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丽尔·桑德伯格,Facebook首席运营官,《另一种选择》(Option B)合著者 Justin Sullivan/Getty Images
谢丽尔·桑德伯格走过了艰难的两年。她是Facebook首席运营官,Facebook这个季度迎来强劲增长。2015年5月,她遭遇晴天霹雳,丈夫戴夫·高德伯格突然离世。
她与丈夫在墨西哥度假,丈夫在健身房跑步机上锻炼时感到心率不齐,跌倒,送到医院后一切都晚了。
桑德伯格必须为继续生活下去找到出路,一种她从未准备过的生活——另一种选择。她必须重新面对同事,有时候悲伤、愤怒会压垮她,但还得面对。
她与亚当·格兰特合著《另一种选择》,本书可视为她作从悲伤中走出来的一种方式。书中两位作者为读者讲述面对灾难的方式,这些方式是有研究依据的,桑德伯格主要叙述自己的心得。
Business Insider美国主编艾莉森·肖特尔与桑德伯格谈了她的书,涵盖以下问题:
为什么问候别人“你好吗”之前要多想想。
她怎么与马克·扎克伯格建立相互信任的工作关系,扎克伯格又如何帮助自己。
为什么决定把自己的家庭经历公之于众。
为什么“悲痛假”与母亲假、父亲假同等重要。
硅谷投资人卡马斯·帕里哈比提亚鼓励的话语让她事业重回正轨。
从悲痛中恢复的技巧,桑德伯格说,就如同练肌肉。
以下是采访实录,为简明和篇幅做了编辑。
艾莉森·肖特尔:桑德伯格是Facebook首席运营官,她把这家基本不盈利的公司做到单季度80亿美元规模。她是畅销书《向前一步》和新书《另一种选择》的作者。《另一种选择》讲述了自己如何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走出来,丈夫戴夫2015年5月突然离世,年近五旬。
非常感谢谢丽尔百忙之中来参加访谈,我很荣幸采访您。
桑德伯格:感谢邀请,很高兴接受你采访。
肖特尔:我想以很多人都会犯的一个错开始,与经历了痛苦事件的人交谈时应该这样问候:你“今天”好点吗?(how are you today?)
桑德伯格:谢谢你的问候,谢谢用这种方式问候。我好多了。
痛苦会来也会走,痛苦会走向低潮会流逝。我从中学会的是痛苦的方式不止一种。每个人在自己生命中会都有不同的痛,我们都要面对生活,面对生活的挑战,面对起起伏伏。
对我来说,认识到人们经历苦难的事情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丈夫去世后,我发现美国标准的问候语:“你好吗(how are you)”变得难以回答。
“你好吗?”
“不好。”
没人会这样说。
亚当·格兰特与我和写了这本书,亚当研究了这个问题。回答“你好吗?”的标准答案是“非常棒”,其他回答都令人感到不快。
这个问候对于经历苦难的人来说是很难回答的,不经意的交流常缺乏同情。
“你好吗?”“我早上刚做了化疗。”
“你好吗?”“我孩子快不行了。”
多么难回答,自己承受的痛苦也没人体会。
“你今天好点吗?”暗示“我知道你经历了痛苦的事,现在一天天走过来”,这样听起来感受好多了。
肖特尔:这是值得提倡的,我以前也犯这种错。
桑德伯格:我也是,我也是。我想澄清,这种错我犯过很多次。
肖特尔:读你书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哇,天哪,这些内容豪不掩饰。”写你结婚的誓言,写你如何遇见丈夫。这是哪来的勇气?
人们对于你有误解——你想成为公众人物。但你第一本书《向前一步》并没有写你的事业,因为你不愿过度曝光,现在又决定成为公众人物?
