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哥这个人你10年不见他,给他打个电话,他还是原来那个人,对你的热情一样的。不用去刻意经营什么。别人欠他的他有时候就忘了。”
文 / 杜祎洁 图 / 尹夕远 编辑 /卜昌炯
老狼应该还记得那个日子,1994年6月24日。那天,国家教育委员会和央视联合举办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学生毕业晚会,面向全社会直播。主持人是杨澜和程前,代表北外登台的何炅表演完他的小品后,留着中分长发、身着白衬衫的老狼登场了,他安静地坐在台上,轻拢慢捻地抱着吉他唱起: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这是老狼第一次在电视节目中亮相,节目信息一栏里尚写着他的本名——王阳。当年他26岁,一首《同桌的你》之后,他迅速从一个小圈子里的校园歌手变为大众偶像。
灯光暗下去又亮起,再度出现在公众视线的老狼已然48岁,成了半个“白发的先生”,舞台也由青涩的大学生晚会转移到一档真人秀音乐节目。在小鲜肉、黑丝袜、超短裙、劲歌热舞和失恋情歌中间,他依然不温不火地唱着安静的民谣。
他没有改变太多,头发依旧中分,眼神温暖澄澈,只是声线里多了一份沧桑。
作为旧唱片时代的红人,老狼在唱片产业陷入低迷的这些年跟着一起沉寂了很久。他坦承自己“有一点过气”。除了每年的音乐节、专场演出甚至房地产秀,他几乎淡出了公众视线,平素走在大街上或者带儿子去儿童乐园俨然一个路人甲。
《我是歌手》重新把他从人群中打捞了出来。他又开始回到从前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也不敢再带儿子去一些公众场合,有时候被人合影,一抬头儿子就跑不见了。
大众的集中关注某种程度上让他恢复了旧日的光鲜,他却谈不上喜欢。相对而言,那种被遗忘的感觉要让他更为舒服自在,无需顾忌什么,更不用深思熟虑,任由生活自然流淌。
告别传统唱片后,音乐在这个大数据时代找到了新的玩法,而提携了苏阳、马条、万晓利、李志等一众新时代民谣歌手的老狼,大部分时间仍沉浸自己过去的格式里。
一个文艺中年的日常
“狼哥这个人你10年不见他,给他打个电话,他还是原来那个人,对你的热情一样的。不用去刻意经营什么。别人欠他的他有时候就忘了。”民谣歌手马条告诉《博客天下》。
在他和朋友们眼里,老狼最明显的改变不过是发色,以前是黑色,现在是亚麻色,因为有白发了。
采访约在北京东五环附近的一家餐吧,老狼啜着自酿啤酒、嚼着烤串,前后点了八根烟,说两句呵呵乐两声露出牙龈,没有分毫正襟危坐的客套。
他穿一件有毛边的黑T恤、一条破洞牛仔裤,蹬一双黑灰色匡威,完好地保存着一种多年如一日的散漫气质。
一曲成名让他一早就脱离了柴米油盐的烦恼,但他对如何经营自我或成立公司并没追求,也从没考虑过商业回报的最大化。他的手机是一部老款的苹果5S,一辆奥迪A6开了十多年。
他没有经纪人,所有琐事都是自己和一个助理打理。乐队需要一把吉他,就找了一个吉他手;需要一个口琴,就又找了个吹口琴的。出道至今,他保持着慢悠悠的生产节奏,一共只发行了3张唱片。
他称自己属于特别迷糊和不称职的制作人,总想尝试各种不确定的形式,一张专辑做两三年。偶尔兴致来了想写歌,但一想到创作过程中那种专注的痛苦,内心挣扎一下写两行也就搁置了。
他不是一个爱玩命的人,什么事好像都影响不了自己去做大的改变。他从不刻意去规划什么,也没有拼命要从这个世界上抓一点什么来的焦虑,生活和工作都随遇而安。
妻子潘茜是他高中时的女友,也是他的初恋,两人的感情已经走到第三十个年头。潘茜喜欢他的发型,他就任由其自由生长,20多年也没换。
这些年来,除了音乐,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生活本身。要么出去旅行、爬山、探险,这是他从小的梦想,为此他去过非洲、登过珠峰、爬过乞力马扎罗;要么在家看书、听音乐,他有很多藏书,对非虚构写作有兴趣,长期关注各种独立音乐人。
