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曾经说过,当年离开天津的时候他就有一个愿望:
有一天一定要回到天津,让家乡的父老乡亲们看看,郭德纲以什么样的面目再次出现在大家眼前。
2009年,郭德纲第一次在天津开设分社,因种种原因,草草收尾。
12年后,德云社再次在天津开业。
这一回,马志明等相声老前辈亲自到场支持。
人身人海的粉丝给足“排面”,德云社董事长王惠几度落泪,贴心为粉丝送水。
我们中的很多人,无缘见证先前星光熠熠的相声鼎盛年代,却在相声落寞后,遇见了德云社的起起落落。
当然,现在就为德云社的未来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距离相声传奇最近的一次。
刨去空座儿,都坐满了
1990年,赵本山凭借小品《相亲》第一次登上春晚的舞台,从此后纵横春晚20余年。
由于他的存在,即便在陈佩斯退出后,小品类节目也没有“伤筋动骨”。
此时,属于相声的时代已经离去,除了在“百花齐放”的大型晚会中,能看到几位“相声大师”的身影,其他的相声演员几乎没什么活儿干。
那一年,于谦已经在家玩儿了两三年动物了,工作单位不忙,演出很少,除了周一、周四需要点卯,根本不用坐班。
20啷当岁,最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于是,有人笑骂他:提笼架鸟,玩物丧志。
那一年,郭德纲刚满17岁,虽然面对过几次挫折,但此时的他,对今后更多的艰难与暗淡还一无所知。
他7岁学评书,9岁学相声,对大鼓书、竹板书、京、评、梆等曲艺形式也都有惊人的天赋。
他笃信,假以时日自己一定成角儿。
1995年,郭德纲第三次进京,经过前两次的灰头土脸,他决心:除非衣锦还乡,否则一去不回!
最难的时候,他租住在北京大兴,骑车到数十公里外的蒲黄榆小评剧团唱戏,车胎漏气也不舍得花钱补,只能在框里放个气管子,准备随时打气儿。
他也曾想挤进主流相声队伍,但是几经波折也没能成功。
于是在多年后的采访中,郭德纲说:
“我愿意给你当狗,你怕我咬你,你非要把我轰出去,结果我成了龙了。”
1996年,郭德纲在京味茶馆结识了王玥波等人。
后来有一天,李菁去找王玥波,被郭德纲的能耐唬的一愣一愣的,内心隐隐动了追随的念头。
当时的演员们都不是专职的,即便10块钱一张票,也卖不了多少座儿,单靠在一个地方说相声根本吃不饱。
为了生活,郭德纲什么活儿都接,写剧本、唱戏、给剧团帮忙,而辗转各个茶馆说相声其实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日子虽然清苦,但那时,郭德纲是真拿相声当命,恨不得把所有力气都使在台上。
正是这份血气方刚和实打实的能耐,让这个相貌平平的小黑胖子格外有魅力,不少资深演员都愿意跟他合作,范振钰、金文声等老先生都是在这个时期与郭德纲产生交集。
于是,德云社的前身——“北京相声大会”初具雏形。
在最开始的那几年,郭德纲登台很爱用的一句开场白是:
今天来了不少人,刨去空座儿,都坐满了。
后来这句话变成了:
人来的不少,我很欣慰。
论五十年相声之怪现状
德云社成立之初,郭德纲遇到的第一个重要贵人是张文顺先生。
张先生很有意思,50年代,他考上了师专。
当年的大学生可是不简单,而考上了大学不去读,却去说相声的就更不简单。
于是,张文顺成为北京曲艺团第一批学员中,年龄最大,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位,顺理成章地肩负起教授同批学员文化课的任务。
曲艺团有个规定,学员不许谈恋爱。
而同批的学员,比如,李金斗、王谦祥都比张文顺小10来岁,不谈恋爱很正常。但当年的张文顺已经20了,还偏巧遇到位一见钟情的姑娘。
曲艺团想给他机会:“分手就能继续留下来。”
传奇一生的张先生当然没含糊,留下俩字:“玩儿去!”
转身就和这位姑娘结了婚,一直恩爱到白头。
张文顺亲手砸了自己的铁饭碗之后,吃过苦,受过累,终于还是凭借独到的眼光,非凡的见识,侠义的性格,下海经商赚了大钱。
富裕之后,他有一个爱好:请昔日的相声同行吃饭。
张文顺可真不是为了显摆自己有钱,他是真爱相声。
曾经的伙伴不论混得好不好,他都以礼相迎,有人酒足饭饱之后,拿张先生之前的糗事打趣,他就笑着听。
于是,当张先生在茶馆偶然看到郭德纲,他就知道:这小子是个角儿!