桑德伯格:确实是这样。我记得在goolge我第一次升职,问我要不要把自己放到网上,我说不要,其他女员工也说不要,而男员工都说要。
后来他们又找到我和其他女员工,说:“女员工都说不要而男员工都说要,好像我们只晋升男员工,所以我们决定把所有人都放到网上。”我们失去了选择权。
我写第一本书《向前一步》写到三分之一交稿,自己感觉很棒。书里有4页是我对马塞族母系部落的研究,与男性有关的特质也与女性有关。还有5页研究大学生玩电子游戏,我真的觉得很不错。
而编辑和戴夫对我说:“这本书很糟糕,没人会去读,因为你没把自己的经历写进去。”后来我在书里加入了自己的经历。写作《向前一步》让戴夫的死更加公开,因为我在书里分享了我们的生活,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可以不写《向前一步》,我宁愿没有写。
刚开始的时候悲痛欲绝,不止是巨大的背痛,还是自我隔绝。我曾经把孩子送到学校跟大家打招呼,来到公司跟同事谈天说地,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人们看我的眼光就像看聚光灯下的一头鹿,因为大家不知道和我说什么,很怕会说错什么。这一点我能理解,我自己也曾那样。这样一来,大家对我说的话变少了。
犹太人要悼念配偶30天,我到第30天感觉越来越糟。我后来编辑了一条真实感受的状态,当天晚上我上床后想:“我不会发出去的,这样的状态太开放,太赤裸裸。”
第二天醒来我感觉很糟,心想:“这不是悼念的终点,我一点也没感到悼念结束了。”我对自己说,事情不会更坏了,或许要转运了。然后我点了“发送”,这是我做的一个明智决定,因为发送了这条状态,周围的人对我的反应变了。
公司的一位朋友说,她开车路过我家从没进来过,后来她敢进来了,我也需要她的陪伴。我与陌生人也开始在网上交流感受,这些改变并没有把我的悲伤带走也没能把戴夫带回,但我确实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了,这也引领我决定写这本书。
刻意回避,应对愤怒
肖特尔:你谈到了刻意回避,发现与你最亲的人,你最爱的人却不愿意谈论你的遭遇,他们不想让你难受。
桑德伯格:确实,我曾经也这样。我曾认为如果我提及别人经受的痛苦,我就是在伤口上撒盐。其实有些事是无法在伤口上撒盐的,比如我失去戴夫,有人的孩子病了,有人的爸爸要进监狱,妈妈遇上麻烦,有人要失业。
他们都知道我的遭遇就是没人说出口,我感觉这种刻意回避如影随形。不光是死亡的痛苦,包括我我上面列举的事。我学到的是承认痛苦是有力量的,不用糖衣包装痛苦,不要说:“我知道你会挺过去。”因为有人就是没挺过去,要说:“我知道你的恐惧,我知道这很难,我们一起挺过去。“这是承认痛苦的力量,也是“我们”的力量。不是“你要挺过去”而是“我们要挺过去”。
Kevork Djansezian / Getty
肖特尔:你如何应对愤怒?人们没意识到经历痛苦的人易怒,愤怒的确是经历痛苦的人常有的情绪。
桑德伯格:是的,我也读到了这一点。我听说人失去亲人会愤怒。我经历的愤怒比我预料中的多,我生命中也从未真正感受愤怒,我从未准备过应对愤怒。
有人说了错话我会哭,有人说了错话或者在错误的时间说了对的话我会说:“这没什么用。”我曾对一个最好的朋友说“这没什么用”,很快我感到难受说:“对不起。”然后她抱着我说:“我也生气了,你可以对我发脾气,我哪也不去,我生气了。”
直到今天,当痛苦浮到心头,我会愤怒,为什么有人要把戴夫从我身边夺走,为什么世界要把戴夫夺走。
我的犹太教导师告诉我要“直面坏事”,这是个好建议,意思是让我直面消极的事,直面痛苦,直面伤心,不要这样想:“好吧,我愤怒,当然愤怒了,我丈夫去世了,我不要为愤怒而愤怒”或者,“好吧,我伤心,我没必要伤心。”不这么想对我是有帮助的。
回归工作
肖特尔:我们来谈谈你从伤痛中走出来并回归工作,因为你的事业是你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你用了多久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市政委员建议我尽快让孩子回归正常生活,尽快回到学校。戴夫去世10天后他们回到学校,我回到公司,这个时间比计划的要早。每天上学要接送他们,我离开公司很早。
