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这是一场长长的纪念,讲的是一个关于伟大灵魂的长长的故事。如果你有时间,冲杯热茶,也可以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咀嚼关于他的故事。。。
引语:(场外音,一个远远的声音缓缓飘来)
他的一生是热闹的,热闹中独自超脱很多。作为一个社会人,他用儒家标准,为国为民;作为一个自然人,他信道家追求,至简至淳;这样伟大的魂灵下一世将落在哪里?他也不知道,所以这一生如此短暂,须好生努力,更无暇悲愤,即便是面对这样多变的命运……
第一场:初行(整体欢乐轻快)
(场景设计:眉山之家:五月间,眉山镇上,街道整洁,荷花盛放,香气袭人,在一个巷子中,有一户中等结构的住宅,院子里面,种着一颗高大的梨树,还有一个池塘,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张张果老的画像。画像旁边,立着一个偌大的书架。书架两边,各放着一把椅子。春日阳光普照,鸟鸣之声相闻。)
子瞻和子由两位少年(约18岁)一人拿着一本书一前一后上台。(子瞻是哥哥,看起来是昂扬富有生机的;子由为弟弟,看着倒是少年稳重的)
子瞻:子由你听,正叫的这只是不是去年在我们家梨树上做窝的那只?啊,我想一定是她又飞来看我们了。(踮起脚来朝树上望)
子由:因为母亲早就严格告诫,不得捕捉鸟雀,所以鸟雀们一定是知道了在咱们这庭院里不会受到伤害,所以有几只就干脆在很低的树枝上做起巢来。
子瞻:是啊是啊,有一只羽毛极其美丽鲜艳的小鸟,去年一连数日都在庭院里玩耍,你可还记得?
子由:记得的,刚才鸣叫的声音,你觉得会是她吗?
后房里传出父亲咳嗽的声音,两人吐了吐舌头,又拿起书本。
子瞻:子由,昨日父亲让背诵的《范滂传》你可完成了?
子由:已然完成了,你听我背来试试:“建宁二年,朝廷颁布圣旨,大诛党人,诏下紧急逮捕范滂等人。督邮县令怀抱诏书,关闭传舍,伏床而泣。范滂闻之,曰:必为我也。于是自行前往,县令大惊,丢开官印,准备与范滂一起出逃。他怪责范滂说:天下之大,你为何独独要来这里?范滂曰:我若死了,祸事便到此为止了,怎么敢因我牵累到你?又怎么能因为我令老母亲流离失所?于是与母诀别,母曰: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范滂跪而受教,再拜而辞。
子瞻:(鼓掌)背得好! (仿佛陷入沉思中)后汉之时朝政不修,政权落入宦官之手,于是书生儒士纷起反抗,忠贞廉政之士竟不惜冒生命危险,上书弹劾奸党,抗议之声,此起彼落,审讯之事,层出不穷,范滂便是他们的代表,他勇敢无畏,心系国家,为民请命,我将来也要做范滂这样的人!
母亲走出(手里拿着两件刚叠好的衣物):我儿志向远大,将来必成大器!
子瞻子由拜见过母亲。
子瞻:母亲,我若做范滂这样的人,您愿不愿意?
母亲:你如果能做范滂,难道我不愿做范滂的母亲?(说完用手爱抚子瞻头)
子由:母亲请坐。
母亲坐下(子瞻站在母亲身后为她捶肩,子由垂手而立),子瞻子由啊,母亲知道你们兄弟二人自小有大志,也都天性聪颖,但要成才,还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如今让你们兄弟熟读背诵经典古籍,你们都要切记,背书是不仅仅注重文章的内容、知识,就连文字措词也不可忽略,因为日后你做文章用的词汇就是从此学来的,不仅如此,诵读本身也是一件极乐之事,你看,作者用了著名的词语与典故,却不说明他们的来历,饱学之士读来,才能体会其中高雅不凡之乐,这诵读啊,真真是读者与作者之间隔着时空进行的一次情感交流,这种充满魅力的快乐你们若是体会到了,那便是一生受用啊。
子瞻子由同声:母亲,孩儿都记在心中了。
母亲:嗯。子由,你去请父亲出来!
子由下。
母亲:来(母亲拉子瞻,子瞻蹲到母亲身边)子瞻,眼看着你们也大了,子由的婚事我昨儿个已经私下问过他的意见,你呢?你看这个王弗小姐怎么样?
子瞻:孩儿想可否能晚几年再议?现在正是读书的好时候,也是游历的好时候,这两样事我几乎都还没有起步呢,母亲。(撒娇地摇着母亲的胳膊)
母亲:我倒以为,年轻人若能把爱情婚姻早日解决,不妨碍正事,却是最好,因为说到底啊,这世上所有的婚姻,任凭怎么安排,婚前怎样的挑选,都不过是茫茫大海上的冒险,毕竟,婚姻是以这么长的生命来做度量的,没有人能够预知那么长的未来!
子瞻:母亲说的孩儿似乎也懂,也许,所有的婚姻,都是命定于天上,进行于地上,实践于一日日的生活,就像父亲与您这样。
母亲:如此,就听天命,最好在进京赴考前就把婚事给办了,你们也好放心赶考。
子瞻:就听母亲的,若有两个儿媳,母亲和祖父在家,也有人照应着!
父亲苏洵(气质谨严,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和子由上场:(边走边对子由说着)好词好句通过诵读记在心中固然重要,更加重要的,还是要在行文作诗中,有自己的思想。
子瞻见过父亲。
母亲起身:你们且论着,我去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他一早啊,就带着一樽酒出门了,想必是又同亲友们在青草地上席地而坐,饮酒谈笑去了。
子由:母亲,我陪你去。(下场)
子瞻:请父亲坐下说。
苏洵(坐下,觉得不适,干脆躺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摇着扇子)子瞻啊,昨日让你写的文章可成了?诵读出来,为父听听。
子瞻:父亲,我写了一篇《黠鼠赋》(演员诵读时灵趣生动,配合动作让观众明白意思):苏子夜坐,有鼠方啮。拊床(子瞻有拍床的动作)而止之,既止复作。叫童子用蜡烛照,床下有空袋,嘐嘐咝咝(老鼠的叫声),声在袋中。曰:“嘻!这是鼠被关在袋子里而不得出去也。”,开袋而视,寂无所有,举烛而索,见一死鼠。童子惊曰:“刚才还听见咬声,怎么一下就死了?刚才是什么声音?难道有鬼?”于是将袋子翻倒过来,老鼠一落地便逃走了,再敏捷者,也来不及抓住它啊。苏子叹曰:“异哉!是鼠之狡猾呀啊!它在袋中,不能出,于是以用声招人,有人来时,却又装死,以此谋求逃脱。异哉!是鼠之智慧也。”
苏洵(听得呵呵笑起来,满意的样子)。这样新奇的散文,倒是精妙!(坐起来说)你看如今流行的,全是些个雕琢文句、卖弄辞藻的文章,以堆砌艰深难解之辞藻或晦涩罕见的典故作为显示个人功力的标准,这实在是一大弊端,(站起来说),子瞻你一生都要记住,文章应以朴质无华为要,切忌炫耀浮华,词句乃是为文章服务,不是以文章来显示词句。据说当朝礼部尚书欧阳修决心发动起一项搞个文风运动,这实在是好事,可喜可贺啊!
祖父上场(高大健硕,约63岁):(手里拿着一樽酒,朗声道)什么事情可喜可贺啊?难道还有比我今日所办之事更加可喜可贺的么?
母亲和子由跟着上场。
母亲:是的父亲,您做得的实在是美事一桩呢!呵呵,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好了没有?(下场)
父子三人见过祖父。请祖父坐下,祖父盘腿坐在椅子上,子瞻跑到祖父身边蹲着,一边帮祖父整理衣服,又摇摇祖父的酒瓶,侧过耳朵听听还有多少。子由和父亲站在一旁。
苏洵:不知父亲今日得了什么美事这样高兴?
祖父:哈哈,子瞻的叔叔考中了,今日他差人由京中给我们送来了官家的喜报,还有一袋子什么官衣官帽,喜信到时,我老汉正醺醺大醉,一手拿酒、一手啊,还拿着一大块牛肉在吃哩,喜报到了,我自然要看,结果,没手了,一着急,将牛肉放进了官衣官帽的袋子,等喜报看完了,却把喜报当成牛肉往嘴里吃,哈哈哈哈,大家全都笑我傻!(像老顽童一样手舞足蹈)
子瞻:爷爷爷爷,我看您啊,才是真正的高雅不俗之士,这样的质朴自然,就是我最敬重的爷爷!