打这儿起,张文顺先生决定用自己的全部财力和人脉扶持郭德纲。
1998年的一个寒冬,路灯昏黄,大雪纷飞。
郭德纲、张文顺、徐德亮等人站在路上,打着板儿,招揽着稀稀拉拉的行人,明明看不到希望,内心却无比快乐。
当时的徐德亮还没有拜张文顺为师,也预想不到,在最穷时候苦中作乐的他们,最终会因为钱财而分崩离析。
那一天,徐德亮在自己博客中写道:
“有那么一刻,忽地觉得这不是21世纪背景,而是民国时期的北平。他们就是无米无钱的艺人,在纷飞的雪里讨生活。”
后来,这些辛苦与历史,在《论五十年相声之怪现状》中被说尽了。虽然严格来说,它可能算不上是一个相声作品,而更像是郭德纲不吐不快的内心独白。
处处不留爷,老子上铁路
2000年,对于郭德纲和于谦来说,都是有重要意义的一年。
这一年,30岁的于谦已经结婚成家,再也不能像20岁一样胡吃闷睡,不想未来。
此时的相声市场更不如前,团里的演出几乎没有,在编演员人心惶惶,各思退路,而考勤却查得很严,还有队内考核,竞争上岗等等花样百出的制度。
于是,名义上有400多块工资的于谦,扣除各项罚款后,还剩一块二。
饭都快吃不上了,于谦自然不敢提要孩子的事儿。所以,于大爷的“老来得子”也实属无奈。
哪知道,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同年,于谦的搭档刘颖又去日本谋生了。
好在,经过张文顺的牵线搭桥,郭德纲被借调到于谦的曲艺团,组成临时搭档。
虽然,曲艺团当初的承诺是一条也没有兑现,郭德纲的“体制内”美梦再次落空,却成就了一桩“郊县天王”的美谈。
俩人搭档默契,一气呵成,谁也没在意演出环境的艰苦。这一次短暂的搭档,为日后合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时间一晃,到了2003年,北京电视台举办了一届《北京相声小品邀请赛》,在这场比赛中,贾玲、王彤得了一等奖,李伟健、武宾获得的二等奖,郭德纲、于谦只获得第三。
当然,名次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次比赛中出场的人物,在命运的神奇助攻下不停交汇,20多年后,仍然有着密切交集。
郭德纲于谦在决赛中第一个上场,比较吃亏,台下有位叫廉春明的评委却突然给出一个超高分。
同为评委的侯耀文不禁一皱眉,心想:这是认识?
事实上,张文顺早就将郭德纲介绍给了廉春明。他认为凭郭德纲的水平,拿第一不在话下,所以为了显示公平,自始至终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但是,眼看郭德纲于谦拿不到第一名,也就只好用打分来表明态度。
但是,北京电视台的这场比赛名为“邀请赛”,也就是说,想要参赛,必须经过专业人士推荐。
如果说廉春明并没有表明认识郭德纲,又是推荐的他们呢?
这个人就是赖声川戏剧团队的重要一员,德云社的另一位贵人——袁鸿。
2001年左右,台湾导演赖声川开始筹备喜剧和相声剧,这便是后来经典的系列戏剧《那一夜,我们说相声》、《这一夜,谁来说相声?》、《千禧夜,我们说相声》等等。
于是,那几年袁鸿经常去天津、北京的相声社团听相声采风。
大概郭德纲都不知道,当时有一位“听众”,默默观察了他那么多年。
正是袁鸿的“举手之劳”,令众多人的命运在这个看似普通的舞台上交汇延展,有些人就此暗淡,有些人从此闪耀。
侯耀文记住了台上“说学逗唱”技艺精湛的郭德纲,后经石富宽,于谦等人牵线,郭德纲终于获得命运的眷顾,拜师侯耀文,也获得了加入铁路文工团的机会。
从此后,郭德纲再不是独身一人,他也有了师父庇护,有了可以短暂喘息时倚靠的大树。
于是,才有了后来,他在相声中喊出的那句: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老子上铁路。”
相声都是编的,就这段儿是真的
侯耀文曾评价郭德纲:一路坎坷走来,势必嫉恶如仇。
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的少。郭德纲虽然遇到不少贵人相扶,但大多时候还是得靠自己一个人扛。
德云社的成功,证明郭德纲是真懂相声,也真会宣传自己的相声。
郭德纲早期代表作《论五十年相声之怪现状》中,他向观众普及了相声的发展史,吐槽了很多同行“不会相声”,吐槽了相声的“教育”功能,又告诉观众什么是传统相声,并且声明:
“先搞笑吧,不搞笑就太搞笑了!”
于是,在一系列的操作之下,观众恍然大明白:原来只有郭德纲会说相声,郭德纲是草根英雄!
当然,自此德云社和“主流”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郭德纲早期的作品中,每演出一个段新相声,街头巷尾必定有很多人对其中的人物和台词津津乐道。
有时候,你说上句,他接下句,就像对暗号。
比如:“你有病啊?”“你有药啊?”
比如:“咱还是说说世界和平那事儿吧”
再比如,“偏见小姐”、“我要小解”、“小心地滑”等等,往往听见一句话,老纲丝就能想起整个作品。
郭德纲曾经还说过一句不讨喜的话:“说相声的,我想让谁红,谁就能红。”
这话在当年看有些狂妄,但在立人设这方面,郭德纲还真没输过:
“最不平衡奖”张文顺,“北大中文系”徐德亮,“丐帮少帮主”慢性子李菁,“清华高材生”栾云平,“抽烟喝酒烫头”的于谦,“吃碗面都有人爱看”的张云雷。
现在的各路偶像很容易“房塌”,但德云社不会。
您没听于谦说吗?
