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偶然

——孙浩谈水墨创作

阴澍雨

阴澍雨（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孙浩你好！［案边点滴］是一个谈创作方法的栏目，是把艺术观念落实到绘画本体当中，探讨具体的造型、笔墨技巧、工具材料等问题。当然也会上升到精神层面，采用比较轻松的方式来对谈。今天想请你来谈谈具体的创作实践，你本科从鲁迅美术学院毕业，至今，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对稳定的水墨画法，你的技法来源是什么？是本科经历的专业训练吗？

孙浩画室一角

阴澍雨：那你当时就选择画写意了吗？

孙浩：我什么都学，但肯定有自己的喜好。王盛烈的《八女投江》对我影响挺深，他的方法是新中国美术那种西方造型与中国画的水墨相结合。

阴澍雨：现在来看，你绘画中比较严谨的造型、雄强的水墨表现、还有英雄主义的倾向，是不是本科时候就形成的？

孙浩使用的绘画工具

阴澍雨：后来你读研究生的时候，画了一些悬浮的人，现在画马，你的笔墨方式前后是一致的。以我的观察，你用墨比较肯定，湿重，控制严谨。这样的手法到研究生的阶段已经比较稳定了吗？

孙浩  欢喜  纸本水墨  145×365cm  2015年

阴澍雨：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你还用各种染色剂，用颗粒状的材料，这跟你当时学综合材料相关吧？

孙浩  吉祥  纸本水墨  145×365cm  2015年

阴澍雨：这两种思路在你作品中都有吧？

孙浩  青  纸本色素  200×200cm  2008年

阴澍雨：有一个时期设色很多，用纯的蓝色来画，也有几件是代表作，而且我记得画的尺幅比较大。

孙浩：是陶瓷上用的色素。

阴澍雨：用陶瓷颜色画在纸上？

孙浩  远方  纸本色素  200×150cm  2008年

阴澍雨：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方法还很特殊，在玻璃上处理是吧？

孙浩  苍穹  纸本色素  200×200cm  2009年

阴澍雨：你想要打破它。

孙浩  六识  纸本水墨  60×90cm  2020年

阴澍雨：现在你画的造像、马，就是从局部开始画？

孙浩：对，从局部一笔一笔拼起来的，基本上一遍画成。这种画法调整的余地不太大，一次性画成，因为它没法积墨，一积墨就不明确了。

阴澍雨：画面中冲渗和流动的肌理都保留着，你是怎样控制的？

孙浩  般若  纸本水墨  123×80cm  2021年

阴澍雨：我用的是半生熟或者纯熟的纸，但也是要一笔到，包括边缘、体感、结构。

作品《献给你的一切》绘画步骤图1-4

阴澍雨：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你这套语汇非常有难度，有随机的东西在，但它必须是严格控制下的随机，这个就难了。

作品《献给你的一切》绘画步骤图5-8

阴澍雨：你基本上一遍就画出来了，但塑造得跟雕塑一样。

孙浩  献给你的一切  纸本设色  300×200cm  2019年

阴澍雨：可不可以这样说？如果说把一个形体里面各部分，比如说胳膊、头、面孔这些，在每个小范围之内局部塑造，然后把它组成大的形体。

孙浩  相濡以沫  纸本水墨  97×120cm  2013年

阴澍雨：现在我们就具体聊聊画马这个系列。马这个题材是中国画的一个传统题材，当然西方艺术也有，为什么会选这个题材呢？

孙浩：画马最初是有偶然性的。

阴澍雨：是不是遇到马年，藏家给你订单让你画马？

作品《奔腾年代》绘画步骤图

阴澍雨：开始马本来是画里的配角，后来就变成主角了。

孙浩  奔腾年代  纸本水墨  266×333cm  2020年

阴澍雨：如果太小的话，水墨流淌的方法就很难实现吧？

孙浩：太小就局促了，显得抠抠搜搜的。

阴澍雨：横构图的《万水千山》是你的代表作吧？

（请横向观看）

阴澍雨：这个题目是个场景，就像你开始说的，有主题在里面。

孙浩  踵事增华  纸本水墨  138×97cm  2020年

阴澍雨：像电影宽银幕镜头一样。你大幅面的创作里面，就把马作为一部分情节放在场景中，可以这样理解吧？

阴澍雨:《青春的纪念碑》的情节也有一定的寓意吧？

孙浩  青春的纪念碑II  纸本设色  277×145cm  2018年

阴澍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很多画面中都有一个纯色的红布出现，那个符号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