我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弹性工作制,大多数人没有,他们在亲朋离世时不能享受带薪假,我认为这需要着手解决。
Facebook有不错的休假政策,现在还延长了假期。我与很多公司交流过,希望他们多考虑处理后事应该放多长时间的假。我很快、很艰难地回来,我的孩子也是很快、很艰难地回到学校。我觉得对我们来说,在家呆着其实更难。
孩子们说上学难极了,难过的时候就跟老师申请独自哭一会,有时候他们觉得熬不过去。但是,走出家门绝对是更好的选择,跟他们的朋友在一起,做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对我来说也一样,即使我不能专注于开会,只要有10分钟不去想戴夫我都觉得那10分钟是种解脱。
我书里提到一位女性,她说自己在丈夫去世后的第一天就去上班了,她就是不能呆在家里,简直不敢呆在和丈夫一同生活过的地方。当时她还没在Facebook工作,深深感到被同事们评头论足。
经历这种事,有人不想躲在家里,有人想马上回来上班,我们要尊重每个人不同的选择。
肖特尔:你提到有人真的想回到工作岗位来转移注意力,还有的人想要独自悲伤一阵,刚才你说延长了Facebook的丧假政策。你是否认为公司应该给员工放悲痛假,就像广为人知的母亲假父亲假?
桑德伯格:是的,Facebook已经有悲痛假了。我们本来就有丧假,现在又把这个假翻倍。我们以前的政策是直系亲属10天丧假,旁系亲属5天丧假。现在是直系20天,旁系10天。我们不认为20天的时间人就能从悲痛中走出来,但是20天可以让人有更好的准备,旁系放10天也比较合理。
如果有家人病了,我们提供带薪探望假,员工以任何理由申请都可以。员工自己也可以请不限天数的病假。我们要全方位考虑员工休假需求,父亲假和母亲假应该一样长。我们是唯一一个没有带薪产假的发达国家。父亲假也一样重要。员工可以用带薪探望假照顾生病的父母亲,孩子,或者是祖父母,只要有需要都可以请。我觉得不把员工当做伙伴是短视的,我们在他们身上投入,他们也会反过来对公司投入。
朋友马克·扎克伯格
Facebook.com/sheryl
肖特尔:有个人在你走出悲痛过程中似乎给予你很大帮助,这个人就是马克·扎克伯格。你讲了你和作为同伴的扎克伯格一起做的事情,我不能想象和我的老板可以一起做那些事,我觉得你俩的关系超越了同事和朋友。戴夫过世后,他和妻子普里西拉带你去海边散心。有时下班后你会因为自己开会时犯傻打电话给他,他会说,“没有,谢丽尔,以前你也会那样。”听起来真的觉得他是你的好朋友,我好奇你与马克的关系是怎么发展到这种程度的,他又是如何帮你的?
桑德伯格:不论从个人角度还是人类角度,马克都是伟大的。普里西拉热忱、充满爱、人也漂亮。他俩真是天生一对。我们都认为必须在工作中紧密联系,所以我们的工作关系从一开始就联系密切。
我们很快成为朋友,我甚至还没接受Facebook的工作。马克、普里西拉、戴夫还有我一起出去吃饭。我还在考虑是否接受这份工作,因为马克是名人,所以我们去一个没人能注意到我们的饭店吃饭。我们四个经常在一起,很快成为朋友。我庆幸的是,我们既有私交,又有深入的工作关系。
马克作为朋友为我做的非常非常重要,他在公司做了很多。我希望人人都能与上司做朋友,即使你达不到我跟马克那样的关系,也要积极建立人脉,开会时对发言人的观点给予积极评价,如果有人罹患癌症,可以这样说:“我仍然信任你,你可以做出贡献。”——这些话无论作为老板还是同事都可以说。人们可以从马克的榜样中学到很多。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能力。他为悲伤的员工做得很多事情我想都没想过,这是了不起的。
回到“该死的”道路
卡马斯·帕里哈比提亚 Brian Ach/Getty Images for TechCrunch
肖特尔:我还有个问题是,你的事业心有没有改变?发生重大变故之后工作在你人生中还占据同样的比重吗?
