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福特· 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1979年公映的《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以一个巨大的爆炸轰响开场揭示了影片主题——越南战争。随着收录在影片原声带的大门乐队（The Doors）的名曲《The End》响起，银幕上一个火球吞噬了一片绿色丛林。

虽然《现代启示录》的背景设置在热带丛林战场，但影片实际的灵魂向导是威拉德上尉（马丁·辛饰）。科波拉这部电影的情节与约瑟夫·康拉德小说《黑暗之心》（1899）的情节密切相关：威拉德上尉被指派去搜寻一名驻扎在柬埔寨，传闻带有“极端偏见”的心理不健全军官科兹上校（马龙·白兰度饰）。

在影片刚一开场，我们发现威拉德在西贡的酒店房间里酗酒宿醉，他迷失了方向。通过一系列音画的灵巧剪辑，直观感受的放大，使场景照亮了威拉德的内心自我。吊扇的旋转声与直升机的力量产生共鸣，而后从威尔德的特写镜头转移到他私人生活中去瞥见战争带给他地狱般的阴影。接下来的跳切镜头，威尔德看起来像耍了一通空手道，最终却打碎了一面镜子。

总之，这场戏让人印象极为深刻，但这并不是最初的计划。那是在1977年的8月，科波拉和电影公司刚刚从菲律宾经历了15个月拍摄工作回到旧金山，并带回了大约125万英尺（236小时）胶片素材。

时任电影声音设计师和电影录音混音师的沃尔特·默奇（Walter Murch ACE美国电影电视剪辑师协会认证会员 、CAS 美国电影音响协会认证会员、MPSE美国电影音效剪辑师工会认证会员）被要求加入电影后期剪辑小组，其中还包括理查德·马克斯（Richard Marks 、CAS 美国电影音响协会认证会员）、杰拉尔德·b·格林伯格（Gerald b. Greenberg CAS 美国电影音响协会认证会员）、和丹尼斯·雅各布（Dennis Jakob）。

马克斯和格林伯格已经在这部电影上工作8个月了。格林伯格和雅克布之后离开了，而丽莎·弗瑞克特曼（Lisa Fruchtman ACE美国电影电视剪辑师协会认证会员），即将加入这个团队。

电影剪辑师、录音混音师 沃尔特·默奇（Walter Murch ）

在《现代启示录》中，科波拉设想了一部以传统方式开头的电影，并逐渐变得越来越“超现实主义”。因此，当导演与剪辑们开会来确定剪辑的具体内容时，他以不寻常的理由分配了这些任务。正如默赫回忆的那样：“弗朗西斯带我们出去吃午饭，然后说:‘在《现代启示录》中工作的任何人现在都疯了，这一桌人里我最疯的，因为我做这片子的时间最长。

但在剪辑方面，有一个进展，因为沃尔特是新来的，所以他还没发疯。”因此，默奇被派去剪辑影片的开头，从开场一直到著名的屠村场景，在这一场景中，采用了理查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的《女武神》（Ride of the Valkyries）一曲，而这一幕曾是格林伯格责任的。就像默奇说的那样，科波拉说:“我想让沃尔特剪辑第一部分，就是电影的前四分之一，那是最正常的段落，因为他是最正常的。”

但当面对开场8分钟的长镜头时，默奇采取了不同的策略。由于没有剧本指导他，他转向了一些不属于电影故事主线的内容，包括开场镜头和威拉德酗酒和空手道动作的素材。

“采用慢镜头拍摄只是为了记录电影中最真实的爆炸场景。”默奇说，“酗酒和空手道的戏是一种即兴表演练习，用来帮助马丁·辛更快的进入角色。当弗朗西斯在查看胶片素材时看到了这种状态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感觉，他发现可以用某种方式编织出一种电影的序曲，来塑造威拉德心态的主观意志。这就是弗朗西斯给我的挑战，也就是为什么我是‘最正常’的剪辑师！”

他补充道:“你在看的是一个人深处某种噩梦的挫败感（称之为创伤后遗症）回家也不能适应，在西贡糟糕的酒店房间，并远离他的搜寻目标，他即将动身重返丛林。”

默奇想要的是，在电影中其他容易忽律的细节密度和清晰度。“我总想找到这两个相互矛盾的段落间的平衡点，”他说，“观众在电影中能感受到，这家伙正在经历的战争创伤对他的全部影响，同时也必须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默奇为这部电影里持续工作了将近两年，他的剪辑任务开始从电影的前半部分，最后一直到“舢板大屠杀”段落。

到了1978年9月，默奇转换为音效设计师和录音混音师的身份，与声音剪辑师理查德·奇林恩，莱丝莉·霍奇森，帕特·杰克逊，麦瑞克·谢尔（MPSE），莱斯利·沙茨，莫里斯·斯戴尔，麦斯，以及莱斯·威金斯一起工作，并重新混录了理查德·贝格斯，马克·贝格，卡斯，托马斯·斯科特和戴尔·斯特朗普之前制作的录音。“这是我参与过周期最久的电影。”他说道。