“我抽烟抽得越狠,人设立得越稳!”
偶然有什么负面消息,观众都等着德云社演员自己在台上砸挂,一笑置之,根本不往心里去。
IP营销到这个地步,其他的娱乐公司只有羡慕的份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郭德纲不仅拥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传统功底更是过硬,他唱过的“柳活儿”,同行不敢唱了,郭德纲说过的“贯口儿”,同行也不愿意使了。
同行认为:市场就这么大,德云社赚钱了,别人就没钱可赚了。
当然,后来郭德纲向行业证明了,这个市场其实是无边无沿的。
挡了别人的财路,这只是其一,更得罪人的是,郭德纲的嘴“太毒”,什么事儿都敢在台上“砸挂”,儿时伙伴、“相声名家”无一幸免。
有一阵子,郭德纲于谦很喜欢说《托妻献子》,故事讲得是于谦出国挣钱,把新婚妻子托付给朋友老郭,十几年后回来了,儿子已经好几个了。
一听到这种主题的相声,可能会有人觉得低俗,但是那几年发生了一件很巧合的事儿:戴志诚娶了侯耀文的前妻。
相声演员戴志诚是李伯祥的徒弟,李伯祥是赵佩茹的徒弟,侯宝林和赵佩茹同辈儿,又是侯耀文的爸爸。
所以,论起来侯耀文是戴志诚的师叔。
叔侄俩人不光住得近,妻子还是闺蜜,所以在侯耀文工作繁忙的时候,戴志诚经常代为照顾侯家。
这本应是一段佳话,但忽然有一年,戴志诚向妻子杨蕾提出离婚,而侯耀文的妻子袁茵也成了前妻。
一代小品一姐杨蕾大受打击,从此几乎告别舞台。
三年后,郭德纲的师父侯耀文去世。
当然,个中缘由,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但是,听完故事再回看《托妻献子》,是不是也没那么“三俗”了?这只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创作而已。
听着郭德纲那句“相声啊都是编的,就这段是真的”,观众哈哈大笑,但是也有人恨得磨牙。
这是一个笑中带泪的故事
早年的郭德纲颇有些“光脚不怕穿鞋的”草莽江湖气,树敌不少,于是在失去了侯耀文的“庇护”后,经历了儿徒的背叛,同行的排挤,又在2010年险些被“黑色八月”的重锤砸死。
好在,相声命不该绝。
经过一个月的停业整顿,在各方的努力之下,德云社于9月12日恢复了小剧场的演出。
演出当日,台上台下数度哽咽,为了感谢纲丝们的不离不弃,郭德纲将每年的9月12日定为“纲丝节”。
如今,郭德纲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生猛的“戾气”,更多时候都在慈祥微笑,添了几分“大家风范”。
近几年,德云社频繁与各地曲艺社团交好。
在《欢乐喜剧人》的舞台上和各界喜剧演员亲密互动,在天津卫视的相声春晚,郭德纲更是对天津曲艺界老前辈毕恭毕敬,甚至在去年获得马志明先生的亲传醒木。
相声界一派祥和。
而正当德云社从线上线下推广传统曲艺文化,到带动地区文旅经济努力的时候,忽生变故。
天津德云社于5月1日开业,曲协却在4月29日,发布了一份《倡议书》,旨在倡议“让人们在含着眼泪的笑声中得到教育”。
无论是否真的针对德云社,这时间点儿掐的确实微妙。难怪有人说:这是懒蛤蟆趴人脚面上啊。
相比于十几年前,德云社对“反三俗”的回应,郭德纲这回的处理方式温和了许多。
毕竟,谁也没有点名,没听说过有人主动拾骂的。
但德云社从不令人失望,砸挂虽迟但到。
5月3日郭德纲于谦依旧在天津德云社攒底,上得台来照例简单总结几句上一个节目:
郭德纲:“刚才高峰高老师说的这个节目叫《哭四出》。”
于谦:“哎,这是含着眼泪笑的传统节目!”
郭德纲没说话,观众起哄:“好!”
对于这一纸倡议的发布时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也再难复制当年的“黑色8月”。郭德纲早已不是以前的郭德纲,姜昆也不再是当年的姜昆。
而更令人惊叹“活久见”的是,近日不仅二人有了“擦肩而过”的交集,姜昆与于谦甚至同桌而坐。
郭德纲亲自前往北京曲协探班于谦参与的相声剧《依旧美丽》,一进门就受到北京曲协主席李伟健的热情拥抱。
李伟健,便是在2003年《北京相声小品邀请赛》上获得第二名的那位,也是于谦的老同学。
而后,姜昆又来到《依旧美丽》剧组“指导工作”,于谦对面而坐依旧姿态自如,不得不说: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也许,不久的将来,德云社与曲协还真有“握手言和”的可能。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带走了人们的轻狂与纯粹,也洗礼着每个人的筋骨和容颜,我们穿梭其间,终将达成人生与岁月的和解,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内容编辑 | 白丁乔
审核编辑丨叶 子
内容主编丨李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