马条称他为“准文艺中年”。他听过的很多唱片都是在老狼家被安利的:歇斯底里的GALA、王威的《兔子》。老狼常说的一句话是:“哎,马条你听听这个,巨牛逼。”
“他的兴趣点就在这儿,这是他的爱好,不是商业运营。我、苏阳、万晓利、宋冬野、马頔没火之前,那些demo全在狼哥家里。”马条说。
大院子弟出身的老狼从小接受的是墨守成规、按部就班的教育理念,父亲是中国航空航天部总工程师,母亲是中央广播交响乐团团长。上大学时,为成全家人心愿他放弃了哈工大的录取书,以比第二名高出260分的入学成绩进入北京联合大学无线电专业就读,同窗里有后来成为作家的石康。
那时的他就已经有了强烈的文艺倾向,读马尔克斯、米兰昆德拉、普鲁斯特,还和高晓松玩起了乐队。
后来通过石康又结识了作家杨葵、编剧唐大年等文化圈的世家子弟,文艺青年内心的小火苗使得老狼特别向往知识分子。唐大年当时在安定门有一处房子,大家经常聚在那儿喝酒、聊天、搞沙龙、谈艺术,他自嘲“跟听天书一样”。让他深有感触的是,那个年代大家保持着一种无所事事、理想幻灭的状态抱团取暖,以无业为荣,现在人们却铆足了劲儿以创业为荣。
受1990年代文化圈的影响,老狼身上有一种典型的怀旧文艺气质。乐队吉他手杨颖彪常跟老狼一起听摇滚乐,他眼中的老狼特别喜欢Pink Floyd、Peter Murphy 这种70年代的经典摇滚乐,以及一些“特别非的、概念化的、有迷幻色彩的”元素。老狼钟情于郁冬、Sigur Rós ,莱昂纳德科恩、红辣椒、Radiohead,微博上分享的音乐也五花八门:硬摇、爵士、电子舞曲、布鲁斯,热门的冷门的独立音乐人。
对于音乐的多元审美使得老狼非常善于发掘民间歌手。没事干的时候,他会开着车在胡同里乱转,看哪个Live House人多就一头扎进去,遇到喜欢的歌手就在那儿一直听。他更关注音乐本身,而非音乐人的名气大小。
民谣歌手苏阳刚从银川到北京时人生地不熟,老狼看他晚上一个人待着,就带他去CD Café 玩儿,这是京城爵士乐演奏的“绝对现场”,刘元常在那里吹萨克斯。
对老狼来说,Live House的趣味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和真实。演出者状态不好演得特屎,场面就会失控,演得好底下的人则特别发泄。李志在愚公移山做“工体东路没有人”专场,唱了很多“屎屁尿”的歌,人群在底下大声喝彩、起哄,老狼觉得这种真实的反馈特别逗。
“很宽很厚像真正的北京城”
朋友圈里,老狼一向以好人缘著称,熟悉的人都唤他“狼哥”。身边的哥们很多都有十几、二十多年的交情,有发小、大学同学、搞音乐的、搞文化的、驴友等。他甚至和一些歌迷成为了长期的朋友,眼看着他们结婚、生子。
“都是真朋友,不只走形式。你跟一个明星以诚相待是很难的,但他没拿自己当明星。”鲍家街43号前主音吉他手龙隆对《博客天下》说。一般艺人出门都众星捧月,老狼却会主动、非常自然地替乐手拿琴、提箱包。
摄影师高源去年有一场“中国摇滚十年”摄影展,记录了20世纪90年代中国摇滚由盛而衰的影像,里面有很多老狼的身影。杨颖彪称北京城所有最老的rocker,“全都跟狼哥特别好”。
马条第一次见老狼是超载乐队的李延亮带着去的。当时老狼住复兴门,听了马条的卡带觉得不错,来了兴致,一直跟他聊,聊完了又带着大伙去小饭馆吃北京炖吊子,给马条留下了“特别随和”的初印象。
苏阳性格内向,跟陌生人话少,跟老狼在一块却觉得特放松,没有压力。“他跟我们在一块像是大哥的感觉,总是可以帮助答疑解惑。”音乐制作和乐队上不懂、没经验的事儿,老狼都会给出主意搭一把手。老狼却很少让他们帮忙,或者抱怨事情不好办。
2001年马条遇到些困难,老狼知道后直接带着他找到一个提款机,取了5000块钱给他,说你买几身衣服。那时候取款机每天最多只能取5000块,马条很感动,没说什么就把钱装进兜里。过了三四年马条去还钱时,老狼已经忘了,“他说你丫还记得这事儿啊”。
“用大哥形容有点儿江湖,用良师益友又有点儿文绉绉的,他也是有家有孩子的人,(我们)就像亲人一样。他特别关心我的生活,经常问我你儿子怎么样,你和你媳妇吵架吗,你们家阿姨好不好,你们家阿姨做菜怎么样。”马条说。
平时马条开个专场,李志发布个什么,万晓利弄个什么,民谣在路上有什么事,自然而然都会叫下老狼。没事时,老狼也很愿意和朋友们聚聚,喝两杯、吹吹牛。不过他不太习惯成为饭桌上的话题主导者,爱听别人说,这一点跟他的朋友高晓松完全相反。