祖父(开心地):哈哈,什么高雅,我可是大字不识的人嘞!
苏洵:父亲的智慧才华,原是深藏不漏!就算我小的时候不肯用功读书,您也从不曾批评于我,有朋友问您,为什么您的儿子不用心读书,您也不肯管教,您只是很平静地回答说:这个我不发愁。父亲,正是听到了您那句话,我才在27岁开始发奋读书,可如今,弟弟都考中了,我还消磨在这里,未见半点功名,实在有负父亲!
祖父:什么话?难不成这天下只有当官一条路?你看我这样不是也挺快活?当然,你们好生努力做好学问,倒不失为美事一桩,官不官的,倒不紧要!
苏洵:父亲说的极是!还有一件事,需要请父亲示下。眼看着这两个孩子一日日长大,书的读得好,预备着明年年初,进京赶考去了,只一件事,他们若是未婚进京,并且一考而中,京都中家有未婚之女的富商们定会托人提亲,我和他母亲想着,与其娶个京都的姑娘,不如说个本地的,知根知底,习俗也都相近,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祖父:这些事情都由你们看着办,两个孩子开心最是紧要,你们要明白,家庭在人的一生中确是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好比这两个孙子,我没有怎么管教,但只要他们是生长在这样自由和美的家庭里,有父母之爱、兄弟之爱、还有这些书陪伴着,他们的将来就一定不必担忧,这就像树,树根如果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浇灌,长大成材还会远吗?(众人纷纷点头)好了,今日酒喝得多,我要会会周公去喽!(说罢起身喝酒离开,子瞻子由搀扶祖父,四人同下)
转场:
子瞻子由带着自己新婚的妻子分别从两边上场(子瞻子由挎着行囊)。父亲、母亲坐在椅子上,逐一拜过父母。
子瞻子由:孩儿拜别母亲!
母亲站起来:新婚不久,就要你们远行,知道你们心中不舍,但你们须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乃是人生的大需要,如今书读得还好,这路嘛,还要靠你们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
子瞻子由:孩儿知道了,只是母亲要好好保重才是!
母亲:此次你们父子三人启程赴京,路途遥遥,须穿剑阁、越秦岭,算着时间,总要两个月左右,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们要好好照顾父亲,顺利到得汴梁,好生准备考试!
苏洵站起来:夫人就放心吧,带着两个孩子(看儿媳)好生照顾父亲,我们这就去了!
父子三人出门,两个儿媳扶着母亲遥遥相送,依依不舍!
(第一场:结束)
第二场:离京(欢快中已有隐忧出现)
距上一场,六年之后
(场景设计:苏洵在京城的家,一个清静的小院子,有一个书房,门口即是繁华街市,有一家酒肆,摆有一张桌椅)
(书房内,子由站、父亲坐在书桌旁,两人正在房内讨论着什么)
子瞻出场:父亲,子由,我回来了!
子由惊喜,是大哥回来了!(从房里冲出,父亲有放下书,起身出来)
(子瞻子由拉手互看,非常高兴,子瞻看见父亲,见过)
苏洵:你这凤翔府判官,可是任期满了?
子瞻:正是,如今凡地方官做官三年之后,朝廷都要仔细考察政绩如何,再经推荐,另授新职。(子由进房间为子瞻倒水)
苏洵:你且说说看,这三年在凤翔,都当地百姓都做了哪些实事?
子瞻:回父亲,凤翔位于陕西西部,因强邻西夏救灾甘肃一带盘踞,时常为患我朝民众,陕西省因而人力财力消耗甚大,人民生活非常困苦,此等形势之下,未免多些盗窃案件,但都是生活所迫,孩儿所做的,乃是依据国法,弄清缘由,倒是解决了一些悬而未决的罪案,也尽可能地将更多的囚犯释放。
苏洵:如此甚好,想我大宋,在当今皇帝治理之下,确是繁华兴盛,但远离京都之处,民生仍然艰难,既为父母官,当然要将民众之事放在心头,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才能感同身受,做出正确的判断。
子瞻:父亲教诲的是!几年前父亲被任命为校书郎,为本朝皇帝书写传记,不知进展的如何了? 这几年子瞻没有陪伺在父亲身边,让父亲受苦了!
苏洵:苦倒没有,都是子由贴心照顾,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子由端水给哥哥喝)。
苏洵:好了,你们两兄弟很久不见,好好说说话去吧!(走入房间继续写东西,这个房间的灯光转暗)
子瞻拉着子由:走,子由,我特意赶在中秋之前回来,好陪伴你和父亲,来,我先请你吃酒去!
两人来到酒肆,坐下。
子瞻:小二,上一壶酒,来一盘牛肉!(小儿应声“来喽”,上酒菜)
子由:快跟我说说,外头做官的趣事。
子瞻(倒上酒)莫急,子由,为兄先敬你一杯!(子由欲推)几年前,你我同时考中,同被任命到地方为官,因为不能将父亲一人留在京都,你自愿留下伺候,这几年,辛苦你了!
子由: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伺候父亲、还可以不时讨教学习,也是美事一桩呢!再说父亲身体尚好,就是有时一个人,默默发呆,许是想念故去的母亲,祖父了!
子瞻:(感伤地)六年前祖父、母亲相继去世,我们一起回家守丧三年,那时父亲也是时常一个人到母亲坟上,念念有语,我对母亲,也是想念的很!(低头,忧伤)
子由:兄长不要太难过,若母亲九泉之下知道我们现在的样子,也该感到欣慰!我和父亲在京都,互相还有个照应,倒是你带嫂子出外为官,肯定受了苦了!
子瞻:说苦谈不上,趣事倒是一箩筐!
子由:快说来听听!
子瞻(站起来):这第一件趣事啊,是在我去凤翔的第二年,那时好久不见下雨,旱情眼看就要严重起来,农人为庄稼忧心如焚,除去向神灵求雨,别无他法啊,于是我想啊,虽然这不是我的本职,但为民生计,我自然义不容辞。于是我来到龙王庙,好好地跟他讲讲道理,我说:尊敬的龙王啊,您看这么久都不下雨,不下雨,庄稼就没办法好好生长,庄稼不好好生长,民众们就要忍饥挨饿,民众忍饥挨饿之后,不仅没有东西供奉您,还可能盗贼四起,扰得你不得安宁,您想这样对您有好处吗?朝廷建这座庙供奉您,民众打心眼里相信您, 你就应该不负天子之意,不负民众所望啊! 等我说完并焚烧了状子,你猜怎么着?
子由:(急切地)当真下雨了么?
子瞻:(喜悦地)等我走出庙门,还没下到山下,突然暴雨降落,乡间各地,普沾恩泽!
子由:啊,这下民众们有救了!兄长你真是太神了!
子瞻(自豪的):只要是于民众有利的事,我苏子瞻是万死不辞的!
子由,来来来,我替那里的父老乡亲,敬兄长一杯!
子瞻:(一口饮下)这第二件趣事啊,是我在凤翔结识了一个叫章惇的人,他实在是富有才华、豪爽仗义,正是我喜欢的那一类人,有一天,我们结伴往芦关旅行,沿着溪流进入深山之中,再往前就是黑水谷了,通往谷中仅有一条窄木板,这条木板就架在一条深不可测的山涧之上,耳听得深流翻滚,两侧巨石陡峭,可是这个章惇居然提议我们一起从木板上走过去,在对面的岩石峭壁上题诗,我当他是玩笑话,没有答应,没想到他自个儿走过木板,到对面峭壁之上抓住一根藤萝,坠在悬崖上题了字。
子由:果真有如此胆识之人?
子瞻:胆识倒是胆识,不过我以为,敢于如此轻易玩弄自己性命的人,自然敢随便取人性命,我看他的未来是要与杀人这件事常常发生关系的。(转念一想)对了,为了这件事,你嫂子还规劝过我,她说:“不能总觉得天下的人尽都是好的,有些人也是应该堤防的,速成的交情靠不住。”
子由:嫂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你对人总是这样热情真诚,偶尔也难免被小人利用!
子瞻:嗯,暂且别说我了,谈谈京城可有什么趣事?
