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的“幻乐一场”演唱会已经过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关于她表演的争议并没有尘埃落定的意思。

对于王菲的演唱会，音乐人龚琳娜在微博上是这样说的：昨晚看了这个，我很难过。音色丢了，气息没了，音准走了……唱歌好不好与过去的成绩无关，与今天的感冒无关，与是不是坚持不懈的专注和努力有关。

微博上有人评价说，年度十大车祸现场，王菲Top5妥妥的，尤其是匆匆那年，集合了走音，抢拍，破音为一体……就算你是一个非专业的路人甲，只要你喜欢音乐，你都能听出来，王菲的演唱会有多糟糕。

路人甲批评王菲，没有人会在意，但圈内人士公开批评王菲，这是非常少见的。她的丈夫老锣写了篇《明星会过气，艺术会永存》的文章，这一下事态就向着升级化的方向发展。

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如今还有媒体在采访龚琳娜，王菲的粉丝们依然在龚琳娜的微博下叫骂，不知是王菲的热度太高，还是龚琳娜的批评太狠，总之这是一个有点疯狂的世界。 

作为一代乐坛天后，王菲的粉丝数量是难以计数的，为她呐喊助威和叫好的圈内好友，以及嗷嗷待哺的乐评人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大家都等着收割一波友谊或者金钱。本来挺好的一个皇帝的新装展演会，因为龚琳娜这一嗓子，所有人都没有了吃饭的胃口。

这些人都在问，你龚琳娜何德何能，凭什么批评王菲？

那些认为王菲不能批评的人士，他们有两大逻辑——首先，王菲比龚琳娜的名气要大，天后的粉丝是后者的不知道多少倍；其次，龚琳娜之所以有今天，跟王菲当年在社交平台上推介过她的歌曲是分不开的。他们一边痛骂龚琳娜是炒作，一方面嘲讽她是白眼狼。

龚琳娜批评王菲，谈论的是专业问题，而非人身攻击，在专业问题的层面上，龚琳娜完全有资格去批评王菲。龚琳娜从不掩饰自己对王菲的欣赏，但那仅限于过去，那个朝气蓬勃唱功卓绝的王菲。这么多年，龚琳娜通过自己的艰苦努力，已经成长为一个艺术家，而不仅仅是一个歌手。她认为一个歌手完全可以成为艺术家，她始终用艺术家的标准来自我要求，她希望自己喜欢的王菲也是这样。让人感到惋惜的是，王菲早已经不是那个王菲，这也是龚琳娜批评王菲的根本原因。

说白了这是一个艺术标准的争论，而在某些人看来，艺术是个屁，只要王菲站在那里，她就是一块纪念碑。这不是一个讲道理、有标准的社会，很多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强词夺理。我们从一个中立的角度看，这些年与王菲有关的新闻是什么，是各种各样的情变离婚，是她女儿窦靖童，唯独音乐消失不见了。

我们不用艺术家的标准来评价王菲，就算一个歌手的标准，王菲的表演都是对不起现场花钱买票的歌迷。尽管微博上都被粉丝们“依然爱你”的告白刷屏，但我们应该清醒地看到，这就是一场圈钱的演唱会。演唱会初始定价1800、5800和7800元三档，最高被炒至单张60万元，真正想看王菲演唱会的很多歌迷是无力承担的。

王菲很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练功，以至于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就算最铁杆的粉丝，也只能用年龄、感冒和情怀为偶像做殊死的辩解。年龄根本不应该成为借口，一个歌手四五十岁恰恰是人生最成熟的阶段，贵为一代宗师的罗明戈和卡雷拉斯70多岁还在努力练功，还在举行演出，要知道美声唱法比流行唱法要难多了。

这三个借口里，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情怀，它是懒惰者的避难所，是一剂杀死艺术的毒药，是丹青铁卷黄马褂，是掩饰自己无能的免死金牌。不是龚琳娜配不配批评王菲，而是王菲的表演就快配不上龚琳娜的批评了。

疏于练习就敢出来圈钱的王菲，就快跟中国摇滚三十年巡演中那些骗吃骗喝的摇滚老炮儿一样了。不少老炮儿跟王菲都是认识几十年的好朋友，她可真是没有错过时代的任何一个步伐啊。

王菲让我想起窦唯，关于他们的婚变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那就是窦唯是如假包换的艺术家，而王菲只是一个歌手，或者说娱乐明星。窦唯在内心是瞧不起娱乐明星的，而艺术家同娱乐明星的一大差别在于——艺术家需要不断突破自己的边界，成为新的自己，这同佛教的修行在某一种层面上是契合的，永远不满足于现状和拒绝原地踏步。