在熟悉的人面前,老狼很能开玩笑,喜欢“打岔”,不太爱聊特别正经的话题。微信朋友圈里他喊李志“网红”,管小河叫“河仙儿”,叫张玮玮“玮哥”。最近万晓利弄了一个乐队叫横切面,老狼、马条、苏阳表示要弄一个乐队叫刀削面,“要削他们”。
民谣歌手张玮玮觉得老狼“很宽很厚像真正的北京城”。他喜欢跟大家融洽相处、让别人放松,不希望身边有人被冷落。他认为这种真实与松弛来源于老狼自身的安全感、稳定性和自我满足。
“狼哥不是纯纯的一朵小花朵、小绿叶飘荡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如果他要去迎合某套规则他是完全明白的,不过他有他的选择。他的谦卑不是那种没有底线的,首先自尊自立已经做得很好。”张玮玮告诉《博客天下》。
这种拎得清在老狼的为人处世上也有体现。他会被有才华和有态度的人吸引,却对带着功利目的的社交没什么兴趣。结识的各色女演员和女歌手,有些人一看就是想认识俩名人,“那个可能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对身边友人的商业套路他有着自己的判断和认知:高晓松是灵机一动、情绪化的;宋柯理性,有着敏锐的商业判断;卢中强像游击队,有情怀理想但是特别不稳定。很多事情他劝马条不要去做,说他不是那块料,好好搞好音乐就什么都拥有了,也不会在意这话马条爱不爱听。
在苏阳看来,老狼很淡然,身上没有抱怨的东西和行业混久了的油腻劲儿。温文尔雅但说话挺直、不磨叽,不会去阿谀奉承或者说场面话。
排练的时候乐手出了错,老狼也会有脾气:“哎干吗呢,怎么弹的呀,你这个节奏不对我怎么唱啊。”有次在唐山演出快上台了,他在后台给乐队交代事情,突然有个记者冲上前来要采访他。老狼当时就急了:“你们丫能干点什么啊,我正在交代工作呢,你们等一会儿。”
“经常像小孩一样感性。”马条回忆起有次老狼在西安唱《恋恋风尘》时万晓利冲了上去,他大吃一惊,唱着唱着抱着万晓利就跳起来了。还有一次,老狼在四川演出正唱着,不知谁放了个礼花砰地就爆了,惊吓中老狼对着麦嚷了句“我操”,下面好多人都听到了。
远离娱乐圈核心给老狼带来了状态上的某种自由,但他也自认为身为一个艺人非常不专业,缺少对于投资商团队的责任心。
之前签约华纳唱片时,他跟时任华纳中国区常务副总经理和音乐总监的宋柯多有争执。宋柯觉得娱乐行业的艺人就应该保持曝光率,有义务跟媒体和歌迷做一些互动。
但对于过多的曝光甚至借机炒作,老狼心底一直比较怵,他崇拜的那些音乐家更在乎的是作品本身和内心的东西。
对大众关注的逃离或许跟他敏感的心性有关。老狼自认为情商不高,不擅长呼应观众的反应。近年来他很少面对媒体,在一个自媒体遍地开花的年代,他也不太愿意去面对和承受网络上鱼龙混杂的评论,觉得这些喧嚣会对自己的心理产生影响。
这两年他也想开始有一些改变,做一些新的尝试。他一直念叨那个年代的好些作品被《同桌的你》的光芒掩盖住了,他想对那个年代有一个交代。目前他正在启动一个致敬校园民谣时代的翻唱项目,找来像宋冬野、曾轶可、李志等新一代音乐人去翻唱高晓松、郁冬、沈庆、金立、丁薇等人的作品,包括北大《未名湖是个海洋》里没有红起来的歌。
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他来自我的心
参加完《我是歌手》后,今年5月,老狼在青岛举办了一场不插电小型演唱会。舞台上的他话一贯的少,但放松了很多,在架起的话筒前轻微地扭动着身体,不时撩拨自己的长发,兴起时会像摇滚歌手那样狂甩一通蹦跳着。
演出结束后,乐队成员的庆功宴一直持续到午夜两点,大家一边碰杯一边扯着闲篇:
“分给我快乐的往昔/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如今再没人问起/如今……(和音)到最后4句我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我是《来自我心》弹嗨了。”
“来我我今天真的也走心了,吹(口琴)的时候整个人是在里面的。”