子由:说起趣事,倒真有一件,有个叫王安石的,自打他21岁考中进士,现在已经过去了25年,可是他一直谢绝朝廷得提拔任命,甘愿在一个偏远的地方做一个太守,结果他越是拒绝,朝廷官员想要一睹此人真面目的愿望就更加强烈,关于他的趣事也就流传开来。
子瞻:说说看,说说看
子由:这第一桩,就是王安石的外表,据说他总是衣裳肮脏、须发纷乱,仪表邋遢,有一个故事说他从来不换长袍,一天,有几个朋友同他到澡堂去,在他出浴之前,朋友们特意偷偷地留在外面一件干净的长袍,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关注长袍之事,结果他洗完澡出来,直接穿上那件新袍子,完全不知道已经是换过的。(有官差进入院子,父亲站起接待的背景动作)还有一次,有人告诉王安石的夫人说你的丈夫爱吃鹿肉。他的胖太太感到很意外,她说:我不相信,他向来不注意吃什么。大家说:我们一起吃饭时,他一点都不吃别的盘子的菜,只把那鹿肉吃光了,所以我们想他爱吃鹿肉。胖太太说:那鹿肉摆在什么地方?大家说:就摆在他正前面。胖太太说:那你们明天试试把别的菜摆在他正前面,看看会怎样?结果,朋友们第二天把鹿肉放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结果王安石还是只吃离他最近的菜,鹿肉就一块没吃了。
子瞻:真有如此怪人??
刚才进屋的官差从房间出来,(拱手):两位公子,苏老爷有请!
子瞻子由一起走进院子,拜见父亲。
苏洵:刚刚有人送来官方文书,子瞻即日起任职史馆,负责管理宫中图书;子由则外放到北京大名府为官,明日启程!
子由:知道了父亲,那我准备准备去!(下场)
苏洵:子瞻啊,你刚从外省回来,可是朝廷近日之事?
子瞻:刚听子由说起一个叫王安石的怪才……
苏洵:(打断子瞻的话)什么怪才!我看此人,不过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徒有救世之心,而无处人治世之术,好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与常人异趣,瞻儿须知:凡事之不近人情者,多为大奸之人,我以为此人阴贼险狠,一旦得势,足以欺英明之王,为国家之大害。
子瞻:真有这样严重吗?父亲
苏洵:(沉重地点了点头,咳嗽)此人多次辞谢不就,并非没有为官之心,而是坐以待时而已,想当年仁宗在时,曾召集大臣盛开御宴,那次王安石也有参加,皇上命臣子们自己在池塘中扑鱼而食,各位都分派到了鱼饵,可是王安石不喜欢钓鱼,直接将盘子里的鱼饵吃光了事。第二天,仁宗皇帝对宰相说,王安石是个伪君子,人也许会误食一粒鱼饵,总不会有人以心不在焉之态吃光所有的鱼饵。由此可见,仁宗皇帝是不喜欢王安石其人的,所以他多次辞谢不就,大概是知道并无用武之地。如今神宗继位,年方二十,如一般年轻人一样雄心万丈,非常希望国富民强,而王安石那一套治国之术很容易点燃皇帝的热情,如此,更令人担忧啊!
子瞻:如今王安石愿意来京上任了吗?
苏洵:时机已到,焉有不来之理?明日皇上就要请他一起在议政厅论政,吏部尚书欧阳修也一并参加!你是欧阳修当年主考之时重点挑选的进士,他一直对你赞许有加,皇上也早就听闻你的才华,明日着你一并觐见,讨论朝政!你要好好观察王安石其人,争取不要让他以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举措说服皇上才好!否则,民生堪忧啊(摇头,叹气,咳嗽)
子瞻:父亲,您要保重身体!(扶父亲下)
暗转:
( 场景设计:议事厅,厅内置桌椅,四面通达,往里有台阶,台阶上是皇帝宝座,厅内欧阳修(高大,白净,和蔼一老翁)和王安石(较为邋遢)相对而坐,两人正在说着什么,子瞻上场,进入议事厅,拜见过欧阳修。
欧阳修:王公,我来引荐这位后起之秀,眉山苏子瞻。(见过)子瞻,这是我朝奇人王大人!(不敢不敢,大家见过)。
欧阳修:子瞻啊,我和王公刚才正在讨论字源之说,王公想要以他多年撰写的《三经新义》作为教导学子的官方标准,你以为如何?
苏轼:所谓字源说,乃是研究一个字的源头,来历,从而更深地理解它的含义。王公的字源说,不知理论基础为何?
王安石:说起来复杂,我且举个例子你听,如“波”字是由“水”加“皮”而成,故而波即为水之皮也。(一副骄傲的神态)
苏轼:找王公这样解来,“滑”既是水之骨喽?
王安石无语,欧阳修摇头而笑。
苏轼:我再请教王公,为什么关关雎鸠的“鸠”字是“九”和“鸟”二字结合而成呢?
王安石语塞。
苏轼:我来替你说,诗经有云:鸣鸠在桑,其子为七。你看,七只小鸟加上父母两个,不是九只么?
欧阳修哈哈大笑。王安石愤而甩袖。
场外音:皇上驾到!
宋神宗从后场进入,坐上宝座。
大家拜过。
宋神宗:爱卿平身!赐坐!(三人落座)今日只叫了几位朕最看重的爱卿来议政,是为筹谋我大宋百年兴盛之大计。想我大宋,是承继五代残唐五十年之纷争而来,一直没有强盛起来,如今,西夏、契丹、金人又环伺周边,多次侵扰我国边境,虽有交战,也多以议和为终,每年我朝都要付出大量金银绸缎来抚慰各方蛮夷,方可暂保平安,国内行政也多有松弛之像,国库也是捉襟见肘,如何长远以计?请各位畅所欲言,今日我们是小型会议,务必开诚布公、畅所欲言,以国计民生为要。
王安石自信地走上前: 陛下,以微臣之见,可行之一:富商及地主们正在通过自有企业来进行贸易而获利,为何朝廷不能自己经商而自己获利?
欧阳修:王公此言差矣,皇帝岂能变为与小民争利的贩夫走卒?
苏轼:若以王公之计,贸易和商业必大为减少,因为商业从来以自由交易为要,若以行政干预为主,必然凋落,凋落之后,政府收入也绝不会增加,反倒因此增加人力开支。请皇上三思。
王安石:不管商家经营还是官方主持,交易总是必须的,所以微臣以为贸易不会因此减少。另外,我们取之于富归之于贫,将从富人那里取来的钱财在春耕期间贷款给农民,收获之后农民加息三成归还官府,如此即可解农民燃眉之急,又可增加国库收入,解决皇帝心中所急。
欧阳修:原来王公之计,只是在百姓身上多征捐税而已。
王安石:不是,善于理财者能够使国库充分而不增加农民的负担。
欧阳修:何其荒唐!
苏轼上前:陛下明鉴,一个国家必有其固定量的财富,这笔财富不是在百姓手中,便是在政府手中,不论实行什么政策,或者给这政策以怎样的美名,也只是财富的转移而已,并非财富的增加!
欧阳修:要增加财富,须投资农事,兴修水利,开垦荒田,百姓的收入增加了,就算按照之前的税收标准征税,国库也自然会充实。
王安石:臣在金陵为太守之时,已将以上政策酌情实施,民众皆以为善,陛下可着人调查为证!
宋神宗:从来各种政策实施起来都有正负两面之性,你们说的各有道理,待朕斟酌!
三人拜,出。
宋神宗:王大人且留步。
王安石回身再拜。
宋神宗:卿以为,朝政当务之急为何?
王安石:以决定政策为要。
宋神宗:卿以为唐太宗如何?
王安石:陛下当以尧舜为法,不仅唐太宗而已。
宋神宗:满意地点头。
王安石:陛下如今统辖一个地广民多的国家,国家升平百年之久,全国才智之士如此之多,竟无贤德之臣辅佐陛下以为善政?其原因恐怕在于陛下无明确之政策以及用人不专尔。
宋神宗: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王安石:今日确需非常之才,一如当年辅佐尧舜之贤臣,愿陛下与其同心协力,坚定不移,推行改革之事,如受小人之反抗,亦应百折不挠,增国之财富,方能与西夏等异族一决高下,定我边疆,开百年之大业。
宋神宗:(赞许地点头)。
太监上场:皇上,午膳已经备下了,请皇上过去!
宋神宗:来来来,王公,今日谈得高兴,你陪朕一同用膳去!
同下。
转场:
子瞻与父亲在院子谈话,父亲颓然躺到椅子上,“民生苦矣!”
子瞻忙叫:父亲,父亲。
妻子王弗端着药汤上场,喂给父亲。
子瞻:父亲近来身体欠安,你连日操劳,辛苦了!
