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二十五日美国白人警察Derek Chauvin用膝盖摁住黑人George Floyd的脖子长达8分46秒，期间George Floyd表示无法呼吸，Derek Chauvin仍不放开，导致后者当场死亡。这个过程的录像在网上流传开来，一时间舆论哗然，引发全国各地的大规模游行示威。警察暴力（police brutality）取代新冠(covid-19)成为全美社会最为关注的话题, Black Lives Matter Movement（黑人的命也是命）进入历史性的新阶段。

美国建国之后的一个世纪里，奴隶制（slavery）对南部的农业庄园经济（plantation economy）至关重要，黑人奴隶（slave）被视为私有财产，可以被奴隶主（slave owner）在奴隶市场（slave market）上自由买卖。奴隶制的存亡成为美国南部和北方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通过内战（Civil War）才得以解决。

• 1865年美国通过宪法第13条修正案，废除奴隶制。 

• 1868年和1870美国通过宪法修正案第14和15条，宣布美国黑人的公民权和投票权不可侵犯。

然而种族平等并没有随着奴隶制的废除而实现。

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南部各州通过五花八门的地方法令，确保白人至上（white supremacy）的社会秩序。这些违反宪法修正案第14、15条的各种法令统称为 “Jim Crow laws”。

这些法令在政治上剥夺黑人的投票权，在日常生活中推行种族隔离 （racial segregation）:

厕所、饮水池等分白人专用和黑人专用；公共汽车、火车等分白人区和黑人区；白人餐馆禁止黑人进入；白人学校不招收黑人学生；等等等等。对于那些不遵守种族隔离规则的黑人，白人至上的奉行者往往对他们私刑相加，而警察则往往对这些暴行视而不见。

这些种族歧视（racial discrimination）的法令在美国南方各州持续了半个多世纪，一直到1964和1965年才被废除。

《Hidden Figures》中，Katherine Johnson是1961年NASA Langley研究中心太空任务组（Space Task Force）中唯一的一位黑人科学家，也是唯一的一位女性科学家。她在解析几何方面的超人能力对把第一个美国宇航员John Glenn送入地球轨道的Project Mercury至关重要。然而在1961年的弗吉尼亚（Virginia），太空任务组所在的楼里只有白人专用的厕所。第一天来太空任务组报道，Katherine Johnson问组里的白人女秘书厕所在哪里。秘书回答到：没有。于是每天数次Katherine Johnson都要步行到800米之外的黑人计算师工作的楼里上厕所。由于工作任务紧，她去上厕所还得带着一大叠需要计算的材料，刮风下雨都是这样。更令人深思的是太空任务组主任注意到Katherine Johnson时不时地消失几十分钟，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在厕所问题上面临的困境。直到有一天主任找不到她而大发雷霆，她一身湿透气喘吁吁地小跑回来，唯一的一条珍珠项链也在风雨中散落一地，她终于直言道出厕所真相。主任愤而拿起斧子砍掉所有厕所门口“白人”和“有色人”的牌子。在这部电影里，黑人仅仅因为他们的肤色，受到方方面面的歧视，而白人则在年深日久的种族隔离中对此习以为常，或者因为与黑人世界没有交集而完全看不到他们所受到的歧视。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纳粹（Nazis）宣扬白人至上，对犹太人赶尽杀绝，促使很多美国人正视种族主义（racism）之恶，并重新审视自己国家的种族隔离政策。黑人士兵在前线与法西斯浴血作战，回国后却被视为二等公民。这样的落差激励了更多的黑人决心要在自己的国家为自己争取平等权利。

1950年代美国民权组织主要通过司法途径争取平等权利。简单的说，就是上诉，状告种族隔离政策违背美国宪法精神。1951年堪萨斯Topeka公立学区拒绝接受一名黑人学生的入学申请，被告到法庭。1954年美国最高法院九名法官一致裁决在公立学校系统内搞种族隔离违背美国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要求各州公立学校结束种族隔离，具体地说就是白人学校必须开始接收黑人学生。这就是著名的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 of Topeka。

在结束种族隔离的过程中，白人至上者诉诸暴力企图阻止种族融合（racial integration）的进程，黑人民权人士拒绝让步，于是种族之间的正面冲突不断升级，而警察往往对白人的暴力视而不见，反而以执法为名逮捕、镇压要求种族平等的示威游行者。1957年九名品学兼优的黑人学生在Little Rock Central High注册，试图结束这所全白人高中种族隔离的历史。这九名学生被称作“Little Rock Nine”。1957年9月4日本应是这九名学生入学的第一天，然而这天早上他们在校门口被白人暴民和国民卫队堵住，没能进入学校。在这之后的三个星期里，白人暴民对这九名试图入校的学生不依不饶地围堵，而阿肯色州长Orval Faubus则动用州里的国民卫队以保护他们安全为名阻止他们入学。直到9月25日，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命令国家军队护送这九名学生上学，他们才得以真正入学。

