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灏明:一丝万幸

俞灏明:一丝万幸

每日人物 内地男星 2017-07-22 09:37:19 373

脸上的结痂掉落后,他第一次看到那张红色的脸时,“感觉都不认识自己了”。没看到前,他设想过是什么样子,真实的情况要糟糕得多。那一瞬间,没有愤怒,没有落泪,他只是怔怔地想:“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有没有可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





文|谢梦遥

采访|谢梦遥 单琦

编辑|张薇 季艺

摄影|尹夕远


那件事


那不是一张完美的脸。尽管有粉底遮掩,你仍能看到其中的瑕疵。现在,面对手机直播镜头,那张脸荡漾着微笑。是的,容颜纵然有变,友善、得体、温文尔雅,这些特质从未离开过俞灏明。


他一直抗拒直播。但他的宣传“网红”(这是他给她起的外号)要求他这么做,他妥协了。要命的是,接连两场历时数小时的直播中,他需要与主持人的口水问题周旋,提供急智但缺少实质信息的答案——观众就是喜欢看,但他不喜欢。“得演,感觉也不会特别走心。”他后来对记者说。


这是2016年11月19日,俞灏明被采访排满了。明天,就是他出道9周年的歌友会。那将是个大日子。这是作为歌手出道的俞灏明最近6年来的首次歌友会,准确地说,自那件事以后。


那件事。一般而言,生活中没有旁人会主动触碰那件事,即便在那个名为“13群”的微信群组里,由快乐男生比赛而结缘的13个人无所不聊,但关于那件事,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完全不会。”谈到这个话题,王栎鑫收起来一贯的嬉皮笑脸,严肃地对记者说。


采访是例外。但凡有些深度的采访,话题兜兜转转,总会绕到那件事上。


第三波的采访来了,与前两场互动频繁的直播不同,女记者用一种深沉的声音提问。嗯,不用“演的”、“走心”的那种采访。俞灏明收起了之前的那种浮夸状态,他把手托在下巴上,认真地听。


“从你的微博来看,你好像不是很注重外表的人。”随着访谈深入,女记者抛出了“鱼饵”。


俞灏明没有咬下去。“没有,我也很注重外表。”


这个回答似乎打乱了记者的节奏,她略显慌乱地接话:“我说的是很自然地出镜,不会做太多的修饰什么的。”


“我觉得更加懂得的一个道理是,你的魅力,不在于靠你的衣服、你的发型,或者是你的妆有多好看,而是它真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东西。”俞灏明说。


话题转向它处。但不久又开始向那件事进发了。“你经历了别人这一辈子都可能不会经历的一件事情。那如果你以后想找人生伴侣,会不会让你有些不一样的要求?你可能会要求她特别理解你,或者她特别懂事、特别成熟?”


“不需要,不需要。”俞灏明解释,“精神层面上,我是希望能够跟她互相追逐……”


他始终保持礼貌,没有任何不悦神情,其实对于很多问题,他知道其后的指向是什么。曾经有一个阶段,所有的采访都会反复追问那件事的过程与感受,他一遍遍地回答,“我基本上都是在接受、接受、接受,那时候我没有想太多,问就说,只是说你能不能问到这样的一个点而已。”


后来他感到厌倦,不再回答这类问题。他觉得生活该往前行了。在采访中,问题仍会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接近。只要问,他还是会回答的,拒绝是他不擅长的事情。他知道,他不可能完全隔断那件事。


那么,生命中出现了那件事,是一种什么感受?一个最浅白的例子是,再看那些主角命运多舛的悲情电影,俞灏明会感到戏剧性减弱,“他演的这一段,跟我的经历有点像,我感觉我能够演得比他更好。”他真的会想,如果自己的故事拍成电影会是什么样子。快乐男生的比赛,应该是那部电影的片头吧,那是他与演艺圈的开始,“最难忘的经历,”他总结说,“顶过了所有的压力之后,全都是鲜花跟掌声。”


