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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客栈原创发文总第82篇】
作者 / 阿培
一、
2017年那个遥远的下午,我站在广东江门的街道边,看着眼前的一家咖啡店。
店老板是一个30岁上下的老帅哥,留着一头像当年台湾F4的长发,他的身形很健壮,穿着一件夏天的黑褂子背心,裸露出手臂上的纹身,那是一条黑曼巴蛇,看上去威猛又有杀气。
黑褂子背心与裸露胳膊的纹身是绝配,这种穿搭风格好像挺酷的,让人觉得他是坏人,但事实上,纹身的不见得全是古惑仔,也可以是文艺小店的老板。他那不羁的穿着,让人想象着他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就好像一个毛头小子一路厮杀,然后混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哥。
这个留长发,纹花臂,给人冲咖啡的男人,名叫草蜢。
他是我早前认识的朋友,平时很少见面,我在珠海,他在江门,虽同在珠三角,但也相隔了一个城市。
最初,草蜢并没有想过远走他乡,他的日子还是按部就班的过着,开着一家咖啡小店,过着不紧不慢的人生。
那时候,我在草蜢的店里住了几天,他的咖啡店在一条不是很热闹的街上,是一个温馨的院落,屋前是个迷你的小院,一楼是大堂,二楼还有几个客房可以招待住宿的客人,同时经营餐饮和住宿,可以补贴咖啡店的收入。
草蜢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店堂里给客人冲泡咖啡,他把咖啡豆放进机器里,慢慢的磨碎后加工,一般不带糖的苦咖啡才是较为纯真的咖啡味,那种带苦涩的甘味与超市里卖的速溶咖啡是不一样的,客人在饱餐后,躺在藤椅上,喝上一杯冰镇研磨咖啡,翻看自己的喜欢的读物,那是一种舒适畅意的享受。
他的店里有各种装饰物,各种色彩缤纷的挂画、墙饰交织起来,颜色鲜艳而杂乱,有一种热情的气氛。到后来我弄故事客栈的时候,他建议我,装修用极简主义就好,不需要这么花里胡哨,还省钱。
二、
草蜢在这里开店,时间久了,形形色色的社会人员,人来来往往,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时会发生一些意向不到的事情,俗话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就算方方面面考虑周到,也难保证不出事故。
那天晚上,就遇见一件奇葩的事情。
我们在店前的小院里乘凉聊天,突然,楼上的客房里有对男女吵了起来,吵闹的动静越来越大,女人边吵边摔门出来,只见她怒气正盛,下到厨房里找刀,说要把男人宰了。
草蜢吓得大惊失色,赶紧把那女人拉住,然后把刀藏了起来。
男人听到女人要找刀宰他,也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吼起来,骂她婊子,到处乱搞的烂货,谁都可以穿的破鞋……
草蜢看到这场景也是懵逼了,没有应急预案,有点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才把他俩拉扯着到沙发上坐下来,一顿苦口婆心的劝,试图平复他们的情绪,但这对男女并不听劝,还继续吵。
草蜢只好不说话了,任由他们吵,出到院子里蹲下来,我们在月光下乘凉,吹着凉爽的风,夜晚的蛐蛐的发出连续不断的嘶嘶叫声,他们吵了半个小时后,都没力气了,情绪慢慢平复冷静下来。
我问草蜢,“这种情况的客人,平时多吗?”