进入1960年代,美国民权运动从法庭发展到街头，大规模非暴力抗议游行成为美国黑人向地方政府施加压力结束种族歧视的最主要的途径。

1961年夏天白人和黑人大学生一起挑战美国南部在公共交通上的种族隔离。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一起乘坐大巴进入南方各州，每到一处都被白人种族主义者谩骂殴打，被警察逮捕入狱，他们的大巴甚至被放火焚烧。这些学生被称作“freedom riders。”1965年3月民权运动的高潮从阿拉巴马州的Selma 到其首府Montgomery的大规模游行，游行的目的是为黑人争取政治上的投票权。3月7日，600名左右游行者从Selma出发，没走多久就被全副武装的警察用警棒和催泪弹赶回到出发地，这一天被称作“流血的星期天”（Bloody Sunday）。这些非暴力游行被暴力驱散、非暴力抗者受到生命威胁的例子在民权运动中数不胜数。

1960年代民权运动最重要的成果是1964年和1965年通过的民权法案（Civil Rights Act）和投票权法案（Voting Rights Act）。这两个法案重申美国宪法第14条和15条修正案的精神，废除所有限制黑人投票权和推行种族隔离的Jim Crow laws。就是在这次反种族主义的风潮中，美国在移民政策上也做出历史性的改革：《1965年移民法》 废除了建立在种族歧视基础上的《1924年移民法案》，转而把美国公民的亲属关系和美国经济对技术人才的需要作为移民最重要的指标。民权运动推动美国在种族平等和文化包容的路上进了一大步。

但是美国民权运动中触目惊心的警察暴力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黑人社区和警察之间一直缺乏信任，对立很深。其中一个最中心的问题是警察的“racial profiling”--看到一个黑人就首先把他视作嫌疑犯，首先想到的是对此人执法而不是给予帮助。这一点在流行文化中多有体现。1981年Rick James在Mr. Policeman里唱到：

1988年嘻哈（hip top）乐团N.W.A.的F-ck tha Police是美国最著名的抗议警察暴力的歌曲。这首歌的歌词比较少儿不宜，曾经引起极大争议，但是它的反叛精神成为美国流行文化中一面不倒的旗帜。这首歌出自N.W.A.的白金唱片Straight Outta Compton。2015年公映的N.W.A.的传记电影也名为Straight Outta Compton。

2000年Dave Chappelle在脱口秀中讲到惧怕警察是黑人文化的一部分：

“See, black people are very afraid of the police. That is a big part of our culture. Don't matter how rich you are, how old you are... We're just afraid of 'em.”

黑人不敢跟警察搭讪，不敢向警察寻求帮助，害怕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当作罪犯抓起来。

Dave Chappelle举例道：

“I'm not saying I don't like police......I'm saying I'm just scared of 'em...... Sometimes, we wanna call 'em, too.  Somebody broke into my house once. This is a good time to call 'em, but I didn't. Mmm. Mm-mm. House is too nice. It ain't a real nice house, but they'll never believe I live in it......”

总而言之警察暴力是黑人社区所面临的普遍问题。而司法不公，或者说施暴的人不能被绳之以法，对黑人群体而言更是在伤口上撒盐。

1991年在洛杉矶，黑人Rodney King醉酒超速驾车，被警察拦下来后，被四名警察暴打超过十分钟，被警棍暴击56次之多。这四名警察因过度执法（excessive use of force）被起诉，结果全部被无罪释放。这就是1992年洛杉矶长达6天的大暴乱的起因。

2012年在佛罗里达的Sanford，年仅17岁的黑人高中生Trayvon Martin被社区巡逻员George Zimmerman枪击而亡。Zimmerman被起诉谋杀罪，一年后被宣布无罪释放。“黑人的命也是命”就是在Zimmerman被无罪释放后成为种族平等运动的新标语。这个标语如今被用大黄颜色醒目地涂写在通往白宫的大街上，抗议美国总统川普动用警察武力驱散白宫前和平示威的人群。

纵观美国历史，两百多年前美国建国元勋所提出的自由和平等的价值观一直在激励各种边缘人群为自己的权利抗争，而他们的抗争推动这个国家变得更平等更包容。在自由平等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多种族多文化的民主国家是人类史上的大实验，在美国仍然处于正在进行时的阶段。这个实验考验着美国公民对自由平等的信仰--是真诚的还是虚伪的，是无私的还是自私的，是无条件的还是有条件的？

参考资料：

“8 Minutes and 46 Seconds: How George Floyd Was Killed in Police Custody,” New York Times, May 31, 2020.

Dave Chappelle: Killin' Them Softly （2000）https://genius.com/Dave-chappelle-scared-of-police-annotated

Rick James, “Mr. Policeman”(1981) https://genius.com/Rick-james-mr-policeman-lyrics

https://blacklivesmatter.com/herstory/

www.wikipedia.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