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朋友发给我一张照片，说，今天的天气太可怕了。跳下床，拉开窗帘的那一霎，我真的以为我白内障了。。。满眼的灰白色，看不清对面几十米远处的楼。

然后，几乎每次都是重复一样的步骤，嗓子干、咳嗽、略微发烧。

还记得2013年因为上呼吸道感染半夜跑去北医三院输液，用了很猛的抗生素才退烧。一边输液，一边跟旁边带孩子来输液的家长聊。他说，孩子出生在美国，只要一回国，就上呼吸道感染。一般国外不给儿童轻易用抗生素，可是，为了退烧，也没办法。我记得很清楚，他说“没办法”三个字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一时哽咽。

与日益固化的阶层相比，空气质量公平的多。就像贝克所说：“贫困是等级制的，化学烟雾是民主的”。你可以用几台价值上万的空气净化器制造一个相对干净的小循环系统，可你带不走它。只要一出门，你必须面对同一片雾霾。虽然现有的社会分层体系具有社会过滤或者扩大的效应，导致了个体的生态风险程度不等，但按照贝克的说法，在风险面前所有人分为两类：“已经受到侵害的”和“尚未受到侵害的”。尚未受到侵害的人未必永远不受侵害，只是暂时尚未受到侵害罢了，每个人都将面临生态风险所带来的威胁。

于是，每当看到朋友圈或网上那些使劲晒出蓝天，或者嘲讽北上广的人为什么非要死磕那里不知回头是岸时，我都在想，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啊？以他人的苦难折射自己的正确？以别人的“贪恋物欲”折射自己的“清心素俭”？以他人疯狗一样逐食的无奈和心酸滋养自己的“悠然见南山”？真的是那些人放不下，看不穿吗？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如果能大口呼吸，有谁愿意放弃基本的蓝天？

所以，雾霾之下的某国，竟然制造出某些莫名其妙的物质上的“优越感”（越来越稀缺的干净空气）和精神上的“高尚感”（小国寡民般的恬淡和无欲，你们那些在肮脏城市奋斗中的人活该）。这实在是除了雾霾，最让人窒息的地方。甚至还有人说，你们让人家河北的厂子都停了，人家吃什么喝什么？这不是中产阶级的娇贵是什么？就事论事，这个事奇怪的点就在于，你可以咒骂一切恶果，祖宗十八辈般的骂，但，现有情况下，谁是责任的主体？？有人说过，帖子好多都删去了（此处就省略了）。。。

从社会学的角度讲，在一个充满风险的社会中，很容易出现一种“有组织的不负责任”状态，即面对随时而来的风险却难以承担起事前预防和事后解决的责任。ZF及相关组织往往想方设法否认风险发生、隐藏其根源、阻止赔偿或管理，从而导致了一种“共谋与责任缺失相伴”的奇怪现象。在这种情况之下，风险的承担着——“我们”，内部的切割与分裂，是问题解决的第一个断崖。这个出现的比手婶意料的还要猛烈。

我记得08年后去美国，当时跟本科小屁孩儿一起混爬梯，一说到北京，他们都说奥运会，开幕式，awesome! 后来这几年，遇到友邦之人提到北京，几乎都是询问空气污染之事。每每觉得自己就是个“环境难民”。我不知道现在还在国外的朋友们是否有这种感觉，每当别人询问国内空气质量状况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呼吸他国空气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偷盗”。大概婶婶表现得很容易被嵌入“鄙视链条”的底端，总之，“非自愿的风险共同体”形成后，我们不仅在内部分裂，而且还特别容易招别人的不待见。这个“别人”，说的是那些将我们这种后发展国家先污染再治理视为苦役踏车（a treadmill of production）的发达国家。苦役，猫了个咪的，太形象了！更苦逼的是，我们有些网友还言之凿凿的论证：“吃饭和呼吸，哪个重要？先吃饱好吗？！！” 其实，哪一个饿死的人都不是窒息而死的！这简直是混帐逻辑！

马尔库塞有一句话：“商业化了的自然界、污染了的自然界、军事化了的自然界，不仅在生态学意义上，而且在实存本身的意义上，切断了人的生命氛围”（引这句话第一是为了装逼，第二确实有道理）。我在雾霾中听到的一些声音让此刻发烧中的我打着寒战。正如我看到的，有很多人已经选择远远看着，并顺带找寻优越感；而更多的人会在雾霾散去后，大晒蓝天，感谢生活的美好。然后，重要的是心境。我只知道，我会经常坐着火车穿过济南、德州、天津、沧州和北京，经常看不到车窗外的远方；我会知道我的先生帮助一批批焦虑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去美国读TOP20的本科，可他常年在北京咽炎，随时发烧，随时遥望远方；我还知道我的父母跟我在济南生活了一段时间，开始经常咳嗽。。。。。。我想，你们，都知道自己和家人经历着什么吧。

 当然，有人会说，以前还有沙尘暴呢，不知满足。最后，那婶婶就讲个沙尘暴的故事。

小时候，在我生长的青藏高原经常会有沙尘暴，我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刮来了橘红色的沙尘暴，恰好当时盛传可能会地震，所以全校师生有组织地离开教室，傲娇地站在了露天沙质操场里。眯着眼，被风刮了一个多小时。我很清晰地记得那种橘红色的天。不是“蒙上了崔健一块红布”那样的红，而是半瓶橙汁倒在天上一样的橘红色。很漂亮。我和同学依偎着彼此，躲在老师的身后，我们虽然完全暴露在沙尘中，可我们竟然幸福。因为，我们紧紧靠着彼此，我们没有被抛弃。

我愿我们不要早早丢掉任何一个人。

大家身体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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