他们中有一些人在初中时就听过老狼的歌。从5人到12人,这支乐队已经和老狼合作了10年,每年有几十场演出。
老友龙隆一直认为老狼有一个摇滚的心态,但没有得到释放。他觉得老狼很适合以乐队主唱的形式继续音乐生涯,于是在帮老狼做完第三张唱片的编曲后,就搜罗乐手为他组了一个乐队。从此老狼不再单打独斗地唱商演。
12人乐队跟着老狼上了《我是歌手》。对参加这类节目,老狼起初近乎厌恶地排斥,近两年比较火的真人秀大多让他失望,他认为不真实。但最后他还是没经住朋友的劝。今年2月他跟随乐队出国演出,在温哥华的一个赌场里他接到宋柯的电话:“你再考虑考虑,就当是玩一趟挣个演出费。”他又琢磨了下,“反正就五首歌,是好事又能挣钱,管他呢”,于是就拍了板。
老狼并不是一个容易说动的人,很多事情他有着自己的坚持。他的微博评论只有他关注的人才能回复。高晓松在第二期节目做帮唱嘉宾时劝他把评论开放,不然显得特别怂。老狼却觉得微博更多的是自己的私人分享和收藏,他并不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要去跟网友互动。
他认为高晓松内心比自己强大,在这个“全民狗仔的年代”做得游刃有余,自己主要就是自我消遣,过个人的自在生活。
《我是歌手》是一个竞演节目,不是一个讲求谦让的舞台,老狼对此并不刻意迎合,只唱自己喜欢的朴树、高晓松、郁冬、张玮玮。在“通利福尼亚妇女作家顾问团”的主意下,总决赛他攒来了中国摇滚界黄金年代的半壁江山,一同演唱悼念唐朝乐队贝斯手张炬的那首《礼物》。除了许巍、张楚,当初合唱这首歌的全班人马悉数就位。
“很多人在我们所谓的音乐道路上慢慢掉队离开了。实际上我是想时隔多年之后大家因为一首歌放下成见和芥蒂,重聚来纪念这些人,把它作为一个礼物呈现给观众。它的意义已经超越了所谓比赛。我想象中如果是全阵容出现,我一句不唱都可以,跟观众一块坐底下哭。”老狼对《博客天下》说。
播出后他也曾在意电视转播传达的短板以及网上“车祸现场”等负面评论,后来觉得做成这件事本身比这个那个都重要,真正被打动的那一批人在意的是青春时代飞扬的感觉。他是一个感性的人,即使现在在家听《礼物》、《时光流转》这样的歌依然会哭得稀里哗啦。
像去年的李健一样,参加完《我是歌手》,老狼的身价涨了,演出日程密集了起来。街头的灯箱里,他跟李宇春、郑秀文、张震岳等出现在同一场演唱会的广告里。
他不否认节目给他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利益,却感慨现在这个时代“人红是非多”。他依然抗拒媒体蜂拥而上的采访,觉得这些年也没做太多的努力,只不过是因为一个节目曝光又被大家关注。
这么多年来,他并不厌倦被赋予的标签,却从未以此名义去发起什么,觉得自己不过是角色扮演,被推向了校园民谣代言人的位置,无形间掩盖了那一批创作者的真实状态,一直心怀愧疚。同行的那些没有成名的人日后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心里却一直对音乐保持着热度,这种内心的满足和慰藉,是他最看重的。
“哥们都想退出这个行业不干了”
年近半百的老狼并不排斥新生事物。他有Kindle,用淘宝,爱上B站看冷门电影,也去豆瓣听独立音乐人。
平时乐队想尝试新的曲风,比如把布鲁斯、摇滚、爵士的元素糅合在一起,他也非常愿意接受。这种对新鲜事物和随机性的好奇,他笑称“可能跟射手座也有关系”。
《我是歌手》中,老狼曾经想找李宇春帮唱一首二次元神曲《普通disco》。“你知道二次元是什么吧?二次元就是动漫人物的那种,据说有一个领袖式人物,就是如果所谓我们这种三维世界的人进到二次元的话,你得经过他的认可才行。”谈起“二次元”话题,他毫无隔阂感。
年龄相仿的龙隆感慨俩人都变老了,最大的幸运是虽然都快五十了,反过来看很多三十多岁的人显得比他们还老。
时间却以另一种形式沉淀了下来。在红极一时的九十年代,年少轻狂的老狼浑身洋溢着牛逼哄哄的感觉,瞧不上晚会歌手,看不起在行业里不惜一切代价去钻营的人。人到中年,少年时代的自我膨胀被岁月捶打为同理心,他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有意思的一面和存在的意义,多数时候我们并不了解其他人的生活和心态。