王弗看起来有些疲惫,摇摇头表示不累。
两人一起,默然看着生病的父亲。
整个舞台转暗。 第二场:结束
第三场:反转
距上一场,五年之后。(子瞻:40岁)
(场景设计:徐州之家:一个贫寒的小院,里面有两间厢房,院子里有一方桌,四把椅子,子瞻一人拿着酒对着明月吟咏)
子瞻: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唉,时值中秋佳节,却不能再与父母团圆,五年前父亲在京都仙逝,我同子由扶柩归乡,仅一个月之后,妻子王弗也离我们而去(擦泪),今日佳节,望祖父、父亲、母亲还有妻子在天上团圆,不再受人间之苦。(举杯敬酒,然后将酒洒于地上),长子苏迈尚年幼,依王弗之意,续娶了她的表妹闰之,如今也还过得!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落泪)
子由上场:兄长,原谅弟弟来迟了!
子瞻欣喜:啊,子由,可把你盼来了!亏得你如今就在淮阳任州学教授,我们相距不远,尚能常常见面!
子由:是啊兄长,只是你这太守做得着实委屈了……
子瞻:在我眼里,官是不分大小的,能为民做事我心里就高兴,只是如今啊,唉…
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两人落座)为今日中秋佳节,我们兄弟二人先干上一杯!(二人一饮而尽)
子由:听闻当年仁宗在位期间的名臣儒吏都已被王安石清除净尽,如今四散于各地去了,欧阳大人也退隐于安徽富阳?
子瞻:王安石就职不久,就开始大刀阔斧在政府各部门大事清除异己,抗争之事此起彼落,整个朝廷闹得乌烟瘴气,一些贤德干练深孚众望的大臣,虽合力反抗王安石,却无奈我朝神宗皇帝看不清个中因由,以为这只是新旧两派的夺权之争,实在是“猿吟鹤唳本无意,不知下有行人行,”加之王安石的铁腕性格,容不得半点不同意见,各位老臣才不得已纷纷离开。
子由:连欧阳大人、司马光大人也不能令局面反转么?
子瞻:在离开京都之前,我们多次联名上书,正所谓朝政若此,我不坦诚进谏,舍我其谁?只是各种利害,全都陈述已尽,奈何皇帝不肯回转,我后来想,当时情急,进谏文章难免措辞过于严厉,令龙颜不悦也未可知,而王安石又多以尧舜之名加以诱导,唉,终使局面至此。
子由:兄长莫要过于忧愤,或许,此乃我大宋之时也,命也。
子瞻:啊,与其在朝堂上憋气,不如到地方为民做点实事,倒还快慰我心!来来来,子由,(举杯,饮酒)
子由: 只是如今大事如此,兄长也要隐忍一些!
子瞻:我自己知道我一向出言不慎,只要一发现什么事情不对,就像在饭菜里看到个苍蝇,非要唾弃不可!
子由:但你要了解和你说话的对方,有人你可以推心置腹,有的人不可以。
子瞻:这正是我之所短,也许我生来就太相信人,不管我是在跟谁说话,我都是畅所欲言。因为除了说真话,我不知道嘴巴里还能说出什么?更何况朝政若此,我不坦诚进谏,舍我其谁?
子由:有一件事你知道吗?你是否留意过?一日空闲长似两日,所以人的一生70年如果都在空闲中度过,他实际上等于活了140年,这原是求长寿最好的方法。
子瞻:长寿也是我所求,不过在单纯的长寿与爱国为民之间,我还是愿意选择后者。唉,你看为兄,还真是“眼看时事力难任,贪恋君恩退未能”啊!
王朝云(大方秀美,已怀有身孕)端菜盘上场为兄弟二人添酒菜。
子瞻:来,朝云,见过子由!
子由:啊,想必这位就是闰之嫂子在杭州物色的贤内助!
子瞻:哈哈,的确是贤内助,是闰之的贤内助,也是我的贤内助!(爱怜地看着朝云)
朝云:王夫人在陪迈儿读书,特意命我来伺候两位进餐!我刚刚准备酒菜,来迟了,望小叔不要见怪才是!
子由:一家人,何须此言?
子瞻:来,朝云,我来弹琴,你为我们歌一曲如何?
朝云:中秋佳节,月色当空,歌一曲倒也是雅事一桩,那我就献丑了!(转头问子瞻:就唱你为我写的那首如何?子瞻点头)
乐声起。朝云唱: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小厮进来:报太守大人,门口有一人名秦观者求见!
子瞻:啊,是少游啊,快请快请。
翩翩美少年秦少游上场:拜见太守大人!见过苏大人!
(大家见过,落座)
秦少游:晚辈知道苏公在此,特意从淮阳赶来拜见!(深鞠躬)
子瞻:少游客气了,少游风度翩翩、年少有才,我亦早有耳闻!你那首《鹊桥仙》便是上乘之作,读来令人感动。
子由:趁此良时,请秦兄为我们吟诵一曲可好?
秦少游:蒙各位厚爱,少游这就献丑了:
王朝云弹琴,琴声起
秦少游起身吟诵: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大家鼓掌!
秦少游(鞠躬坐下)实在是献丑了,晚辈此次前来,一是表达对苏公的敬仰之情,正是“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苏徐州”,自欧阳大人过世之后,文坛盟主之位可谓非苏公莫属,苏公文章、诗词、绘画、书法都是晚辈们学习的榜样!
子瞻:少游之言过矣,文坛之上从来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和黄庭坚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所写诗歌内容充实而深厚,意境高远,数百年来未有见之啊!(朝云起身端盘离开,去添加酒水)
秦少游:晚辈此次拜访,还有一件事要禀报苏公。
子瞻:请讲
秦少游:晚辈受司马光司马大人所托,前来告知苏公,苏公此前所写的文章诗词很快都传到了宫中,宫里的人每次见皇上进餐停筷,思索不已,就知道一定又是在欣赏苏公的美文了,这本是一桩美事,可朝里那些改革派也都风闻了此事,互相传递消息,更要加倍严防苏公回朝,有一个叫李定的,为保住检察官之权位,竟然将母丧隐瞒不报,司马大人痛斥其畜生不如。鉴于此,司马大人特意嘱咐晚辈前来通报,若苏公之文能如此迅速以达天庭,愿苏公为文之时更为婉转,尤其是关于青苗法所引起的民生疾苦、地方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等,愿留回转余地,莫要因文致祸。司马大人之意,如今之势,先须韬光隐晦,再做他日之图!
子瞻(抚须思考)
子由:这个我刚才也有同兄长提起,奈何他的性格如此,我看实在难改!不过司马大人同少游一片苦心,我和兄长都心领了。(起身致谢)
子瞻:请少游替我谢司马大人,来来来,连干三杯,遥祝司马大人,与我们千里共婵娟!(三人同饮,笑声)
子由:兄长明日定有诸多公务处理,不如歇息了吧?
子瞻(已有醉意),好,歇息,歇息!
大家一起下场。
转场:
太守办公所,置一张桌,五张椅。
子瞻正在与三个官员商量事情。
子瞻:徐州地控鲁南,北有黄河经过,一向为军事要冲,也是洪水常发之地,王安石以前在此为官之时也曾设法疏浚过黄河水道,但是空花了五百万两白银,工程竟归于失败,负责工程的人畏罪自尽。去年八月,黄河在徐州以北约五十里处决口,造成徐州城内水深达两丈九尺,是在座的各位和我并肩奋战,几十天不曾回家过夜,抗洪救灾,洪水虽然消退了,但临时的堤防到底不能长久,所以去年洪水之后我曾上表朝廷,请求拨款,重建石头城墙,以防患于未来,可等了这么久,仍然未见批复。我昨日已再上奏章,痛陈厉害,可眼下,大家以为该当如何?
官员一:或者我们可以想法改变方案,争取更少的花费!然后再想法筹措。
子瞻:更少的花费…,啊,这样如何,我们改用坚硬的木材加固堤坝,木材我们当地有,比运送石头省些人力花费!
官员二:或者我们可以请驻扎在徐州的士兵来帮忙,这样人手就可以解决大半!
子瞻:这个办法或许可行,我马上就去找军营的指挥官,请他帮忙!另外,我近日听说监狱里面的囚犯因病死亡较多,原因是根本就没有医生为其治疗,囚犯也是一般的老百姓,从今日起,为各监狱指派医生,及时医治生病的囚犯,使他们在刑满之时能够安然回家,家中或者还有老父老母在等候啊!
官员三:属下这就去安排!
子瞻:好了,你们各自忙去吧,我去找找指挥官!
(官员三人下)
小厮上:禀告太守,徐州驻军指挥官求见!
指挥官上场!
子瞻:咦,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太好了,我正有事找你!(拉指挥官就坐)
指挥官:太守大人,我亦有事相求。
子瞻:你先说,你先说。
指挥官:朝廷有规定,凡低级军士因公出差,官家不予发放路费。于是很多士兵出去办差,结果变成逃兵,甚至沦为盗匪,如今情况日益严重,我来跟太守商量个法子出来。
子瞻:这真是荒谬之规,为国家办事,却要他们自己筹措,况且民生艰难,士兵粮饷有时还不能按时发放。这件事倒不难,我想每年从我的工资里省出几百两银子,补贴给他们作为差旅费,应该够用了吧!
