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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从滚石到相信
2020年3月9日凌晨时分，有一群80后正在虔诚地不断刷新iPhone里的QQ音乐与Apple Music，等待着一张名为《面面》的华语专辑在零点上架。在唱片公司相信音乐的官方通稿里，这是苏慧伦阔别华语乐坛十三年之后，交出来的“第16号作品”。
如果有机会像《想见你》的剧情一样，穿越时空回到三十年前的1990年的3月10日，我们就能在华语乐坛最百花齐放的上世纪90年代，看到这个叫苏慧伦的短发女新人站上舞台，发表人生中的第一张唱片《追得过一切》：“追得过一切，我的爱因为你，再也没有终止线！”
风靡华人世界的偶像剧《想见你》，正好也让很多此前从未接触过滚石辉煌时期的新一代年轻人，回溯了那个属于黄色箭头Logo的好年月。而把《鸭子》《Lemon Tree》唱到红遍整个亚洲的苏慧伦，正是滚石1990-2000的黄金十年里，最浓墨重彩的其中一笔。
这一次在相信音乐发行的《面面》，可谓是接续了苏慧伦当年的滚石血脉。相信音乐旗下的灵魂人物五月天，甚至还在微博发起“为苏慧伦开一场线上记者会”的活动。要知道，阿信当年在还没进滚石之前，就已经是把苏慧伦奉为女神、甚至给偶像写信的小歌迷了。
图片提供：大滚
而相信音乐的创始人、执行长陈勇志，当年正是在滚石人称“勇伯”的知名企划，他也曾经担任滚石唱片的副总。陈勇志除了管理者、企划人的身份，还曾以填词人陈没的分身，为苏慧伦写过《天下大乱》《Happy Hours》等好歌，是苏慧伦在滚石时期合作无间的战友。
在早年由苏慧伦客串担任记者的一个杂志访问里，陈勇志是这样描述他眼中的苏小姐的：“从跟你工作的经验来看，当你的主观散发得很强烈的时候，会发现你的最里面，真的是很不大众的。不论是身为一个女生，或是艺人，你与别人的重叠性是不高的。”
陈勇志当时还说，苏慧伦的性格里有“很顽固”的一块，无论外在环境怎样改变，她都不会因此改变。这个来自工作伙伴的真实评价，刚好也呼应了《面面》的专辑概念。很多人眼中认知的苏慧伦，其实与现实里真正在“活着”的那个苏慧伦，或许并不是同一番面貌。
原来，《面面》唱片封套的两个投影仪，亦投射着你我他对女明星的不同想象。在苏慧伦历年的作品列表里，有人喜欢《鸭子》的搞怪，有人欣赏《恋恋真言》的洗练，也有人对《我一个人住》的独立情有独钟……到底哪一面，才更靠近真正“本我”状态下的苏慧伦？
从头到尾听完了《面面》，我开始有一点明白，陈勇志口中的那个“顽固”“不太大众”又“不改变”的苏慧伦，到底是什么的一个样子。《面面》或许会成为苏慧伦出道三十年以来，最“忠于自我”的一张专辑。此时此刻的她，选择抛下所有的框架，诚实地为自己而唱。
02
追得过这三十年
出道三十年，相隔十三年没有发片；一九九零年发表人生第一张专辑，二零二零年发最新的专辑……属于苏慧伦的这些关键数字，刚好都两两对称，永远有那么一点妙不可言，深不可测。正如她始终一如既往保持低调的演艺生涯，都拥有着苏慧伦式的特有玄妙。
《追得过一切》所唱的“再也没有终止线”，也非常适合用来形容苏慧伦这三十年来的歌唱事业。当你以为2007年的《苏慧伦，左撇子，旋转门。》专辑后，她从此就再也不唱了，苏慧伦偏偏又在时隔九年后的2016年，来了一首原地满血复活的《我们快乐地向前走》。
娱乐圈猝不及防的更新迭代，对女明星来说更是份外苛刻。跟苏慧伦同一辈的女艺人，几乎都在结婚生子后过上了半隐退的主妇生活。韶华易逝，很多比苏慧伦晚出道的玉女，甚至都已经不再唱歌了。庆幸的是，苏慧伦选择了和大部分人截然相反的另一条路。
是啊，外柔内刚的苏慧伦，当然不是那一种轻易就在半路停下来的女子。她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不管周遭如何变幻莫测，她仍然想要继续坚持唱下去。我想我们更应该珍惜的是，苏慧伦仍旧愿意留在这个舞台上、唱歌给你们听的那种勇气，是多么珍贵的一份心意。
我想起去年台北市的跨年晚会，跟苏慧伦同台跨年的歌手，有世纪之交出道的五月天、杨丞琳，有吴青峰、萧敬腾、魏如萱这一批中生代，也有Leo王、周汤豪、白安等炙手可热的新生代。而只有苏慧伦跟光良两位从上世纪“穿越”过来的老派滚石人，依旧屹立不倒。