涅槃乐队的主唱科特柯本怎么说来着，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所以柯本在很多人眼中是一个艺术家，而不是什么娱乐明星。而娱乐明星是另一种存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成名立腕，然后就是不断复制和重复自己，一种娱乐流水线产出的自动化行为。粉丝是这个世界上最乌合之众的玩意儿，他们是最惧怕改变的动物，明星的存在既满足了他们对自己人生一夜成名的幻想，又满足了他们对现世安稳的期待。

窦唯和王菲对人生的追求是不一样的，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分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他们都是佛教徒，但对于佛教的理解也是不同的，窦唯真正领会了自我升华的奥义，而王菲不过是朝阳区那些追逐仁波切的明星中的一份子罢了。

有意思的是，王菲自己何尝不是音乐圈的仁波切呢，她的演唱会就是一次供养仪式，有多少信众顶礼膜拜期待开光。前段时间有影评人因为对《长城》失望透顶，声称张艺谋已死，其实何止张艺谋死了，王菲也死了。

在一个成熟的商业社会中，越是像王菲这样的巨星，她的表演越要达到与其身份相匹配的行业标准。作为提携过自己的人，龚琳娜肯定跟王菲没仇，甚至还心存感激，但她仍然敢指出王菲的不足，可见此人对艺术有多较真。

可惜在这个主仆关系大行其道的社会，什么标准都难敌人情世故。无论是演艺圈，还是绘画圈，最终到最后都变成了爷爷们带着孝子贤孙玩的四世同堂圈。在这里你看不到什么真正尖锐的批评，最多就是为了利益的撕逼大战，无论是歌手还是批评家，大家早就混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利益共同体。一个明星要养活多少人啊，他们联合起来一起发财致富。至于那些顶礼膜拜的脑残粉，他们早就是爬行在朝圣路上的行尸走肉，连糊弄的程序都可以省略了。

中国的演艺圈，就像其他千千万万的圈子一样，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最终成长为一个个怪胎。这些怪胎身上长满了脓包，却没有人去挑破，最终挑破这个脓包的竟然是龚琳娜。就冲龚琳娜的这个勇气，我们也应该鼓掌。

有人说龚琳娜这是炒作，我倒觉得如果这是炒作，这个成本也太大了，谁都知道王菲的江湖地位，试问得罪王菲好呢，还是像孙燕姿那样适时地送上肉麻的恭维更棒呢？相信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风险比，都明白做孙燕姿要讨好地多。

退一万步说，就算龚琳娜的批评有利己主义的动机，那么这件事情还是引发一连串积极的思考，那就是我们这个国家还存不存在批评的土壤？

贵国的文艺批评家们应该感到羞耻，你们该干的事情，竟然都让龚琳娜给干了。所以这片土地上没有批评家了，真正还想批评点什么的人，只能懂音乐而不能混圈子，否则就算拿那点熟人的人情，你都很难下得了手。

从心理学上说，惧怕批评的人，他的自我价值感往往都比较低，他们特别需要明星们的光芒加持，领导们的权力庇护，特别在乎别人的看法。批评往往会让他们从一个满足的极端，到一个崩溃的极端，我们生活中有多少人名不副实，其名气和自信多半是圈子里的互相吹捧而营造的，其实他们自己都知道自己没那么好。

王菲曾经很好，但王菲也无法逃出圈子文化的魔咒。她的粉丝们不会这么想，他们咒骂龚琳娜是小丑。这很容易理解，龚琳娜破坏了他们心中曾经的美好，他们陷入到巨大的自我怀疑中而无法自拔。

在绝大多数时候，什么样的明星就会聚拢什么样的粉丝，什么样的粉丝会滋养什么样的明星，其圈内文化大体也是一样的，大家都在一片安定祥和中正步向前走。这种圈子文化实在太可怕了，它就像雾霾一样笼罩，让本来应该是专业领域的探讨，很容易上升成批评者是蓄意人身攻击的阴谋论调。

昨天的金球奖颁奖典礼上，梅姨怒喷特朗普，有人说美国娱乐明星真艺术家，连总统都不放在眼中。更有甚者说，中国什么时候也出现这样一位，你们谁敢？我想说的是，贵国先把文艺批评给解决了吧，连歌唱不好都没人敢说的圈子文化中，你还谈论政治？你还敢拿领导开涮？你是没吃饱就觉得自己顶着了？

我们应该感谢龚琳娜，是她激活了一潭死水的音乐圈。

不是惹人生厌的龚琳娜太多，而是惹人生厌的龚琳娜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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