指挥官:谢大人!
子瞻:现在该我求你帮忙了!
指挥官:大人尽管吩咐!
子瞻:去年洪水之祸你我都有目共睹,所以今年我有意要加固城外堤防,奈何久候朝廷未见批复,只好我们自己先动起手来,可缺乏银两,无法招募人员,所以想请官兵出手相助,不知你以为如何?
指挥官:大人为民生所计,我等有何理由不尽全力?
子瞻:哈哈哈,太好了!我们这就干起来!
转场:
子瞻站在台中间,后面是修筑好的城墙,众多官员、民众围在旁边,大家由衷地感到喜悦!朝云抱着一个孩子站在人群里,大家共同庆祝!
一派欢乐之中,小厮来报:禀太守大人,有官差!
官差到,身穿官袍,足登高靴,手持笏板。两个士兵分立两旁,身穿白衣,头缠黑巾,眼睛里凶光闪动,面目狰狞,气氛紧张万分。
子瞻:臣知多方开罪朝廷,必属死罪无疑。死不足惜,但请容臣回家与家人一别!
官差淡然道:并不如此严重。
子瞻:相信必有公文。
官差令士兵正式递交公文。
子瞻打开看:即刻免去苏轼之太守官位,传唤进京。
官差:请即刻启程!
子瞻只与朝云作别,(抱起孩儿)遁儿(爱抚孩子)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亲一下孩儿,交回给朝云)
朝云哭泣。
子瞻跟着官差走,百姓都泣不成声。
朝云哭着喊:我回去告诉夫人,让迈儿去追你,也好一路有个照应!
转场:
子瞻在监狱中。
场景设计:阴暗狭小的牢房
长子苏迈提着饭盒上场:父亲!(打开饭盒给父亲)父亲受苦了!
子瞻:苦是不苦,倒是难得这般清静。
苏迈(小声说):父亲,叔叔已经到达京都,正在四处打听,此次牢狱之祸,大概是因为父亲多次上奏朝廷,痛陈变法之害,另那些改革派们十分不满,所以诬告父亲有谋反之意,但听说皇上并不怎么相信,现在还不知父亲之事最终将做何裁决?
子瞻:倒是辛苦子由了!此处说话颇有不便,我们相约:一切尚属正常之时,你就只送蔬菜和肉食;若听到坏消息,就送鱼来。我一看便知。
苏迈:孩儿记住了!
子瞻:可有你母亲他们的消息?
苏迈:(擦泪,不语)
子瞻:到底家里出了何事?
苏迈:是遁儿他……
子瞻:遁儿?遁儿他怎样了?
苏迈:遁儿他…生病…已经去了。
子瞻(正吃饭的筷子调到地上,惊住,泪下)可怜朝云…(擦泪)我泪犹可拭,母哭不可闻。你且去吧,为父一个人静静。
苏迈拜,下场。
子瞻:昨日?昨日是7月28日,遁儿啊,你这一去,可苦了你娘啊!(擦泪)(跪下,向天)父亲母亲,你们在天之灵若有知,一定要找到遁儿,王弗,你在那边要好生照顾遁儿,他才十个月啊,还不识得你们!(哭泣)王弗吾妻,本来过几天就是你的祭日,可我如今身在牢中,也无法去看你了,想你离开我已有十年之久,啊,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舞台转暗。
第二天。
一个少年拿着饭菜上场。子瞻静坐在牢房内。
少年:见过苏伯伯,今日苏迈去找他的叔叔,托我为苏伯伯送来饭菜。
子瞻:噢,实在是劳烦你了!
少年:苏伯伯大名我早已如雷贯耳,今日有缘一见,实在缘分难得。您看我今天特意给您准备的饭菜!希望能合您口味!
子瞻(看,大惊!)鱼!
少年:对,是熏鱼!
子瞻默然,少年以为子瞻心情不好,那么苏伯伯您慢用,晚生这就退下。
子瞻:看来事情已然恶化,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小哥,小哥你可在?
狱卒上场:苏公有事?
子瞻:可否劳烦你给我几张纸?我想给弟弟子由写首诀别之诗,交代一下家中事情。
狱卒伤心,拿来几张纸递于子瞻。
子瞻:啊,想不到我苏子瞻就要如此奔赴黄泉了,(写的动作)子瞻自知皇恩浩荡,如今已无法感激图报,实在惭愧!陛下对我之裁决,臣心中绝无怨言,都是我自已之过。屡次呈奏之文,确有批评新政,也有愤怒之感,失望之声,只因秉性如此,实难更改,今日之结果,或为臣知罪有应得。所余家人十口全赖子由照顾,想我将成为孤魂野鬼,独卧荒山,听雨泣风号,子由啊,愿世世与你为手足。(伤心不能自已)
狱卒在外面看着,陪着伤心,然后子瞻将纸条递给狱卒,狱卒下场。
子瞻:(半吟半唱)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趾爪,鸿飞哪复计东西。(重复一遍)
官差上场:苏大人,你可以出来了!
子由上场,兄长,我来接你了!
两人相拥而泣。
子瞻:这是怎么回事?
子由:兄长啊,迈的朋友并不知你与迈关于饭菜的约定,所以有此误会;皇上从无杀你之心,对兄长的各种指控经细查,均无凭证,正在皇上犹豫之时,他就看到了你写的绝笔信,那天狱卒拿给我看,我特意嘱咐他按官方规定交给上司查看,果然很快转到皇上手中,兄长字字感言,令皇上大为感动,所以将你无罪释放,谪居黄州,正巧今日适值中秋佳节,实在是双喜临门啊!
子瞻走了几步,用鼻子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感受到一种新鲜的快乐,他高兴地吟道: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刚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大笑)哈哈,怎么我又在写诗文了,真是不可救药啊!
子由:摇头,笑。
两人同下。 第三场:结束
第四场:命达(子瞻44岁)
(场景设计:黄州,一个贫寒的小茅屋,屋前有一把躺椅,旁边有一斜坡,坡上可见农田。(可用背景画来展现)
子瞻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身穿老农衣服。朝云在茅屋下干活。
子瞻:朝云啊,来,过来歇息歇息!
朝云:我不累,你要喝水吗?
子瞻:不要为我忙碌了,此次谪居黄州,甚为穷苦,夫人身体不适,两个孩子都暂时安顿在子由那边将养,如今只有你一人里外劳作,辛苦你了!
朝云:这点身体上的劳累算什么?去年你在牢狱之时,才真是让人肝胆欲摧呢!
子瞻:是啊,身体的劳苦,精神的劳苦!细想想,生命竟若爬在旋转磨盘上的蝼蚁,又如旋风中的羽毛,奔忙漂泊的身体,如何才能找到心的安宁?近日我常常静坐自察,体会到物我两忘、身心皆空的喜悦,这大概是道家追求的那种境界!
和尚参寥上场:是哪个红尘中人在谈论道家啊?
子瞻(看见参寥,忙起身相迎):原来是你这个秃和尚!(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参寥:云游至此,顺道来看看故交!
子瞻:快坐快坐!(两人径直席地而坐,朝云上水,进入茅草屋,下场)
参寥:怎么?子瞻要看破红尘,入道去了?
子瞻:一切付与造化,一切付与造化!
参寥:看来你那济世为民之心是淡了?
子瞻:子瞻这是随造化起伏,若得闲时,不妨安置自身;但若有可以为民做事之时,定又忘此身躯,全力去做了。如今已入不惑之年,又穷又老,但是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这点只怕子瞻这一生也难以改变喽!
参寥:命也,命也,都随你去,都随你去!哈哈!
子瞻(喜悦地):你有所不知,我如今在东坡那边开垦出一块田地,自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心里很是喜悦!昨天我经过一个园子,看见里面种的橘子树特别好,我还特意向园主人讨要了几株,准备明天种在坡上!也许明年、也许后年,就可以有橘子款待你了!
参寥:东坡之上?原来你这东坡居士就是这样得来的?
子瞻:哈哈,我前几日写了一首诗,去年东坡拾瓦砾,自种黄桑三百尺。从那以后,我就自号东坡居士喽!如今的东坡居士是衣食自给,心满意足啊!
参寥:好啊、实在是好!我原知道黄州之地贫困,担心你不能适应,如今见你如此快哉乐哉,我便放下心了。看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幸福真的是一种密码!既如此,我还是继续云游去了!