那场比赛已经结束10年了。他承认,不可免俗的,他有时会在微博搜索他的名字,点开当年出道之初的一些视频。他承认他是念旧的人。他记得他唱过的那些歌。


9周年歌友会现场,屏幕闪回俞灏明出道初的照片


10年前


那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各位评委好,我叫俞灏明,我走的是偶像派路线。”


所有人都笑了。舞台上的这个家伙,还不到20岁,从初中、高中到大学,他一直是校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人选。他对帅有着格外的自信。他知道他的定位。


他从小有明星梦,三四岁就站在家里板凳上,把它当作舞台唱歌,看到电视也会说,“我以后也要当明星。”回头看那年的选秀,他心中充满感激,“如果说我不做这事情,我做不了其他事情。”


直至现在,他记得站上那个舞台时,所有的紧张感和不确定感。住在节目组特地为选手们打造的梦幻城堡里,父亲来探班,问他:“孩子,你还能顶得住吗?”“我顶不住了。”他直接说。


那是2007年,选秀比赛造星的黄金年代,当时尚一枝独秀的湖南台推出了第一届的快乐男生。天时地利都在。那场比赛有各式各样的男孩,他是乖巧、甜美、没有侵略性的那型,惹人疼爱。他跟随着复杂的赛制,走到最后,虽然没有进入三甲,但并不影响他的人气蹿升,他的粉丝群体自称“芋头”,管他叫“国民弟弟”。


短短一个夏天,他就从素人成了偶像。他切实感受到做明星的滋味,反而是在比赛结束之后。当他去天娱北京经纪公司报到,刚下飞机,就见到疯狂的粉丝挤爆了接机厅。之前,他都是通过网络看投票数,始终对于自己的高人气不自信,“但是我那天就真的一下子感受到了”。


怎么才是偶像该有的样子,他自己在揣摩,经纪人、助理、周围的人也在教他:“不能跟粉丝有太多交流,签名不签,拍照不拍。”这样做大有必要,目的是,创造神秘感与距离感。谈恋爱偷偷摸摸的,用俞灏明的话说,那是“高危线”。出去看场电影得非常小心,“包得严严实实的,开演黑灯之后才进去,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就马上走”。一开始,他非常不习惯,但慢慢地,他也越来越看重这些,“我是一个明星,被认出来不好。”有时候难免被认出来,造成一场混乱,但安然无事的时候,他又会隐隐地产生一种矛盾心理,希望被粉丝发现。  


做明星这种新奇感,是一波一波不断在刷新。“从比赛完出来,然后各种节目,连贯顺下来。基本上没有断过。”快男之间都较着劲,比各自的发展,比粉丝的数量,甚至“在一些很小的方面”比,比如某个活动中,“你今天这个灯牌比较少”。


俞灏明冲在了赛道的前面。他很快实现了跨界,被选送去拍湖南台自制剧《一起来看流星雨》。如果你想看演技,那绝不是一部合适的片子,但里面有很多漂亮的脸。对他来说,只要耍帅就够了,基本靠自己发挥。“以前我对偶像剧的那种认识就是一定要酷,有超跑开,穿的衣服好看,场景特别华丽,各方面都是高大上的。”他说。那部片非常火爆,对于看惯了台湾偶像剧的大陆青少年来说,那是来自本土的慰藉。一度,粉丝们用剧中角色“端木磊”来称呼他。


“它能满足我什么呢,可能就只有一时的虚荣心。”他后来想。


他从小是一个非常注意自己形象的人,对装束和发型极有追求。在他成名之初,他会拉上亲友去香港购物,他很喜欢买衣服。接到活动或者节目,他就会事先想着怎么打扮。在演艺圈生存,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但至少对于俞灏明而言,帅是可以自行发挥的。2009年,他发了一首名为《我没那么帅》的歌。这听起来像个自信的玩笑。


内心的不安全感随着时间浮出水面。同届快男中,阿穆隆在2010年因车祸逃逸入狱,冠军陈楚生因与湖南台的矛盾而遭弃用。演艺事业究竟该往何处去呢?他有时候会琢磨,但总体而言,他“一直被别人推着走”。