桑德伯格:是的,工作对我仍然重要。我在书里写了有关卡马斯的故事,他是早期Facebook员工,现已离职。他说:“你仍然要有抱负。”开始我想如果我有一天挺过来了,那是我能做的全部。我确实想还想继续工作。一想到我和戴夫独自在家的情形就感觉特别特别不好,这很要命。
很多人出于经济和满足感而继续工作,他们想在生活的其他方面坚持下去,当一件事已无法挽回,你不想因此而事事无法挽回。
我的工作对我更有意义。朋友们告诉我,有人离世后,Facebook对他们变得更重要。但是自己经历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所做的工作对我很重要,我想对其他人可能更重要。
肖特尔: 你提到Facebook早期员工卡马斯,他是硅谷成功的风险投资人,他到你家里说要带你出去散步,然后说:“回到那该死的道路吧。”这话对你产生什么作用?你以前的道路是什么,他现在说的道路又是什么?
桑德伯格:我记得我说:“我要挺过去,晚上要哄孩子睡觉,下班我要平平安安回家。”他说:“你在Facebook做什么大事?你的远大目标和理想是什么?”
我看着他说:“远大目标和理想?‘挺过去’?”
他说:“不,不,你还是得有梦想。想想你20几岁做了什么规划可以让30几岁的你取得那么大的成就?”他的话像是一种许可,让我在人生的其他方面保持远大追求,包括对事业,对孩子,对我个人。
肖特尔:我们有众多千禧一代的读着,你20几岁做了什么规划可以让30几岁的你取得那么大的成就?
桑德伯格: 我觉得我像是坐上了火箭,要敢于冒险,做从来没做过的事情,比如在科技行业工作,还要找到相信自己的方式。
有件事值得思考,如果你20几岁,特别是女性,我们有男人,这是《向前一步》的圈子,全世界有33000个这样的圈子,每周增张近100个。我常听说,给女性一个实现理想的位置,她们会做大量的工作。女性也需要帮助,谁也也不能单枪匹马。
我坚信,只有投身于某件事并成为你的日常习惯,才能把事做成。给予女性适当的位置来追求梦想是很重要的。
人恢复的能力如同肌肉,可以通过锻炼来增强
肖特尔:你谈了很多恢复能力,你说恢复能力可以像练肌肉那样越练越强。作为一个用了两年来恢复的人,你有什么好的技巧和忠告?
桑德伯格:最重要的是两件事:感恩和喜悦。
感恩说起来有点讽刺,经历我生命中最坏的事情,最大的悲剧使我更懂得感恩。从来没想过戴夫活不到48岁,到今年应该是50岁。我再也不会开变老的玩笑,所有人都不该,因为我们要么变老,要么连变老的机会都没有。
每一天,每一周,每一月,每一天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不是说我们要时时提醒自己,当生活不顺时,知道我们只不过还活着能为生活增添不少意义。
亚当建议我每天写下3件喜悦的事情,刚开始我写的都是小事。“我喝了咖啡,味道不错。儿子在我没要求的情况下拥抱了我。”没要求,可能暗示了?
睡前我把喜悦的时刻写下来,这些喜悦对我越来越有意义,一天中我会留心喜悦的事情。我意识到戴夫去世前我每晚都焦虑做错了什么,明天又会搞砸什么。我活得不充实,我没有感恩,没有寻找生命中的喜悦。
现在我在尝试,不敢说每天都做得到,但我每天都尝试感恩并寻找喜悦。
肖特尔: 非常感谢谢丽尔为我们分享的一切,全世界都在鼓励你。
桑德伯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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