(起身欲走,东坡挽留)
苏东坡:不急不急,等下还会有个朋友前来,咱们一起月下漫步、品酒论诗去!
转场!
苏东坡、参寥、陈季常三人同上。(灯光转暗,夜晚)
苏东坡:你们看今日夜里,地有白霜,树无青叶,人影在地,明月在天,有酒在手,有朋在侧,实在是美事,美事啊!来,喝一杯!季常老弟,今夜勿念河东狮子,尽管喝来!(陈慥苦笑,摇摇头,三人分别从怀中拿出一个酒杯,互看一眼,笑,一饮而尽!)
参寥:这河东狮子,可是有什么典故么?
苏东坡:哈哈,来来来,坐下说(三人席地而坐)。我这季常老弟啊,平日里也喜欢游山玩水,写诗作赋,最要紧的,乃是和我一样,喜欢饮酒。有一次,我们俩在他家喝酒,还请来一些歌女助兴,哪知陈夫人柳氏最爱吃醋,径直走了来,把美女们全都赶走了,还说:"你们喝酒就好好喝酒,弄这些女孩子来,给你们斟酒夹菜,跳舞唱歌。有什么好的?是酒会多出来,还是菜会多出来?" 一边说,一边"啪、啪"地拍窗户。第二天,我便写了首诗送给季常: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哈哈哈哈!(大笑)
参寥:哈哈,原来如此!
陈季常:两位大哥莫要嘲弄于我,来来来,天意苟如此,且尽杯中物!(倒酒,一饮而下),(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我差点忘了,今天我还偷偷拿了一包熏鱼出来,为两位大哥佐酒!
苏东坡:怎么又是熏鱼?哈哈!
参寥:哈哈!
大家饮酒
参寥:听说这附近有个赤壁,我们不妨登高以望,如何?
三人起,(齐声说)同去同去!
转场:江水横陈,岸边几多岩石裸露,远处听到苍鹰的叫声。
苏东坡:此情此景,听我赋一首如何?
两人叫好。
陈季常:我来吹箫伴奏!(箫声起)
苏东坡: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三人高兴,再饮。
都已微醉,躺地互枕而眠。
舞台灯光转亮,三人仍睡。
朝云带着官差一路寻找而来。
看见三人,朝云赶紧上前摇醒,三人同起。
苏东坡:(看看四下):呀,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三人整理衣裳。
官差(谄媚地,与前次的态度大不相同):恭喜苏大人!
东坡方才看到有官差。
苏东坡边拍打灰尘边问:无忧即可,喜从何来?
官差:奉太后之命,请苏大人即刻进京见驾!
众人皆惊。
暗转:
宫殿之内,皇太后理政之所。
年轻的皇帝正坐在祖母身边,东坡垂立在侧。
皇太后:太上皇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故而将皇位让与煦儿,只是煦儿年幼,所以召你进宫,官任翰林学士,除了负责拟写诏书,更要多多教导皇上,使煦儿能够成为一代明主。我也盼着他早日临朝,处理国事!
苏东坡:臣定当尽力而为!
太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几年前你官居何职?
苏东坡:常州团练副使。
太后:现在身居何职?
苏东坡:翰林学士。
太后:你为何升迁如此之快?
苏东坡:仰赖太后的恩典。
太后:这与老身无关。
苏东坡只好瞎猜:嗯…一定是皇上的恩典。
太后:与皇上也无关。
苏东坡又猜道:也许是有老臣推荐。
太后:也与他们无关。
苏东坡立着呆了片刻,然后说:臣虽不肖,但从不运用关系求取官职。
太后说:这是我老早就像对你说的,这是神宗皇帝的旨意,神宗皇帝当年每当用膳之时举箸不下,臣仆们就知道是在看你写的文字,他常说起你的天才,常想用你,但被朝中小人一再阻拦,一拖再拖,直到今日。
苏东坡:臣……
太后:你要尽忠辅佐幼主,以报先王之恩遇。
苏东坡:臣定当竭尽全力。
太后:还有,之前王安石的变法总共七项,如今已取消了五项,各项改革令各处民众苦不堪言,现在也只能上下携手,尽快恢复健康之局面。
苏东坡: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苏卿暂且歇息去吧,我同煦儿说说话。
苏东坡退出。
转场:
场景设计:百家巷,苏东坡在京城的新家,院子大一些,正中放着一个大方桌,六七张椅子,一派繁华景象。王夫人和朝云并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收拾摆放花盆。
苏东坡上场,王夫人迎上来。
王夫人:回来了,太后怎么说?
苏东坡:夫人你就安心吧,总之没有坏事。
王夫人:过惯了苦日子,一下住这么大的房子,看着这样繁华的街道,还有周围那些人,花钱如流水的样子,这心里还真是不踏实啊!
朝云(走过来),是啊,刚才我陪夫人去街上买花,沿街看着那些酒店装点的都是富丽堂皇,店里摆的都是全套的银制餐具,有的店家还用的象牙筷子,实在是穷奢极欲啊!唉…
苏东坡:京城的生活,京城人大概都已经适应了。我们只过好我们的,但求心安,不就妥了?
王诜(“身”音)、 李公麟上场:苏大人,苏大人可在否?
苏东坡:(急忙迎出)哎呀,原来是驸马大驾光临!公麟兄,久仰久仰!(三人开心见过,落座,朝云上茶)
苏东坡:怎么,两位高人今日有雅兴过来切磋一二?
两位:向苏大人讨教!
苏东坡:朝云,笔墨纸砚!对,还有酒,上美酒!哈哈哈!
三人围桌作画。
李公麟:我请苏大人合画一幅如何?
苏东坡:好,我来画石头,你来画柏树,如何?
李公麟:好。(两人同画)
王诜:我来题词!
题词完,苏东坡。李公麟各自签上自己的大名。苏东坡端详着自己的字。
苏东坡:我的书法虽然不算最好,却有其新意,不是完全模仿古人,也算平生一快啊!
三人哈哈大笑,倒酒畅饮。(王夫人,朝云端菜上桌)
苏东坡:画之紧要处,不在外形,而在精神,比如画家要画秋天的树林,不应以描绘输液丰富的颜色为目的,而是要捕捉那不可见的“秋意”或“秋思”。又比如画鱼,画家便一定要了解鱼的本性,在心神上,与鱼同在水中游,体会鱼对水流、光亮的反应,只有懂得鱼在激流中跳跃时的快乐,一个画家才应该动手画鱼,否则便不必动手,因为画出来的,也是死鱼而已。
李公麟:苏大人见教的极是。您这样说,倒使我想起一则故事,说的是四川有一个绘画收藏家,在他收藏的一百多幅名画中,他最珍惜戴嵩画的斗牛图,一天,这个收藏家在院子里晒画,一个牧童恰巧经过,他看了一眼那副画,随即摇头大笑。这人问他为何发笑,他说:牛相斗时,牛尾巴一定是夹紧在后腿中间的,这张图上的牛尾巴却直立在后面。不是很可笑吗?
三人同笑,吃菜饮酒
王诜:之前看苏大人画的仙鹤,仙鹤立在大石之上看人走进,甚至仙鹤连一根羽毛都未曾动,已先有飞走之意。实在是传神啊!
苏东坡:所有艺术,最终都是一个节奏的问题,这个节奏把握好了,作诗、绘画、书法,大概都不会错到哪里去!
小厮上场:王大人,太后请王大人进宫,有事商议!
两人起身告退!
苏东坡起身相送,他酒足饭饱,王夫人、朝云过来搀扶他准备进房。
苏东坡:(摸摸自己的肚子)你们说,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王夫人笑:一肚子诗文。
苏东坡摇头
朝云笑:这里装的呀,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苏东坡大声:哈哈,知我者,朝云也!(三人准备回房时,子由上场)
子由:看来兄长这又是喝多了!(三人回头,子由笑)子由见过兄长、嫂子!
苏东坡:啊,是子由啊,快来快来!
两人落座。(王夫人、朝云倒茶后下场)
苏东坡:子由如今已升职为吏部尚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子由:兄长不知,我近日正是头疼得很啊!
苏东坡:噢?说来听听!
子由:几个月之前蒙太后恩典,受此官职,我心想着为官一任,总该有所作为,于是一心致力于刷新朝政,力图清除朝廷中的骑墙派,蒙太后支持,前几日终于使那恶迹昭彰、那个为保官位,竟然隐瞒母丧不报、畜生不如的李定已造贬谪出京,章惇等骑墙派也暂时降职,此类“饭袋”除了钻营投机、图谋权势,实在是于国无望。
苏东坡:此乃子由之本职所在,可谓大快人心,有何头疼之处?