“唱一首歌爱一个人过一生”,多年来被外界奉为爱情楷模的老狼特别抵触这种说法。历经多年感情的起起伏伏后,他逐渐感受到爱情这两个字的复杂性。
“老狼”这个名字源于他的妻子,具体来由俩人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中学谈恋爱时约着去什刹海散步,冬天的湖面结着冰,夜里四下无人,老狼会在岸边喊两嗓子,从远方传来了类似狼嚎的回音。
少年时代的爱情观更多地被荷尔蒙左右着。人到中年,他不再追求那种戏剧化和激烈的生活方式,选择了平平淡淡。这种感受他很难描述,里头有一种特别亲密的感觉,俩人的生活已经完全交织在了一起,在一种熟悉的默契中,互相又能够给对方带来不一样的感觉。“它不太像是‘爱情’,却也挺美好。”
老狼和狼嫂彼此保持着独立的人格,这是他觉得这么多年走下来,俩人能够维系得挺好的原因。他眼中的妻子有自己的人生观、事业和生活方式,对待工作比自己更有责任心,而非完全依附于他的生活。
3年前,老狼有了一个叫小橄榄的儿子。为人父后,他的生活变得规律,早上6点过小橄榄就会在屋里闹腾,他就起床吃早饭送儿子去幼儿园。回到家就上上网看看书打发时间,过起了资深宅男的生活,有时候甚至一两个星期不出家门,Live House和各种饭局也去得少了。这样的生活,他偶尔也会觉得乏味。
对于父亲这个角色,老狼心底还是有点压力,时不时感到困惑。他会给孩子定各种各样的约束和规矩,内心却很矛盾,觉得在要求孩子的时候大人不一定能做到,挺不公平。比如玩手机,比如教育孩子不能撒谎,却不知道孩子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发现自己也会虚伪地面对一些事情该怎么办。
岁月也在他的身体里留下褶皱。压力大的时候他偶尔会有些力不从心,音高、力度一瞬间达不到,唱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满意。《我是歌手》每次比赛前他都觉得自己状态不好,有时候一首歌下来他会感叹“我操怎么觉得那么累呢”。他自嘲现在眼睛花了,看书还得戴老花镜,光线不好的时候也看不清楚,看书的时间也远不如青年时代那么充裕了。
去年11月底,老狼在上海给野孩子做嘉宾,张玮玮发现他突然显得有点老。当时老狼的父亲过世,母亲生了病,整个人很憔悴。那天晚上张玮玮接到电话,自己的父亲也病危去世。之后他翻看自己在家守孝的照片,发现跟老狼是一样的神情。
“从那之后体会到人生无常,实际上到现在想起来依然会难过,我觉得那就是生活,没办法你必须要经历的。只能让时间去淡化这些感觉。偶尔想起来还是会挺不舒服的。”老狼说。
现在的老狼越发想追寻内心的东西,想要弄清楚人到世上来一遭的最终目的这样的哲学命题,岁数大了他看开很多东西,觉得音乐有时候就是个调剂品别太当回事,大多数时候却依旧茫然。马条前阵子跟他聊天,他甚至说:“哥们都想退出这个行业不干了,就挣点钱、唱唱歌,没什么意思。”
他知道白衣飘飘的情怀已经不符合现代人的消费和社交习惯,人们的情感需要进入到新的体验。但他并不认可衰亡和被迫害论,认为每个时代的所有音乐自有它存在的道理。
《我是歌手》的最后一首歌,老狼又换上了招牌式的白衬衫,用20年如一日的温暖嗓音悠悠唱着“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张玮玮拉起手风琴婉转的间奏,时光在这位校园民谣代表人物的额头拧出凹陷,却没有蒙上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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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首发于《博客天下》第2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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