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林青霞从影二十年，拍摄了不下100部电影，她的影响力放眼整个华语影坛都是绝无仅有的。在林青霞的获奖感言中，她致谢了四个人，分别是琼瑶、张叔平、徐克与施南生。每一位都是她人生转折期的引路人以及挚友。

2023年11月25日，台北，林青霞白色衬衫裙外搭黑色披肩亮相第60届金马奖红毯。（图源｜视觉中国）

琼瑶是林青霞的伯乐，是她将17岁的林青霞引入影视圈，第一部电影《窗外》之后，她在1973年到1982年之间，总共拍了12部琼瑶小说改编的电影，也被人们称为“最美琼女郎”。

在林青霞的自传中写过，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十年，琼瑶的小说和自己的青春年华交错编织。第一次看《窗外》的小说，她就觉得冥冥之中，那个如梦如幻的小说人物江燕容不就是当时的自己？那么敏感、瘦小、忧郁。这个时期的林青霞离“巨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也是在这个时期，林青霞独特的美被发掘，她长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美得出奇的脸。作家亦舒曾这样形容她的美，“她的漂亮不在五官之间，而是一切皆尽善尽美。”

《窗外》剧照

琼瑶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直到80年代后期才进入大陆，比拍摄时间足足晚了十几年。1979年，林青霞短暂离开过台湾前往美国生活，当她在1982年回到香港时发现，短短三年，电影圈里的风向已经与之前大为不同，七十年代流行的文艺爱情片已经被喜剧、武侠片的市场所替代。一方面是台湾文艺片的失落，另一方面是香港电影的红火，这让林青霞的影视发展从台湾转向了香港。在自传里林青霞回忆，八十年代初期，许多新锐的香港导演出现，徐克便是其中之一。“在九龙一家地下餐厅，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女的头发比男的短，服装新潮，男的留着山羊胡，艺术家气质”，来人正是施南生和徐克。

金马60终身成就奖：林青霞短片

第二年，33岁的徐克拍摄了《新蜀山剑侠》，邀请林青霞出演仙堡堡主，美术设计是张叔平。林青霞在这个影片里的形象灵感来自敦煌壁画，高耸如云的发髻的扮相成为了后来林青霞特有的造型之一。后来在《鹿鼎记》中，林青霞的高耸发髻还成为了周星驰“扶发髻”的搞笑桥段。徐克在拍《新蜀山剑侠》时，有一个镜头是一身红裙的林青霞在中了邪魔之后转身狂笑，这个镜头让徐克意识到，在林青霞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超越了性别的美。徐克拍完这个镜头之后对林青霞说了一句，“青霞，将来我一定要找你拍一部戏。”

《新蜀山剑侠》剧照

徐克兑现了自己的承诺，1986年的《刀马旦》中，林青霞剪掉了长发，梳着大背头，饰演一名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军阀女儿。我记得，林青霞穿白色衬衣和军装的帅气已然盖过男主角，甚至和她对戏的钟楚红、叶倩文都分别让我磕出了CP感。这部影片当时拿下了1500万的票房，是一部集商业、艺术和娱乐于一体的电影作品。后来，徐克自己也说过，如果要说八十年代自己的代表作品，非《刀马旦》不可。

《刀马旦》剧照

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在电影中并不少见。其实早在1977年，林青霞就有过反串的表演，在李翰祥执导的《金玉良缘红楼梦》中，林青霞饰演贾宝玉。最开始这个角色是张艾嘉的，由于身高原因，李翰祥对调了两人的角色。现在回头来看，林青霞走向“反串”这条路似乎有一种宿命感。

1989年徐克要拍《笑傲江湖》，他邀请了胡金铨出山执导，自己做监制。对当时首屈一指的武侠片导演胡金铨而言，“硬桥硬马”和“正邪对立”的武侠风格曾给香港武侠片带来过黄金时代，但这似乎并不是徐克想要拍的“武侠与江湖”，在他看来，江湖儿女的豪情与潇洒、人性中正与邪的交融才是下一个新武侠时代的主流。后来，胡金铨和徐克分道扬镳，在拍摄第二部《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时，徐克按照自己对江湖的理解重新搭建班子，这是香港武侠片新旧交替的一次豪赌。

《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剧照

其中，林青霞饰演的东方不败则是这场豪赌的重要一步。在金庸的原作小说中，东方不败是一个着墨不算太多的反派角色，当时，徐克以反派为主角，并启用女性来饰演东方不败的决定让作家金庸勃然大怒，金庸给徐克打电话表达了愤怒，并扬言，“从此，我的作品你别想再拍了，朋友可以做，但版权不会再卖给你。”

