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安魂曲

月与狼

作者：Viann

日光在金色的沙子上反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而眼前的景象由于高温变得有些扭曲。塞壬抬头看向烈阳，不自觉地伸出手挡住眼睛。他身着黑色长袍，连着兜帽，整个人都裹在长袍里面。他的脸被风沙吹得有些干燥，原本白净的皮肤染上了太阳的颜色，嘴唇上的死皮也有些翻起。在苏克拉特沙漠他已经走了两天了，如果不是有耶梦加得带路，或许他已经迷失在这里。

朱诺离天空这么近，太阳的温度也不如这里来得炙热。

前方的耶梦加得似乎没有任何的不适，红白色的头发在沙地上很是显眼。他感觉到塞壬的视线，他回头用金色的瞳孔扫过塞壬，挑了下眉，冷哼了一声。

塞壬没有说话，耶梦加得也回过头，直视着前方。

一路上，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两人之间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沉默，耶梦加得偶尔会说几句，大多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嘲讽。

塞壬有时候会觉得命运的神奇。耶梦加得是半神，而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虽然耶梦加得是被迫带着自己前往尼夫海姆，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为了拯救自己的亲人。就是这相同的目标，他们的命运此刻被联系在了一起。

耶梦加得如果知道塞壬此刻心中所想的事情，大概又会说出什么不屑的话。但此时，他只是在一棵枯萎的树旁，坐了下来。

塞壬默不作声地拿出挂在身上的水袋，湿润了下自己干裂的嘴唇。

他望向来时的脚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原来光洁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层胡渣，在手指上留下刺痒的感觉。而身上的曙光队队服，如今已经变得更加破烂。

歇息了一会后，耶梦加得站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塞壬，什么话也没说，就向远处走去。

塞壬也不急，慢慢地喝了一口水后才站起来，跟向耶梦加得。

这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来到了梦罗克。

当他们进入到梦罗克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圆月挂在梦罗克的上空，驱散了些许闷热。塞壬摘下长袍的帽子，打量着这座城市。

这座在建立在沙漠上的城市，里面所有的建筑都是黄沙般的土色。这些建筑都很矮小，远处巨大的金字塔没有遮挡，一眼就能看到它在月光下的轮廓。此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沙漠的夜晚十分危险，居民们在晚饭后几乎就不出门了。

也不知道谁大声喊了一声：“狼来了！狼来了！！”

这句话似乎很快就传遍了梦罗克城的角角落落，一时间，在短暂的嘈杂中，原本透着光的屋子全都暗了下来，整个梦罗克城陷入了寂静之中。

塞壬还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狼嚎。

“嗷呜——”

塞壬戒备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一匹巨狼。

一匹灰紫色的狼正一步一步地向这边走来。

这匹狼的眼睛上还有一道刀疤，在月光下显得份外狰狞。

“哟，居然是流浪之狼。”耶梦加得在旁边双手抱胸说道。

塞壬看了他一眼，回过头，视线掠过两个矮小的身影。

这是两个少年，他们双手握着小刀，警惕地看着前方，但身体却紧张得有些发抖。塞壬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流浪之狼的目标正是这两个少年。

“你若是想多管闲事，别算上我。”耶梦加得的周身红光一闪，人就出现在了屋顶上。他没有再看下面发生的一切，而是抬头望着空中的月亮。

两个少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他们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比他们身形大上许多的流浪之狼上。他们满头是汗，小刀在手心中也有些打滑。他们极力想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但是本能的恐惧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无法掌控的。

狼有着强大的嗅觉，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塞壬将气息隐蔽了起来。

看梦罗克居民刚才的反应，流浪之狼进城是常有的事。而这两个少年却不知为何还在屋外。

塞壬本想直接冲过去救下两个少年，但是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塞尼亚的声音：“冷静点，塞壬。”

塞壬止住了自己已经踏出一步的右脚。在对流浪之狼的力量没有足够了解的情况下，塞壬决定先在暗处观察一下它的行动。

狼似乎很有耐心，它没有直接扑向两个少年，而是一步步地向他们逼近，月光洒在狼眼上反射出的幽光似乎能感受到它对这种情况的享受。

猎物在自己的面前想要挣扎，却恐惧着自己的力量。

这种感觉，很好。

年纪稍小一点的少年看着巨狼一步步逼近，脚一软，坐在了地上：“哥哥，怎么办？”他带着哭腔问道。

那个被喊作哥哥的少年紧紧地咬住牙关，身体在颤抖，但眼里的光却意外得明亮。他紧盯着巨狼的双眸，缓缓地向旁边移动，想要将它引到另一个方向，远离自己的弟弟。

在流浪之狼眼中，这两个都是它即将到口的猎物，虽然先后顺序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此刻它明显对这个年长一些的少年更感兴趣，它移动的路线向旁边偏移了。