子由:唉,兄长为人光明磊落,从不知此等顽劣小人之行径,他们被降职后,便千方百计利用朝中原有关系,多次上表太后,弹劾你我,无非是从诗文中搜肠刮肚,寻找些子虚乌有的证据,控诉你我二人对先帝有不敬之意!亏得太后明鉴,并不将这些奏章当做一回事,不仅如此,听闻太后还有意下令,要对弹劾你的官员进行惩处。
苏东坡:若如此,我该请求太后将那些奏章公开,以便我能够予以澄清。
子由:为兄所言亦有道理,但如此一来,朝堂之上势必你来我往,多起纷争,我料太后不会同意。
苏东坡:嗯,想来太后也有太后的难处,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将此类苍蝇臭虫放在心上,只要你我兄弟二人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一心为国筹谋,全力造福民众,那些人又能如何?
子由:兄长所言极是!子由之心已然开阔了然!为官一日,做事一天,坦坦荡汤,其奈我何?
苏东坡:正是这个道理。
子由:听闻兄长明日起要授课于皇上?
苏东坡:受太后之命,每逢单日需侍候皇上读书,目前计划分两学期,春季学期自二月到五月,冬季学期自中秋到冬至。
子由:听闻皇上脾气较为暴躁,兄长可要隐忍以行啊!
苏东坡:皇上年级尚轻,性子上确实需要打磨,但我想,如果他不能够采纳臣子忠言,却要偏听偏信那些奸佞之人的胡言乱语,那么我的讲学也毫无意义,届时我定禀告太后,宁做外放奔走之小官,也不愿再在朝中担任侍读之职!
子由:此话说来尚早,如今且说这朝政之中,件件都需要改革刷新,这第一,便是在安排官位之时,引用亲族之风日渐盛行,所以我想,应该严格限制那些个皇亲国戚、高官巨卿之子女亲朋,蒙混过关,获得官位。
苏东坡:子由所言极是,若体制有误,使国家不能将最合适的人用到最合适的岗位上,那对国家、对人才,都是一种极大的损失!这样,除了吏治需要革新、青苗法亦应完全废止、军队腐败也到了必须改革的地步,这些事宜,你我须好好了解调查清楚,待我拟写奏章,面见太后,一一呈禀!
子由(充满信心的):兄长放心,我这就去准备!
苏东坡送子由,一起下场。
转场:
场景设计:太后上回召见苏东坡之处。除一个太监、两个宫女伺候在侧,并无别人。
苏东坡(拱手):太后陛下容禀。
太后:爱卿请讲。
苏东坡:太后陛下,青苗贷款之事,虽是朝廷出于好意而为,但从执行效果来看,实在差强人意,二十年间,各地民众因欠青苗款项,卖田卖宅、卖儿卖女,甚至投水自尽者不可胜数。朝廷贷款给民众,本是帮助农事,但收割后加三成利息归还之事,岂非陛下纡尊降贵借钱给百姓而图那一点利息呢?臣恳请太后下令所有欠官家债务者,以半年未一期,共分十期归还;凡四等一下几近赤贫之人,其债务应予以全免。
太后:青苗法实施以来,确实听到不少怨声,也是到了该停止的时候。
苏东坡:臣还有一事启奏。
太后:讲。(咳嗽之声)
苏东坡:蒙太后恩典,子由自任吏部尚书以来,发现各级官吏在安排官位之时,引用亲族之风日渐盛行,臣以为,好的人才是一国能够得以良好治理的重要条件,所以恳请太后下令,严格限制高官巨卿之子女亲朋,蒙混过关,占据官位而不为民众做主。
太后:准奏。
苏东坡:另有一事,前段日子,西北番族犯我国土,边境民众几乎有近一万人惨遭屠杀,可当地驻军官长缺企图隐瞒朝廷,奏章里面说只有十人被杀;广东一将领剿平盗匪无功而返,却在已经收复的城市里屠杀数千百姓,将人头割下,计为斩杀贼匪的数目。军队里发生这些事,实在是惨无人道,臣要替这些冤死的百姓向太后禀报实情,恳请太后下令严查!
太后(很生气的样子,咳嗽加重):着有关人员即刻查清来报!(太监应声,下)
苏东坡:太后,臣知道太后为了老臣得罪了不少人,不如放老臣外地为官,臣以为,与其浪费时间在朝堂上与这些鼠辈口舌之争,不如为用这些时间为民做些实事,做一件是一件。
太后:你几次请求外放,我都没有准你,这次就依了你吧!还是去杭州,那里也算是你的老相识!
苏东坡:谢太后隆恩!(拱手拜谢!太后咳嗽,气喘)请太后为万千黎民保重!
太后:爱卿啊,我知道你向来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民,并无半点私心杂念,那些个弹劾文章,我是从来不看的,我心里盼望着你能一直在朝中为官,这样皇上身边也好有个人劝谏,也不会出大差错,可是……煦儿这孩子年级尚轻,虽然是有点儿艺术天分,可是在别的方面却很轻率鲁莽,脾气也很暴躁,很容易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这样三番五次劝着他,似乎他对我也有了反感之意,唉(咳嗽),或许天命如此,我死之后,你最好辞官归隐,或收起锋芒,因为幼主必然另用一批新人。
苏东坡(难过不舍的):太后…
太后(难过的):明年此时,勿忘老身!
苏东坡(几乎要流泪):太后…
太后(疲惫感伤的):你去吧,我要歇息会了!
苏东坡悄声退出。
第五场:南迁
场景设计:南京,王安石的家,乡村之中,一座茅庐,院内有一张小方桌,两张凳子,王安石已是一位颓唐老人,外形更为落魄,正一个人拄着拐杖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苏东坡上场:自得太后隆恩,外放杭州为官,我便一路南行,夫人及一家老小暂时还住在京都,由子由照顾,身边只带了朝云一人随我南行,一路照应。今日途径南京,将朝云暂时安顿在驿站之中,特意只身前来探望住在此地的王大人,唉,诚如司马大人去世前所言:王公为人并不坏,其过在刚愎自用。(往前走,看到王安石)王公!老朋友来看你了!
王安石(看着苏东坡,有些茫然,想不起来似的,摇头,突然又叫道)你是子瞻?
苏东坡: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苏东坡搀扶着王安石坐下,自己也坐。
王安石(倔强的):你不要跟我提起往事!
苏东坡:我要说的是国事。
王安石(镇静了一些):那你说吧。
苏东坡:你实施改革,明明怨声一片,为何你还要一意孤行?你一意孤行,其他大臣一心阻谏,为何你要迫害他们?
王安石:这些事都是我那些属下所为,我如今已经退休,无权干涉!
苏东坡:不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过皇上待你以非常之礼,你也应当以非常之礼事君才是!
王安石(有些烦躁起来):当然当然,不过今天的话,出在安石口,入在子瞻耳,切勿传出去。
苏东坡:说起来都是旧事,可是其中多少人,多少委屈啊,王公!
王安石:谢谢你来看我,不过人要做点事,总归要牺牲一些人,这也是没办法的!
苏东坡:王公啊王公,你这拗相公的绰号是要永远用下去了么?
王安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人非如此不可,人非如此不可……
苏东坡(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同情有些担忧):王公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王安石(恍惚的):昨日我看见我那已死的儿子了,我看见他戴着铁链手铐正在阴间受苦,我准备把所有的房产都卖出去,把钱全部捐给寺院,也许能减免儿子的罪行!(说罢突然哭起来)
苏东坡:(起身安慰,搀扶他)王公,回房歇息吧!(送王安石回房,出来)唉,人生到处知何似?人生到处知何似啊?(下场)
转场:
杭州,寿星院,雨奇堂。一个雅致的小厅。中间有方桌(方桌上放着一张地图),侧边几把椅子。
苏东坡同两个官员正在厅内议事。
官员1(环顾厅内):太守怎么不在太守官衙办公,反倒搬到这雨奇堂来?
苏东坡:看着外面,你们看这里,青竹环绕,小桥流水,多好的精致,心情好了,就是处理起公文来速度也快了好几分啊!哈哈!
官员2:太守还要快啊?上下官员们都说太守处理公事,其快如风,谈笑之间就把一天的事情处理完了。您要是再快啊,别的太守们可怎么向朝廷交待呢?
苏东坡:两位有所不知,我今年已是五十有二,再不努力做事恐怕人生留给我的时间就不多了,如今我是要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全力开展救济民生的工作了!
官员1:杭州民众得太守,实在幸甚幸甚!
苏东坡:倒该是我谢杭州民众,待老苏情深一片哪!你们看,我们本来是议事的,怎么磨起嘴皮子来?哈哈!