草蜢漫不经心地点起了一根烟,苦笑了起来,“平常的客人有彬彬有礼的,也有素质低下的,但总体来说绝大部分还算是正常人。”
烟雾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化成了一道小烟圈,片刻时间后,男女吵架声渐渐停止了,草蜢紧锁的眉头终于舒畅起来。
我扭头一看,这对男女不但不再吵了,还又亲又搂的一起上楼去了。
草蜢摇摇头叹息一句,“服了。”
草蜢说起了他的对象,他们处了五年,他记得当时也是这样歇斯底里的争吵的,导致日子过不下去了,最后分开了。
感情的失败让这个意气风发的精神小伙成熟起来,变得像他臂膀上的纹身一样,厚重、纯粹,像一种沧桑后的沉淀,历练后的坚强。
次日早上,草蜢骑着一辆老嘉陵摩托,嘎嘎作响的,带我去附近一家特别正宗的肠粉店吃早餐。
江门是有名的摩托之城,摩托大军浩浩荡荡占满整个路面,车龙川流不息的行进,无数上班族的小电驴和摩的师傅的揽客身影,隐没于城市的热闹与繁华。
草蜢骑的这种老式嘉陵摩托,质量相当的好,我很多年前也骑过。在我们小时候,嘉陵摩托就主打高性价比,还超省油,是人们上山下乡的首选,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车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厂子也早已经停产了。
我也特别喜欢这种需要挂挡驾驶的男装摩托,力气大速度快,庞大而沉重的车身,能在狭窄的街巷、烂路、原野上行进,特别有一种速度与激情的驾驶乐趣。
后来我忙于工作就很多年都没再骑过摩托了,如果有一天能骑摩托穿梭在原野上,重回一次追风逐月的感觉,那可真是说不出的欢快。
草蜢说,这摩托是二手买回来的,很便宜很实用,他在咖啡店琐事缠身,没有机会出去逛,但早晚有一天,他要骑着摩托车出发在路上。
三、
几年过去了,2019年之后,我在珠海斗门乡郊开了个故事客栈,用来接待讲故事或者来喝茶聊天的读者和朋友们。
草蜢说这是好事情,想看我弄得怎样,来观摩一下,但工作忙和疫情的影响,他一度推迟了行程,有几次想来都没有成行。
到了2020年的冬季,他终于真的要来了,他骑着摩托,避开城市限行,走国道和县道,跨越一个个乡镇,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我发现他没骑那辆老嘉陵过来,而是换了一辆崭新的川崎650酷黑大摩托,庞大的机车流畅的造型帅到炸裂,我以前在川藏线上也看见摩友骑这类摩托,开在路上像黑色闪电一般,性能非常优异。
草蜢穿着一身很酷的摩托服,红黑撞色的皮质摩托服与黑色机车色彩完全融合,他把头盔脱下来的瞬间,那一头飘逸的长发已经全剪掉了,剃成了发丝长度不足一厘米的板寸头。
都说剃短发是考验一个男人是不是帅哥的标准,没了长发的草蜢,却更显得精神和年轻了,两边鬓角剃短清爽帅气,一副硬汉的范儿,时光把曾经的追风者雕刻成了如今的老男孩,沧桑烙在脸上,故事埋在心里。
我在我的小店里做了一顿火锅招待他,他在背包里拿出了一瓶洋酒,说火锅要配点洋酒才能吃得尽兴。
火锅的热,吃得汗流浃背的,他脱掉了摩托服,里面还是穿着黑色背心,胳膊上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黑曼巴蛇形纹身,好像一切又没变,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时间和心态让我们变了。
他连喝了几杯酒,但醉不了,李白把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我们无法做到李白的豪放,但炒几盘小菜,吃一碗白饭也是很是有滋味的。生活本多艰辛,那么就让我们做一个俗人吧,从此该喝酒的时候喝酒,该吃肉的时候吃肉,好好活在当下才是正道。
因为闲着,他在我的客栈里住了几天,平日里,我带着草蜢在我这边的古街上转转,来来往往的人群,小贩在撂地卖东西,游客在围观,百无聊赖的乘凉人,打麻将的大爷大妈,街两边的小吃摊早已香气扑鼻,摊主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那时候我弄故事客栈没多久,来讲故事的客人并不多,但也有一些挺奇特的人,例如精通四国语言却打扮得非主流的小黄毛,一心寻死最后却活得越来越好的小职员,喜欢拍街头众生相照片的旅行者,还有夜晚独自到街边喝闷酒的眼镜哥……
这些人与我只是萍水相逢,他们刹那间在故事客栈的时空里乍现,又刹那间隐退回时空之中,我了解到他们稀奇古怪的活法,见识了各种与众不同的奇人。
草蜢说,他也想要换一种生活。
他计划做一次环游中国之旅,开着摩托全中国到处转转,开到哪里,看哪里舒服,就在哪里落脚了。
在街边,他让我试驾了那辆炫酷的川崎摩托,我跨上去,挂上档、扭动着握把的油门,机车动力澎湃,发动机声音像怒吼像野兽一样咆哮着,骑乘要用低趴的姿势驾驶,钢铁朋克的风格像赛车一样。
我转了一圈回来,驾驶感让人刺激震撼,“你的新摩托太帅了。”
他说,摩旅自驾,考虑到要去到西藏、新疆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山高路远,千里迢迢的,怕老嘉陵在路上会抛锚,故而换了一辆性能较好的川崎,他说买这摩托的钱大概能买得起一辆小汽车了。
我突然想起他那辆老嘉陵,川崎是黑色闪电,而老嘉陵是一种情怀,嘉陵虽然老掉牙,开起来嘎嘎作响的,就像一个任劳任怨的老骡子,跑得不快,也有点落伍了,但却从来不怠工,吃粗粮干重活,也算是一个回忆的印记了。
他摊开一张中国地图,跟我描述着他的摩旅计划,他搜集了很多网上摩友发布的攻略,沿途风景景点,以及可以有效避开限摩城市的路线。
我问他,“自驾去这么远,那城里的咖啡店生意怎么办?”
