的对话,肾虚公子后面那个撒花的老婆子等等情节,似乎都在说明周星驰还在,离我们不远,可终究没有了无厘头的精气神,因为缺了周星驰这个主要人物的串联与勾勒,所有的搞笑似乎只为了搞笑本身,散乱不堪,没有了明确的指向。
《西游降魔篇》并没有颠覆周星驰一贯的理念,还是小人物的突起,还是传达一种真善美的价值观,可整个故事缺少承载无厘头的弹性,整个故事过于平淡,缺少新的格局与气象,似乎是一些搞笑片段与恐怖片段在拼凑一个较为生硬的打怪物的故事,加上段小姐毫无理由地纠缠陈玄奘,三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驱魔人,居然还有天残脚与御剑飞行,这种不入流的科幻意识,即使把齐天大圣描成大反派,也拯救不了故事单调的内核。或许当周星驰的电影打破自身的平衡后,很难在科幻大片与世俗幽默片中间找到契合点,国中的人文领域都逃不开一个大的时代背景,那就是改革开放,中西融合,文化一旦失了隐蔽感,失了纯粹感,就开始有一种莫名的焦躁与浅薄。在逆转颠覆的时代里,所有的因素,所有的关系都变得非常态,在中西文化碰撞下,每个人的内心都会多一份无奈,多一份煎熬,《西游降魔篇》也许正在应着此番情景,提示着每个人都得降住外面的魔与心中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