拍摄过程也不是那么简单。默奇说，尽管总共拍摄了230天，但他只去了两次现场——1977年3月的一个周末，他从伦敦飞往现场参与制作讨论。“我的确呼吸了菲律宾的空气，抓到了这种情绪”他说，“在马丁·辛心脏病发作后不久，情况就更糟糕了，但他们仍然坚持拍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危机还包括马龙·白兰度严重发胖的身材，热带台风摧毁了布景，还有哈维·凯特尔（Harvey Keitel）被替换为马丁·辛后需要重拍的部分。

“经过三周左右的拍摄，弗朗西斯才意识到威拉德性格的强烈意志与凯特尔的积极个性并不契合，”默奇说，一部以行动为导向的电影变得更富有哲理。“马丁·辛重新塑造了这部电影，当时一些核心部门的主管离开了，所以采取了不同的做法。”

这些危机的后果就是——拍摄了超大量的电影胶片素材。由于对影片结局的不确定性，从来就没有开过一次全面的讨论会。如果这样做下去，默奇说，“片长可能至少要有六、七个小时。”默奇认为“对于大多数电影来说，‘极限片长’大约是145分钟，而《现代启示录》也不例外。”

那么，如何将6、7个小时的片长变成2个半小时呢？而面临挑战的是，当默奇于1977年8月加入时，希望这部电影将在12月前制作完成。即使四名电影剪辑师同时工作，他也怀疑这种快速变化的可能性，他对科波拉说，如果想在最后期限前剪成一个连贯故事，唯一希望就是重新引入威拉德的叙述旁白。

“约翰·米利厄斯的剧本是用旁白体写的，电影也是用这种结构拍摄的。”默奇回忆道，“但当我8月时问弗朗西斯时，他说，‘不，不会有任何叙述。’当时我们放弃了这个想法。”

默奇用自己的声音录下了这段被弃用的叙述旁白，而这段帮白还没被编剧迈克尔·海尔（Michael Herr）重写，并把它放进了电影里。结果这样说服了科波拉。“引入旁白叙述解决了我们缺乏叙事链接的很多问题。”默奇说道，“一个强大的他者视角，让你通过威拉德的眼睛和耳朵感受到这个世界，而在影片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船上的沉默乘客。所以，如果这个主角，他没有做很多事，也没有说很多话，那么这种情况下，似乎没有比叙述旁白更能让观众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个想法解决了很多问题，但最初只是为了加快电影后期的制作进度。最后期限的1977年12月到了，但直到1978年的8月，默奇才开始专注于后期声音的工作（其他后期工作都在同时进行）。他回忆道，科波拉希望能有一个革命性的空间混音，四个声道的混合，在整个影院周围环绕着直升机的轰鸣声。

但默奇认为，这次想法还需要一个核心声音，总共要有五个声道。“然后弗朗西斯说，‘我希望人们能感受到爆炸，而不仅仅是听到声音。’”默奇说道，所以我说，‘好吧，那我们就需要六个声道，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声道，它会是我们听觉的最低限度。我们称它为六音轨（多轨立体声）。现在被称为5.1声道，是这个行业的基本标准音频格式。

在拍摄中发现对白和声音素材都太少了。“威尔德完成任务的报告都是对白，到了库尔兹的村庄，大部分拍的也都是对话戏”默奇回忆道，“从威尔德上船到船停的时候，我猜98%的都是ADR（药物不良反应）。”

但默奇欣然接受了要“替代一切声音”的事实。从保存在军方图书馆的声音库获得音源，新的直升机声效被录制出来，听起来像是朝鲜战争或更早时候录得，我们不打算剪掉它。“弗朗西斯希望声音准确，在HI-FI音响中听到有人用AK47，那就应该是AK47的真实枪声，”默奇说，“我们搞到了这些武器和弹药，然后去一个偏远的地方，用所有正确的角度拍摄和录制了原始声音。”

默奇指出，“ battle on the Do Lung Bridge”（抢占龙桥）战役是声音制作的转折点，之后的声音就变得不那么自然了。“从一场战斗的正常声音开始，”他解释道，“兰斯（山姆·伯顿斯饰）和他威拉德一起下船进入战壕，，这时兰斯已经放弃了迷幻药，某种程度上，我们是通过兰斯的耳朵听到了那世界的声音。”机关枪火舌的扫射声被超现实的铆钉枪的声音所替代。

在同一段落中，随着一个叫做罗奇（Herb Rice饰）的士兵出现，声音场景也被清空了。“罗奇的想法是，他会像蝙蝠一样通过超声波回声定位，他能准确地知道哪里发出了声音”默奇说，这个角色用这能力去定位了一个越南士兵。

“所以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即使战斗仍在视觉上继续，观众开始选择性地听到那个世界，就如罗奇听到的那样。”他补充道，观众必须与这部电影合拍:“我们让观众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希望他们愿意接受看到爆炸声而不仅仅是听到声音。”

这样充满挑战的后期制作，不亚于一次战斗般的前期拍摄，但成就了一部153分钟的杰作。但默奇认为，这些制作上的挣扎是应当的。“这与影片的主题产生了共鸣”，他说，“这就是美国卷入越南战争的主题——痛苦，艰难，绝望。”

来源：http://cinemontage.org

翻译 ：rockyao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