官员2:谨遵太守吩咐!
苏东坡:不是吩咐,是与你们商谈。这第一件事,关乎杭州人民的身体健康。我们都知道,杭州位于钱塘江口,海陆游客、商贩云集,很容易使得疫病流行,之前,有些证明有效的药方,我都差人用大字抄写贴在市镇广场,好使一般老百姓们都知道。但是,对这些零星无组织的帮助病人的方法,我并不是很满意,现在我想从公款里拨出两千两白银,我自己捐出五十两黄金,准备在杭州城中心,建立一家公立医院,起名“安乐坊”,两位以为如何?
官员2:太好了!这可真是有史以来第一家公立医院啊!若能办成,实在是百姓之福!
苏东坡:我明日就启奏朝廷,我们抓紧办起来!这第二件紧急的工作,就是西湖的改建工程,我前些天去专门去看过,西湖湖面蔓草丛生,已经将湖面遮盖了一半还多,这样下去,二十余年之后,湖面将会被野草全部遮蔽,杭州居民必将失去淡水的来源,所以,西湖的改建工程已是势在必行。
官员1:启禀大人,我详细计算过,遮蔽湖面的水草约有两万五千方丈,此项清除工作需要二十万天的人工,按照一天人工清除一方丈左右计算,全部计划需要叁万肆仟两白银。
苏东坡:不用担心,我已想法筹得一半,另一半我会即刻上书太后,请求拨款。
官员1:大人容禀,这人工清除之后,可要如何处理这堆积如山的水草和淤泥呢?
苏东坡:啊……(思考)我想是这样,我们能否用这些淤泥水草在湖面上建起一条长堤?你们看,目前由西湖南岸步行到北岸,必须这样顺着湖边一直行走约二里之遥,如果在湖上修起一条直的堤坝,除去可供人步行、大大缩短往返的距离外,还可以增加湖面的美丽,如果经费够用,我们可以在堤上造几座拱形桥,再造几个亭子,供游人休息娱乐,不是好事一桩么?
官员1:岂止是好事一桩?简直是好事一箩筐啊!
官员1、2(一起拱手):小的代杭州民众,谢过太守!
苏东坡:哈哈,等工程全部完工了,谢我不迟!(三人笑着,下场)
转场:
苏东坡身穿农夫之衣,汗流浃背,和民众三五人一起,开心地看着眼前的西湖(可用电脑屏幕展现)。地上随意散落着两个树墩。
苏东坡(看着西湖):多亏了各位啊,经过四个月的奋战,我们的西湖改造工程终于完工了!(大家鼓掌)
民1:多美啊!多美的西湖!
民2:多好啊!我们又有干净的淡水喝了!
民3:看,上天也高兴,像是要下雨以助声威了!
民一起:多谢太守!
苏东坡(擦汗),谢从何来?朝廷的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是天经地义吗?
小厮上:禀太守大人,有衙役抓了个书生,待大人处置。
苏东坡(坐在树墩上,摇扇纳凉)带上来!
两个衙役压着一个书生上场,衙役手中各提着一个大袋。
衙役:禀大人,此人乃是由乡间前往京都赶考的书生,我们见他背着两大件行李(拿给苏东坡看),上面写着“交京都吏部尚书苏子由,下面的署名是大人您”,分明有欺诈之嫌!
苏东坡(问书生):行李里头是什么东西?
书生:小的实在对不起大人,小人进京赶考,家乡的人送了学生两百匹绸子,算是这一路的盘缠,学生知道这些绸子一路之上要由税吏抽税,等到了京都,恐怕连一半都不剩了,学生心里想着最出名慷慨的文人莫过于您了,所以斗胆用了二位大人的名字。学生下次不敢了!
苏东坡(微微一笑,吩咐衙役)来,把行李上的旧纸条撕去,(拿笔重新再袋子上写上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名字,然后对书生说)这下你放心了吧,即使官差将你抓到皇上跟前,也担保你平安无事。
书生(感动流泪):学生拜谢大人!(深鞠躬)
苏东坡:好好赶考去吧,明年考中,别忘了我!哈哈!
苏东坡(站起):好,我也要回去歇息一下喽!(刚起步走,有邮差上场)
邮差:太守大人,有京都加急书信一封!
苏东坡(拆信),是子由写的,(看完后大惊)太后薨了!夫人她也重病在床!如今章惇已升为宰相,章惇?那个与我同游,可惜置自己生命于不顾的……皇上听信身边人之谏言,司马大人家的财产已被魔兽,子孙的俸禄官衔已被取消,还有人(加大音量)竟然建议皇上毁灭《资治通鉴》,因有人说当今皇上的父亲曾经为《资治通鉴》写过一篇序,此书才得以保全!(苦笑)哈哈哈哈(语速减慢),因章惇力请,皇上有意将我流放岭南!(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场上转暗)
转场:
惠州,浓绿的草木和亚热带的水果(可用背景图展现),前面有一座小房子,内有东西两间厢房,房子上书写着三个大字“白鹤居”,前面有一张大桌,苏东坡正坐着写信。
苏东坡(边写边读):惠州之地,虽远离京都,偏居南地,但却是岭南万户皆春色,此地民风淳厚,官吏亦以礼相待,于我老苏而言,实在是因祸得福,季常不必过虑,再者,汉口至惠州,千里之遥,多有不便,请安心家居,亦莫遣人来,你我都已是白发老翁,莫做一般儿女之态,你牵我挂。昨日才与参寥一起到附近游山玩水回来,今日睡到此刻才起,哈哈,实在是心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季常也该知我,如今这无官一身轻的状态,却是我老苏最中意的。匆匆复信,纸尽乃已。(叠信,装入信封)
参寥上场:(还有些睡眼惺忪)怎么,季常也想来与我等厮混么?
苏东坡:哈哈,你忘了那河东狮吼了?(两人同笑)所以我一意劝他不必来看望。
参寥:嗯,说也奇怪,你昨日教我做的意念控制法真是有用,做完睡得很是香甜哪。
苏东坡: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问自己,人如何才能获得心灵的宁静?因为,不管我们对身体的看法如何,它终究不过只是个臭皮囊,精神若经过适当的修炼,早晚会抛下这个臭皮囊高飞到精神境界去。
参寥:你可已体悟到了其中奥妙?
苏东坡:嗯,精神修炼的去全部努力,在于努力少思索,第一层是使思想集中于一点,最终的目标是能达到一无所思的境界,这一无所思是最难做到的,因为人的大脑是习惯于从一个念头转到另一个有关联的念头,但只要能达到一无所思,便能体会到那种恍惚出神的愉快境界。
参寥:这么说着,还是很虚啊!
苏东坡:我习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在家中练这功夫,因为那时候,人的头脑可以敏锐地感觉到自身内在的生理活动,到最后,人的心灵是可以脱离自己而成为自己的观察者。
(朝云提着一篮子水果上场)
朝云:快来看看我们种的果树,都结了这么好的果子!
苏东坡:(像小孩似的开心)我们的荔枝树、橘子树、枇杷树全都硕果累累了(拿水果看)!土地实在是无私的,你种一棵树下去,她给你这么多的果子!(拿给参寥,一个一个,大口吃起来)
朝云:看看你们,孩子似的,昨儿个太守大人不是着人捎话过来,说今天是中秋,他要带自家的厨子过来,一起吃酒赏月吗?所以我特意早起,去摘了这些果子回来!
参寥:好啊,看来晚上又有酒喝喽!有了酒,又有人要作诗来听了!
苏东坡:(拉着参寥)快随我去看看上个月酿的桂花酒可能喝了?(一起下,朝云笑,摇头,回身收拾院子,桌子,摆放水果)
苏东坡、参寥分别抱着一坛酒回来:太好了,芳香四溢啊!
两人取杯,倒酒,品尝。
惠州太守上场:哈哈,怎么还没到赏月时候,就大老远地,闻到一股酒香啊?(看到他们喝酒)原来是有人在这里偷着喝酒啊!
两人拱手,见过
太守:今日中秋佳节,我已着厨师准备了美味佳肴(小厮两人端上菜肴)
苏东坡、参寥、朝云、太守等四人围坐。
举杯,兴高采烈。
太守:佳节好,美酒好,该请老苏来一首好诗啊!
苏东坡站起:这么好的光景,我实在是想念子由了,来,这一杯遥寄远在契丹出使的子由,(离座吟读)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大家鼓掌,举杯。
幕落。 剧终
结语:我和他,像蚂蚁和大象,可是蚂蚁一直心心念念着他,一直想着要为他做点什么,这出一点都不成熟的话剧,是我对他的纪念,也算是一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