某种程度上,这和他的听话有关系。乖孩子的人设,本就是俞灏明的成长路径。从小出门玩,母亲为他订下几点前必须回家的规矩。他没有经历青春叛逆期,自认为始终“算是比较老实的一个人”。“他很听家人的话,很孝顺长辈。”他的高中舍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刘全有说。经纪公司给他的指引,他发自内心地愿意遵守。同期的快男王栎鑫油腔滑调,他一点也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这是一个自认为人生中没有遭遇过挫折的人。唯一的挫折——如果算的话,就是没有考上理想的艺术类大学。他的父亲是个商人,他从小“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及至2010年,很难说在某个领域俞灏明特别突出,他在多个位置上发挥着作用,他是歌手,不断地出演着偶像剧,还成为《天天向上》主持群中的一员。他邀请中学同学刘全有做他的助理。那段日子真是过得飞快啊。


出道的第四年即将到来,属于俞灏明的时间似乎才刚刚开始。


两个世界


那一天改变了很多事情。


2010年10月22日,《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剧组的爆炸意外,令演员俞灏明、Selina遭到严重烧伤。时间突然变慢了,他后来想,所有的痛苦,都被拉长了,放大了。


想看望他的人很多,亲戚,粉丝,朋友,朋友的朋友。俞灏明谁也不想见。快男兄弟中只有张杰见到了他。其他能拒绝的,都拒绝了。


他基本不出门,也没有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低落,烦躁,也不想跟身边的人交流。”他对记者承认,甚至在心底对人生和未来产生某些极端想法,“但是不会说”。


李圣佳是极少数见到俞灏明的人。两人是发小,家族亦是世交。他记得几次去俞灏明家里,“你问他,可能他会答一句,不会很自由地跟你去交流。”


最初那几个月里,他严重失眠,“撕裂的疼痛,灼烧的疼痛”折磨着他。然后,随着伤口愈合,持续经年的瘙痒出现了,“那种痒的感觉基本上无时无刻的(存在)”。有时,他用身体抵住床铺大幅度地磨蹭抵御瘙痒;有时,他拼命地拍打头令疼痛转移瘙痒。


他还要经常回医院做伤疤护理。护士往他的脸上打进类固醇。“一直伸进去,然后再转个弯,再打,再转个弯,再扎。”每次他要给自己做很久的心理建设。


那个偶像剧里开超跑的端木磊不见了。全身烧伤面积39%。面部额头以下的皮肤都是红的,嘴被烧小了,肩胛骨和手臂外侧伤势尤为严重,他的手甚至拿不起洗浴的花洒。刘全有每天帮他洗澡。稍微猛些的水力,都会冲破他的皮肤,刘全有用手遮挡,让减缓的水流自俞灏明的身体滑过。


他想起胡歌经历过车祸的新闻——那个不幸的事故以前对他而言只是新闻而已,现在,他能体会到当事人的心理状态了。那块飘在他头上的阴云更为巨大,“我那个时候所存在的那种不确定性是整张脸。”他说。


脸上的结痂掉落后,他第一次看到那张红色的脸时,“感觉都不认识自己了”。没看到前,他设想过是什么样子,真实的情况要糟糕得多。那一瞬间,没有愤怒,没有落泪,他只是怔怔地想:“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有没有可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


出事三四个月后,他基本不再看微博了。的确,上面有很多鼓励的祝福的话,但一看到娱乐圈的动态,再看看眼下,他为自己感到难过。


那么他会想到离开演艺圈,过隐姓埋名的生活吗?不会。也完全不可能。


真正漫长的,是复健的过程。他穿上弹力衣,进行锻炼,每天做连续两个小时手臂拉伸的动作。伤口一次次地撕开。但如果不这样做,疤痕就会慢慢收缩,皮肉连在一起,四肢会像皱巴巴的鸭掌。睡觉时也要戴头套,以防疤痕生长。每天穿这些特定的衣物就要耗时两三个小时。


母亲辞掉工作来照顾他。那段日子有如处在黑暗隧道中,看不到尽头。一切是那么乏味。更糟糕的是,好像看不到成果,皮肤没什么变化。自暴自弃的情绪出现了,他对他的处境产生厌烦,不愿再复健。“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反正就停留在这儿了。”他对父母说。


