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你愿为我饮下鸩酒,因为相思成狂;今天,你已不愿多看我一眼,并非我容颜憔悴,而是如何的倾城倾国,也抵不了十年的岁月。
孩子哇哇地啼哭,你不闻不问,你有你的乐趣,我只做不知。日子过到今天,本该画一个句号,我也本该回到花的世界,用流年冲淡这伤逝,期待下一个千年。可是,我不能。
情到浓时,千年的道行也太肤浅。所以,白蛇饮下雄黄,所以,我交出仙衣。没有了升腾变化的修行,我仿佛孩子般无助,可我已是孩子的娘。你的凉薄和敷衍,化作我彻夜的泪,门外的菊花,残了......
最痛彻心扉的,是母亲的蒙难。母亲是千年的花王,不肯屈于武后的淫威,宁可被焚也不肯奉诏逆时开放。那一把火,灼痛了我的眼也熔化了我的心。你不肯还我仙衣去救母亲,我哭倒在地以死相挟,你不为所动,我几度昏死。
再醒来,已是永世隔绝,三味真火散去,母亲再也不会痛了。你家老夫人华贵的衣饰照出我的憔悴,字字掷地有声:“你母亲与天子作对,死不足惜!你既是我家的媳妇又怀了孩子,我良善为怀也就留下你。可是我家也是乡绅门第,你要晓得规矩!”孩子,我竟有了孩子,岂非连死亦不能了?乡绅门第,看来我的仙法已给你们要足了面子,怪不得要设计收去我的仙衣!人间原来这么复杂,怪不得桑姥姥宁可只做一棵树。
妹妹来了,她原本清澈的双眸布满血丝,两行清泪更胜当年白版花瓣上的露珠:“姐姐,我想回去。”我再也忍不住,和妹妹抱头痛哭。
那是一场家宴,灯火通明的地方看不到眼泪。酒席宴间觥筹交错,酒到酣时情到浓处。姐夫一次次给姐姐夹菜,眼神里满是关切,时不时还耳语几句,姐姐只飞红了脸。应该不是裙带关系帮姐夫官升一级的缘故吧。妹丈体贴地为小妹披上夹衣“秋夜凉了”一语十分动情,谁会以为这是小妹娘家帮他打通商路大赚一笔的原因呢?
凡事究了根底,就没有了意思。连王熙凤和丈夫吵起架,也爱拿陪嫁和娘家势力说话,更遑论其他。如此人间,不如归去!何必让这虚假的繁华,来衬托自己的凄惶!
仙衣没了,心还在。只隔个千年罢了!
那夜,大用的花园燃起一场大火,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个洛阳城。大火烧了整整三天,火灭了,常家又恢复了赤贫。
红药谷中,一株牡丹一株菊花正迎风怒放,她们的旁边是两株稚嫩的幼苗,依偎在母亲身旁,等待下一个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