塞壬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少年眼里有着他曾经有过的光芒。

此时的少年的后背靠到了一旁房屋的墙上，已经无路可退了，而狼却离他越来越近。流浪之狼的肌肉已经绷起，四肢抓地，准备全力向前冲去。少年举起手中的刀，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月光下，一道狼影跃起，冲向前方，而另一道人影从旁边急速闪出。塞壬拔出剑在少年面前稳稳地站住，用剑挡住了流浪之狼张开的巨口。

流浪之狼的猎物没有到手，它后退回了原地，粗重地喘息着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愤怒。

少年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背对着自己，高大的身影完全将自己覆盖住。他看到在另一边的弟弟坐上地上，神情有些恍惚，但是安然无恙。

他松了口气，对着塞壬说道：“多谢。”

“别放松警惕，这头狼可不好对付。”塞壬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流浪之狼，头也不回地说道。

“……是！”

塞壬和狼之间僵持了短暂的时间后，流浪之狼再次用强有力的四肢蹬地，向塞壬扑了过来，塞壬的剑芒在空气中划出好看的轨迹后，成功抵挡住了巨狼。

“嗷呜——”此时远处突然又传来一声狼嚎，塞壬瞬间绷紧了神经。

狼大多都是群居的。是不是沙漠之狼引来了别的同伴？如果数量众多的话，自己一个人也没法控制住场面。

但是，流浪之狼在听到了这声狼嚎后开始害怕得后退，最后它竟然前肢弯曲，以一个臣服的姿势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一道红光闪过，耶梦加得出现在了流浪之狼的面前，他对着狼压低着声音呜咽了几下，狼怯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嗷呜”了一下，回过身就向城门外狂奔而去。

塞壬背后的少年惊讶地微张着嘴，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耶梦加得扬了扬自己身后的披风，对着塞壬说道：“我允许你伤害这匹狼了吗？”

塞壬忽然想起，传闻中耶梦加得的哥哥正是一匹巨狼。塞壬看着耶梦加得清冷的背影，终于说出了这几日他对耶梦加得说的第一句话：“知道了。”

耶梦加得满意地看了塞壬一眼：“明早出发。”随后便消失不见。

少年跑到弟弟的身边，将他扶起。

塞壬也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说道：“以后不要在晚上自己偷偷跑出来了。”

少年挺了挺背脊：“……我们原本想把讨厌的狼赶出梦罗克……”

塞壬皱了皱眉。

少年接着说道：“我要更努力地锻炼自己！等我长大了！就能消灭流浪之狼保护梦罗克城了！我要做大家的英雄！”

塞壬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的头：“英雄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不过，无论是成为英雄还是作为一个普通人，都要保护身边的人啊。”

这句话带着无限的哀伤，少年虽然不理解，但从塞壬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种情感，他记在了心里，乖巧地点了点头。

“快回家吧。”

少年牵着抽泣的弟弟向塞壬挥了挥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塞壬目送这兄弟两个人，看着他们敲开了门，回到了家人的怀抱。

他四处看了下，没找到耶梦加得的踪影，于是自己找了个角落，将披风盖在身上，靠着墙边休息了。

耶梦加得并没有走远，他远远地看着两个少年，思绪却回到了很久以前，久到记忆都有些模糊。

哥哥芬里尔总是照顾着自己和妹妹，可爱的小海拉。他们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光，直到哥哥被众神们囚禁在了月亮上，而自己则在反抗中被女武神扔进了海之深渊，小海拉一个人被带去了尼夫海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在得知妹妹平安无事后，自己便没有再顾及过她。他一直在找寻着拯救哥哥的方式，兄妹三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相见了。

一个人在拯救哥哥的路途上，发生了很多事。自己也曾认过有一个义兄，然后却再一次失去……

尼夫海姆……

在找到阿玛丝塔西雅后，就顺路去一次尼夫海姆吧。

去看看塞壬这家伙有没有本事救出他的父亲。

去找找诺曼是否留在尼夫海姆。

去见见可爱的小海拉是不是长大了。

或许还得给她带点有趣的小惊喜，不然这小家伙又要哭闹了。然后告诉她，以后不会在留她一个人了，三个人又能在一起……永远……

塞壬是被沙漠日出的第一缕光芒照醒的。

他利索地将披风穿回身上，戴上兜帽，站起身，检查了下随身物品后，就来到了梦罗克城的城门处。

起风了。沙漠中的风扬起了黄沙，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耶梦加得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在看到塞壬后，他从城门上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出发了。

他急切的身影中多了一种期待，黄沙让他整个背影看上去带了些暖色，不再那么清冷。塞壬觉得自己或许有一点了解他了。

出了梦罗克城后，在沙漠中走上大半天就能到达一座半岛，名为发乐斯。发乐斯半岛因矗立在海面上的灯塔而闻名，这个地方被冒险者们称作发乐斯灯塔。

发乐斯的居民们都依海而生。他们有的做着船舶运输的工作，有的则靠着出海捕鱼为生，青壮年的男子几乎常年都会在海上度过。而大海对人类来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茫茫的大海中，没有任何的指引，让人很容易迷失方向。有的人扬帆出海，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人们就造了这座灯塔。