徐克是叛逆的，林青霞出演东方不败同样反叛于时代。徐克以另一种视角描写了被各种名门正派唾弃的枭雄，由于练习了葵花宝典，东方不败从一个男人变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绝世高手，他/她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足以统治武林的能力，但与此同时，他/她也深陷于自我怀疑和情感的挣扎之中。

林青霞的飒爽英姿与风华绝代征服了所有观众，那一袭飘逸红衣，一招一式之间透着一股醉生梦死的江湖气。可以说，《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是整个笑傲江湖系列的巅峰之作，尽管后来还有第三部《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再也无法超越前作。后来，在很多采访中，有人问过徐克关于这部影片的创作初衷，他说，“我记得林青霞演《刀马旦》的时候，男装扮相一出来，所有人都呆了，男的女的都呆了。我才发现，她的那种高贵，其实带着一种英气，比男人还英俊。我当时觉得看到一种挑战，我敢不敢把一个最女性的美女变出她英俊的那一面？后来我就做了《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所以，这是一个说不清楚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故事。林青霞无疑是徐克的缪斯，是她的英气让徐克痛下决心进行了一次颠覆性的豪赌。

《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剧照

徐克赌成功了，林青霞饰演的东方不败成为了香港电影史上经典的影视形象。为了演好东方不败，徐克给林青霞请来了京剧名家、叶派传人叶少兰指导林青霞如何运用眼神演戏。东方不败出水时将酒一饮而尽，转头肆意地笑，成为了一代人心中永不磨灭的影像记忆。我记得，《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上映时，我每天都会和表哥偷偷溜进电影院看，每天看一遍，从不缺席。

《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剧照

1990-1994年之间，林青霞共出演了十四部武侠片，却有十二部都是反串角色。其中，《鹿鼎记》《新龙门客栈》《东邪西毒》《六指琴魔》《白发魔女传》《新天龙八部之天山童姥》是我童年印象中比较深刻的几部。在被林青霞霸屏的那四年，每次只要有她的反串，观众都百看不厌，甚至可以说，她解放并引领了“雌雄难辨”的影视潮流。据说，即使没有反串的桥段，编剧也会编一段，故意写进去。

《东邪西毒》剧照

张叔平助攻了这场由林青霞掀起的武侠片潮流，林青霞百分之九十的形象都出自他手。张叔平塑造美女，漂亮还不够，气质和韵味更重要，那是他的独门武功。在自传中，林青霞写过，“如果说我是个美丽的女子，不如说我的美丽是他（张叔平）的作品。”

张叔平的武侠造型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高耸入云的发髻，另一种则是强调飘逸与极简。《东邪西毒》是林青霞拍摄的第一百部戏。过去，古装戏中的男人一律戴头套，女人则是头发梳起插上簪子，而在这部王家卫执导的电影里，无论男女都披头散发，穿着旧的长裙，为这部电影提供了一种粗粝、肃杀、颓废的气质。这部影片每一年我都会看一遍，看着浩瀚的沙漠里，所有的人都在寻找与等待，镜头里的林青霞是孤独与寂寥的，完全区别于徐克镜头下的她。谁也没曾想，那时的林青霞才刚满40岁，正是红得发紫的时候，她却选择了激流永退。

1994年是林青霞告别影坛的一年，她将最后一部电影给了王家卫的《重庆森林》。林青霞与当时交往半年的邢李原在旧金山闪电结婚，随即淡出影坛。

《重庆森林》剧照

转身之后，她开启一段新的人生，生儿育女，看书写字，身旁是认识了几十年的好友互相支持陪伴。我想起林青霞自己写过的一则趣事，年轻时那会拍戏，休息的间隙林青霞总会和张叔平瞎聊，有一次聊到，以后如果嫁了一个特别有钱的老公，一定邀请张叔平帮她设计房子。最终，一切都实现了，施南生和徐克是她的证婚人，张叔平帮她设计了房子。

“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写的是东方不败，林青霞太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即使是在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激流勇退，于她而言也无非是一切“终是虚妄”。林青霞的飒爽英姿，夸赞的人太多，倒是琼瑶对她了解的更深，她给林青霞写的《窗里窗外》的序言里提到，当媒体正在报道青霞如何幸运，有富豪的老公，为她打造多少亿多少亿的“皇宫”时，我看到的依然是我那纯真飘逸的青霞，坐在灯下的电脑前，写着她的所遇、所思、所感、所惑。

排版：布雷克 / 审核：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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