图片提供：大滚
很多小朋友都是看了《想见你》后，才知道世上原来还有一种叫卡带的东西。如果用音乐的传播介质给歌手划分代际的话，苏慧伦大概是诞生于黑胶、镭射光盘与录音带夹缝之间的那一代歌星。她的首张唱片《追得过一切》，当时就曾分别推出黑胶版、CD版跟卡带版。
到了三十年后的《面面》，习惯在线听歌的我们已经很少买唱片了，甚至有歌迷为了听这张碟，特意跑去买了一台CD机。流年的转换，也体现在《面面》主打歌《真面目》的歌词里。从A段的“报纸读到”、“电台里”，再到B段的“网络看到”，当中岂止跨越了一个世纪。
当听歌这件事，从卡带、黑胶进化到当下的流媒体世代，苏慧伦的“慧伦三十”，其实也见证着华语乐坛的兴衰枯荣。一切就像苏慧伦逢商演必唱的金曲《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她也切切实实地做到了，无论高低起跌，也都继续用自己生命中最嘹亮的歌声来陪伴你。
反复聆听着2020年的《面面》专辑，我的思绪却飘得似远还近，脑海里也隐约浮现出这样的画面：重新加速奔跑的苏慧伦，追赶着每个不同世代的脉动，然后努力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就连上一次的巡演，也被她定名为“火车快飞”，她天生就是灵动飞扬的追风女子啊！
追得过一切的苏慧伦，同样也是如此身体力行地，实践着当年在歌里唱下的誓言。作为一位前辈级歌手出道三十周年的纪念大碟，你不会在《面面》里听见那些老气横秋的老生常谈，但与此同时，苏慧伦也并没有为了贴近时下年轻人的口味，而试图改变一些什么。
当横跨数个年代的老牌天后久休复出，老歌迷都想听到旧日的熟悉配方，而新歌迷又想拥有新鲜口味。既然注定众口难调，倒不如还是按照自己一贯的步调来走吧！苏慧伦不落伍、也不掉队的《面面》，就为各位久未发片的女歌手，给出了一个成功的正确示范。
03
苏慧伦是一个容器
《面面》这张专辑的方方面面，仍然是那么的“苏慧伦”。所谓的“苏慧伦”风格，大概就像是一个自成一派的形容词，正如她前面的十五张国语专辑一样，从不固步自封，也不盲目迎合。在这位被封为“首席怪潮玉女”的九零年代女歌手身上，时间亦仿佛完全停止了。
当天后们都兴高采烈地拿走专辑的主导权、亲自给自己担纲制作人时，苏慧伦还是像当年初出道时那个认真唱歌的小女孩一样，乖乖地走进录音室，专注地听比自己年纪小一轮的年轻制作人陈君豪的配唱指导，然后再用自己的方法，诚恳地唱出《面面》里的每一首歌。
懂得把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做好，把专业的事情留给专业的人来做，这对苏慧伦这一段位的艺人而言，其实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很多艺人走到某个阶段，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陶醉于自我想象里，因而搞不清楚状况。苏慧伦在这个方面，始终着保持清醒的自觉性。
跟不少成名已久的女歌手不同的是，苏慧伦在音乐制作上，很少有所谓的固定班底。比起待在舒适区里，她更愿意挑战新鲜的合作伙伴，也欣然接受每一次挑战背后的风险。现在鼎鼎大名的制作人陈建骐、林暐哲、钟成虎，很早就已经在帮苏慧伦做音乐了。
我一直很欣赏苏慧伦选择音乐人的独到眼光，这次她为《面面》精心挑选的幕后阵容，也完全没有让大家失望。没有随大流去选最炙手可热的那一挂，也没有为了故作小众而全部选用indie音乐人。一点旧一点新，一点主流一点独立，这正是苏慧伦之所以成为苏慧伦的缘由。
《为你变成他》的陈如山@四分卫乐团，《安和》的HUSH，《永远的一天》的陈惠婷@Tizzy Bac，《远行》的黄宣@YELLOW，《量力而为》的艾怡良，《你会想念我吗》的黄建为……不同风格的创作人，也成功地在多变的曲风之间，挖掘出苏慧伦截然不同的内在面向。
像《面面》这样的全金曲阵容配置，反而会让人有所担心，会不会导致专辑方向失焦，让人get不到唱片真正的重点。但这刚好正是苏慧伦的独门必杀技啊，她出道至今的每张专辑基本都不重样，每次发片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她完全可以自如地handle任何一种风格。