高高的灯塔在海面上，用永不熄灭的光芒来指引出海的船只，引导他们回家。

耶梦加得与塞壬抵达时，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了。此时的港口上停泊着许多船只。

“从这里坐船去汶巴拉，到了那里就能前往尼夫海姆。”耶梦加得说道。

在这个时间点，船只不会轻易地出海了。

塞壬点了点头：“那明早我们再找合适的船只出海。”

目的地就在下一个地点，塞壬也微微松了口气。他看到海边有个小屋，似乎是个小酒馆。他想了想，决定去那里喝点什么，度过这个夜晚。

他走进酒馆里，就闻到一股很浓重的鱼腥味。里面喝着酒大声笑谈的人们，看装扮都是发乐斯的渔民。他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了下来，问老板要了一瓶酒。

令他惊讶的是，耶梦加得也跟了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同样也点了一瓶酒。

两个同行者就这样，第一次面对面地坐了下来。虽然坐在一起，但却又默契地保持沉默。

“你们发现了没？最近我们这里突然多了许多厉害的人物！”在旁边桌子的一个中年渔夫说道，“啧啧，都是一拳打死一只摩卡的大人物咧。”

“是啊是啊，我也发现了。好几个人都在四处打听汶巴拉怎么去。”

“问那种地方干什么？那里的人哟，可不好相处。”

渔夫们边喝边聊着。

“谁知道呢！不过他们也就问问，并没有去那里。或许是做什么考察吧，哈哈哈。”

“这些人帮我们驱赶走了不少魔物，也是不错。”

塞壬沉默地喝着酒，却在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汶巴拉的时候，他看向了对面的耶梦加得，但耶梦加得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顾着喝自己手里的酒。

“好像是为了调查关于什么灵魂的事啊……”一个年轻的渔夫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偷听来的。”

“你就吹牛吧！”别的渔民们不相信这个年轻人的话，大家说着说着就散开了。

年轻的渔夫嘟囔了一句：“我听到的啊，又不是我说的……”

塞壬的直觉认为这些事情或许与尼夫海姆有关，他转过身，向这个年轻人问道：“你说他们在调查关于灵魂的事？”

年轻人看了一眼塞壬：“你也是外乡来的吧，怎么不知道？看你的样子，也挺厉害的。”

这个年轻人好像偷听到了不少，塞壬决定从他那里问出些消息：“我要去汶巴拉。”

年轻人瞪大眼睛：“你真的要去汶巴拉呀？”

塞壬点了点头。

“虽然最近很多人在打听，但是真要去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年轻人有点兴奋，但还是压低声音问道：“那边是有什么魔法可以招回逝者的灵魂吗？”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我那天偷听两个高个子外乡人说，汶巴拉，死者，灵魂，不平衡什么的。我也就听到几个词，然后自己猜的。”年轻人嘿嘿一笑，摸了摸头。

“死者是不可能复生的。”耶梦加得开口说道。

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就是想如果能见到亲人就好了。”

塞壬顿了一下，问道：“那你知道汶巴拉怎么去吗？”

“你可找对人了！” 年轻人挺起胸脯，拍了拍，说：“别的不敢说，汶巴拉可是我经常溜去采摘药草的地方。他们那里的药草药效特别好。”

“你明天能带我们过去吗？当然，会付你金币的。”

“没问题！啊呀！那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休息了，不然明天可没精神出海！”年轻人匆匆忙忙地向外走，回头喊道：“明天早上去码头那边找我啊！”

汶巴拉、死者、灵魂、不平衡。

看来老者说的事是真的。并且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塞壬能做的只有比他们更早地抵达尼夫海姆，占据先机，看情况行事。

耶梦加得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海拉……

第二天一早，塞壬与耶梦加得一起走出了酒馆。

他们来到码头边上，塞壬还在一群人当中寻找的时候，就听到年轻人的喊声：“嘿！这里——”

塞壬看向声音的来源，昨晚的那个年轻人正踮着脚，向自己招手。

塞壬回头看了一眼耶梦加得。耶梦加得点了点头，二人便向停泊的船只走去。

“嘿嘿，都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吗？”年轻的渔夫将自己的船收拾得很干净，渔具都被整理好放在了角落。

“嗯。出发吧。”

“好咧。”年轻人走到船尾，解开栓在码头上的绳索，拿起船桨将船顶出了码头。

耶梦加得盘腿坐在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塞壬则走到船尾望着远去的陆地。

年轻人卖力地划着船桨，时不时地与塞壬说上两句。

“你们去汶巴拉可要当心喽。那边的人，有点奇怪。”年轻人好心提醒道。

“谢谢你的提醒。”塞壬回答说：“我们会注意的。”

“和你同行的那位，怎么都不说话？”年轻人压低声音小心地问道。

塞壬看了一眼在船头的耶梦加得：“别在意。”

年轻人缩了缩头，他对那个有着奇怪发色，长相出众的青年有一些惧怕。他也没有再多问，将船帆调整一下方向，让船能顺着风前行。

塞壬在船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远处在海面上的灯塔，在心里暗自祈祷，指引我们回家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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