“已经不做了,咖啡店已经转让给别人做”,他觉得那个城市里的环境并不是他想要的,那里他失败的情感,嘈杂的人情世故,以及不喜欢的回忆。
这些年,他没买车没买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父母也已经仙逝,他无牵无挂,历年辛苦工作的积蓄,换了辆摩托以及上路的旅费,他说要给自己的人生做一次翻新,换个环境,换个地方生活,他把这趟摩托旅程称之为“寻新之旅”。
每天早上戴上头盔,插上摩托车的钥匙发动点火的感觉,那是一种崭新的心情,目的地不确定,是一种随遇而安的活法。
他在地图上仔细策划着,他想在走的时候,不告诉任何人,悄无声息,说走就走,然后到达某个让他心旷神怡的地方,在心血来潮的时候,会给朋友们寄来一张简单的明信片。
四、
后来,草蜢果然真的出发了,和他那崭新的摩托车,出发,在路上。
他在摩托尾部安装了三个驮箱,用来放置长途旅行的行李,塞满各种物资,还捆绑着帐篷睡袋和炊具,看来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他从广东出发,途经广西、贵州、四川、西藏、新疆、青海、甘肃、陕西、河南、湖北、重庆、云南……
像蒲公英飘荡在原野上,摩托车穿过城市街道,穿过山乡小路,披星戴月,风雨无阻,路上的故事,有舒畅,有彷徨,有欢喜也有悲伤。
摩托旅行是一种融入大自然的旅行方式,是最自由的体验,虽有苦累,但却无比快乐。国道的尽头、雪山之间,戈壁沙漠、滨海之边,他潇洒恣意地驰骋于天地之下,无比热爱这种被放逐在大自然的感觉。
在山野、在路旁路,他喜欢拍一些盛开的野花,这些花儿,是开在人间的希望,何尝不是他那些得到与失去、期望与失望,在尘埃落定之后的芳华岁月。
当油门轰起来的时候,每天都是崭新的一天,心潮澎湃,和路上自驾的摩友竖起拇指打招呼,有时又能结伴而行,到岔路后再分别,这种旅程,此生无憾。
人生来自由,旅行亦绝不受时间或空间制约,“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旅行者的境界。草蜢的摩旅,从广东开始穿越北国南疆行进着,看着天地大美,有人间百态,亦有蛮荒自然,了解比内心想象还要宽广的世界。
他的这趟摩旅到底是自我救赎,还是开启生活新篇章?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
草蜢的摩托旅行,持续了很久很久,在大半个中国转了一圈后,最终选择在云南大理落脚。
因为他有个朋友在大理,也是开一个咖啡店,他朋友那段时间返回老家,让草蜢帮照料一段时间,所以草蜢在大理也算是重操老本行,当是谋生的活儿。
大理,云贵高原上的明珠,苍山之麓,洱海之滨,古代南诏国和大理国的都城,这里是一个很多人心中圣地,在美景隐逸生活度过下半生的梦想。
草蜢所在这家咖啡店不远处有一所古老的祠堂,每逢节庆日,白族人就会在祠堂里举办隆重的庆典,人们穿着白族的传统服饰,敲打着一整排类似丽江手鼓一样的乐器,嘴里低吟着过客听不懂的歌谣。
草蜢听着这种歌谣,思考着歌词的内容,一边给游客们制作着手冲咖啡,精心布置茶果点心,没事带客人在苍山洱海边转转,遇到知心好友的时候,就开怀畅饮,不醉无归,这种生活很是舒坦。
但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疫情之后,云南的旅游行业受到很大的冲击,游客少了很多,生意很难做。半年后,他朋友的咖啡店也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朋友告诉了草蜢他的艰难,他的无奈,然后选了一个好的日子,宣布关门倒闭。
疫情下国内的旅游业基本已经到了濒死边缘,社会各界行业萧条,一片哀鸿片野,草蜢不想再开个咖啡小店创业做老板了,因为这个时期开店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到了大理的另一家咖啡店打工,暂时寄托着生活,他也没想着要做多久,反正就先做个一年半载,因为眼下时局,可能还轮不到他思考的时间,这家店又要倒闭了。
他将来大概率还是继续骑着摩托车出发在路上,继续寻找他下一个梦想旅途,以及他下一步的人生归宿点。
他说,突然有一天,他醒悟过来,人多生命很短暂,岁月如白驹过隙,前行的路总有起伏,他能做的是,顺应内心去活着,心在走,是灵魂在走,与脚下行程无关。
这个不羁的老男孩,他也许不再是一无所有,也算是找到他的人生活法了。不管是在城市里,还是在远方,还是风雨上路的漂泊,他在坚定地走下去,心之所向,无问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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