孙浩：我对红色有民族情结，我喜欢简洁、单纯、对比强烈的画面，红色代表激情、热血，有英雄主义的感觉。

阴澍雨：代表东方的、中国的？

孙浩  青春的纪念碑II  纸本设色  280×227cm  2018年

阴澍雨：这个颜色上面也会有一些明暗，我发现你有意识都给它削弱了。

孙浩：我想让它更整合一些、平面一些。布褶也能传达情绪，如刚硬的褶和柔软的褶，布的质感也是为了马的气质，烘托画面气氛。

阴澍雨：现在来看你画面色彩很单纯。

孙浩：黑、白，加红或者一个其他颜色。

阴澍雨：我记得有一张马的绳索留一道白，就是变成了一道白线。这么深的背景下面，你留的这道白线有没有特别的技巧呢？

（请横向观看）

阴澍雨：国画的留白就是留出来的，西画的留白是塑造出来的，可能在重颜色上面再画上白颜色。

孙浩：比如说我画马瞳孔的高光，它就是纸的本色，而且那个纸色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是统一的。

阴澍雨：那你的画面当中肯定是没有白颜色，对吧？

孙浩：极少。我觉得水墨画里白是挺慎用的一个颜色，用不好会有点脏。

阴澍雨：现代绘画里面作底很多，你这个黑色的底就是涂墨吗？

阴澍雨：所以说你的底上面不需要有变化，就需要均匀，是这样吗？

孙浩：对，还是让它简洁一点，有的时候我也会处理背景的变化，去塑造体积和空间感，但还是次要的，首先不是空间，所以我觉得还不如就屏蔽掉。

阴澍雨：可不可以说你的作品当中已经没有直接勾线的地方了？

孙浩：很少，独立的线不太适合我现在想要的感觉。特别强化线的时候，背景和主要物体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太流动。所以我基本上是靠没骨来表达边缘，或者没有边缘线，就是用水墨自然的渗透与背景融合在一起。

阴澍雨：除了画马之外，还有哪些其他类型的作品？

孙浩  百年孤独  纸本水墨  120×97cm  2020年

阴澍雨：有一个哲学思考在里面是吧？

孙浩：如果要硬说有，我觉得有点做作，但是有一点那种感觉。佛是人的至高境界，动物如果从佛学的角度去说它也是轮回的灵魂。不管是动物也好、是人也好、还是佛也好，都是一个载体，承载的是灵魂，灵魂承载的是精神，是哲学上的追问吧。

阴澍雨:《于无声处》这件作品体量很大，是组画吗？

孙浩：不是组画，是一整幅，14米乘3米左右。

阴澍雨：这件作品就没有作底。

孙浩  于无声处  纸本水墨  280×1400cm  2016年

阴澍雨：说到泼墨，你这是怎么泼的？这么大的画，拿水管子冲的？

孙浩：我用脸盆和水舀子，拿脸盆是最好的。因为我的画在画砧墙上，立着画的，我就直接往上泼。先把画喷湿了再朝上泼，然后倒墨、倒水，就这样互相冲。

阴澍雨：就是翻来覆去地冲？

孙浩  雷霆八骏  纸本水墨  170×377cm  2020年

阴澍雨：所以，只能挂在那儿。

孙浩：还好我有个升降机，可以站在上面往下冲水，也挺费劲的，来来回回打水，一遍遍泼，就是想要那种历史遗迹的效果。

阴澍雨：这两年疫情，还在画大作品？

孙浩  风雨情诗  纸本水墨  97×180cm  2015年

阴澍雨：这些题材相对比较成熟，一看就是你的符号。

孙浩：我也在尝试一些没画过的。找资料、找照片、找形象，你总会选择一些特别适合你表达的。

阴澍雨：最后一看什么样的人就会选择什么样的形象，语言方法也是一样。

孙浩  不坠青云  纸本水墨  138×97cm  2021年

阴澍雨：总体来讲，我概括一下就是你的技法给人的感觉是应该有特殊的处理方式，但是按你所说的没有什么特殊方式，就是一笔一划的严格控制的。

孙浩：一笔一笔拼起来的，也不像别人想象画得那么快。

阴澍雨：是不是有的时候画作需要晾干再接着画？

（请横向观看）

阴澍雨：还是画大的过瘾吧？

孙浩：能抡得开，能抒发的东西就特别多。为什么那幅站在水边的画都得和真马、真人一般大，石头也得和真石头一边大，因为它必须要大到那个份儿上我的情绪才能伸张得出来，才能身临其境。如果把它变成一张很小的画，感觉就不对味儿了，这不是要以小见大的事。

阴澍雨：长远来看，你的绘画语言还是会沿着目前的雄强、浑厚方向往前推吧？

孙浩  白色的黑I  纸本水墨  130×97cm  2018年

孙浩  白色的黑II  纸本水墨  130×97cm  2018年

孙浩  人体1  纸本水墨  140×90cm  2020年

孙浩  人体2  纸本水墨  140×90cm  2020年

（案边点滴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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