有苏慧伦的骨灰粉一语中的：“没有风格，就是苏慧伦最大的风格！”她仿佛就像是一个很会唱歌的容器，又如同一摊真实鲜活地在流动着的新活水，可以融合在不同的载体里头，成就千变万化的多元样貌。而每一种，又都是最自然、最自在、最活在当下的苏慧伦。
04
好好生活的女性主义
有人问我：为什么苏慧伦出道都那么久了，在《面面》里的声线听起来还能像当年那么透彻干净？比起探讨八卦媒体最热衷的“冻龄驻颜秘方”，让我更心生好奇的是，身处瞬息万变的现代社会，苏慧伦到底是如何抵御时间加诸每个人身上的那些残酷考验的？
让大家都羡慕的是，时间好像独独放过了苏慧伦，在她身上施予了最大的恩赐。当上一代的女明星都在戏剧节目里饰演着年轻艺人可有可无的母亲、外婆、奶奶时，与她们同龄的苏慧伦，却仍然可以很自由地、很大声地、很轻松地唱出这个年龄段女性的真实心声。
然而，世上的每一件事都有代价，苏慧伦要成为此刻全然实现自我的这个自己，当然也无法例外。暂时离开五光十色的演艺圈，在家里练习当一个好母亲、好太太的这些年，她有所放弃，有所牺牲，同时亦有所领悟。而这些可贵的领悟，都被她放进了《面面》的音乐里头。
在每一个“烦恼晚餐的菜色”的下雨傍晚，苏慧伦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和幸福交换条件”，才能“咬着牙走到今天”。在她优雅成熟的外表背后，大概亦藏着无数个崩溃的脆弱时刻。而这样的真面目，大概只有活到今天，她才不介意拿出来被你们看到。
流行音乐最残酷的一件事是，它几乎完全只仰仗于年轻人的喜欢与爱慕。亦因如此，很多人都在成年后宣称自己“不再听新歌了”，即使去KTV也只是沉迷在老歌环节。所以针对熟龄市场的华语流行曲，几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无可奈何的一片空白。
我会把苏慧伦的《面面》，视作华语音乐市场的一个里程碑。她有轻松作乐的悠闲时刻，她有困扰不已的烦心琐事，她也有深思熟虑过后作出的重要决定……而苏慧伦在《面面》里唱出的这些真实熟龄女性心事，都将成为华语唱片史上，最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部分。
最多路人粉点赞的《气温37度的遐想》，有着同样走“怪”路线的魏如萱加持，与苏慧伦共同唱出张震岳旋律当中的浪漫精神。“致衬衫的闷热，治我身体的渴”，葛大为与苏清清合写的歌词，也充满了女性身体自主的意味，带出了苏慧伦骨子里少见的娇羞媚态。
在专辑中唯一一首由苏慧伦亲自填词的《与生俱来的黑》里，她甚至毫不回避人生里头最幽暗、最无常的阴霾角落：“生命，也不是直线啊……我允许冷漠，反而坦然，不勉强该对谁交代。”如此精辟的女性思考角度，我们又有多久没在主流的华语流行曲里听到过了？
《面面》的专辑A&R葛大为说，这张专辑早在开案之时，李宗盛大哥就曾经帮忙出谋划策，给予了一些建议与加持。在滚石年代就最会为熟龄女人发声的李宗盛，这次也为苏慧伦式的女性主义现实题材，添加了一把最温暖人心的柴火。
可以说，《面面》是很生活化、也很平实的一张专辑，却又处处流露出最朴实无华的可贵。我选择在深夜洗碗、做家事的时候，从头到尾把这十首歌好好听完，然后慢慢体会到《你会想念我吗》里“回到现实，好好生活”这八个字的真正意思。
如果《面面》是苏慧伦的最后一张专辑呢？如果《你会想念我吗》就是苏慧伦的最后一首歌呢？在葛大为的想象里，天蝎座的苏慧伦大概会这样回答：“你会忘了苏慧伦吗？如果你忘了，那就忘了吧！”这一句，其实也是很苏慧伦式的优雅离场道别啊。
前景未明的2020年，我们很需要有这样一张观照内心的《面面》，为谷底中的自己重拾一点信心。“不愿迁就的，它必然不属于我”，当我们学会欣赏自己的不完美，才能找回更轻盈自在的人生。苏慧伦这一次教会我们的是，回到现实，好好生活，比一切都来得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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