反常的是,即便说这些话时,他一次都没有哭过。他其实是个感性的人,但事发后,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咬着牙较劲。一听他说不复健了,母亲就会哭。“你别哭了,怎么这么容易哭啊。”他劝母亲,还是一滴泪也不落下,好像有一股力量,把他绷得紧紧的。


他是坚强的,也是脆弱的。在如此变故前,所有人都是脆弱的。


俞灏明的父母看着儿子在绝望的峡谷里日渐枯萎。在2011年10月,那场爆炸事故发生一年之后,一家人共同做了一个决定,送他去美国洛杉矶休养。


俞灏明的朋友李圣佳成为陪同者,他小俞灏明2岁,刚刚大学毕业尚未工作。他们在日本人聚集区租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以便李圣佳可随时照顾俞灏明。这样的相处里,他能够去感受朋友经历的肉身折磨。“他睡在床上大概半个小时,身体会痒,他就很发狂,但他又不可以用力地去抓,他只能是自己去忍,或者叫我帮他去按一下,然后就可以消停半个小时。”


事实上,你可以把俞灏明从上海放到洛杉矶,却很难将消极情绪自动抹除。拯救他的人,唯有他自己。


他对这个异域环境有了探索的好奇心。他们租车把附近都逛了逛,还去到更远的一些小城市。李圣佳感到,仅仅几天时间,俞灏明的话就多了起来。他们结交了一些美籍华人,英语普通话混着交流。对方一开始都不知道他是谁,但即便他顺其自然地介绍他的过往(“因为他们会看到我的脸”),话题也并不聚焦在这里。“我希望我跟他们是平等的。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在你们面前,我不是一个明星。”他享受那种感觉。


可能是刻意屏蔽掉来自另一端世界的信息,他很少玩手机。“那个时候基本上没有想到其他的事情,每天就玩。”他对记者回忆。


后来他觉得这样下去有些荒废,就报了社区内对新移民开放的免费英语学校。他与李圣佳大概是班上仅有的华人。一次班里聚餐,其他人带来的菜多是披萨或汉堡,他竟用了3个小时,做了道红酒焖牛腩的大菜。


但即便他可以自由地走在大街上,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也会遭遇到敌意。有次,几个对面走过的黑人看到他的样子,说他是“sick guy”。他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后来他向李圣佳还主动提起这件事,“黑人也不认识我,那我多自在”。


他甚至浮现了这样的念头:再也不回中国了,再也不回演艺圈了。但那只是一闪念,“钱用完了还是得回来”。


那时微信刚刚兴起,他与李圣佳一起注册了个微信号,两人轮流用,与附近的华人交流。他们与一个女孩聊得欢畅,赶上李圣佳过生日,便邀请她来家中做客。


“我是灏明。”见面自我介绍时,他没用英文名,但隐去了自己的姓。大家聊起各自的经历,女孩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什么,惊叫道:“你真的是俞灏明吗?那个新闻里的受害者?”


他平静地承认了。话题没在这件事上停留太久,他们很快就聊起了其他的东西。


在洛杉矶期间,他的精神得到了滋养。他每天去游泳,一定要游够1000米才离开泳池。他开始像小时候那样练字了,照着一本字帖描摹。他不再失眠。他吃了很多汉堡包和薯条,胖了10斤。


在美国住了两个多月后,俞灏明决定是时候回中国了。那是场跨年飞行,落地时,刚好是北京时间2012年1月1日,一个全新的开始。不久前,他才刚刚过了24岁。


这场对抗消极人生的战争,看起来,俞灏明要获胜了。



回到现实


9周年歌友会进行中。台下很多人在哭。这并不是一场大型演唱会,但500人场地挤满了俞灏明真正的粉丝。那个偶像又回来了。


对大多数人而言,初识他时,他是个不及20岁的少年。这期间有10年之遥,有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无法触及,有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劫后余生。


在记者采访中,几乎每一个粉丝都提到,在2013年湖南卫视跨年晚会看到俞灏明复出时,在电视前感动流涕的样子。讲起这些年俞灏明的经历,眼泪在她们的眼眶里打转。基本而言,粉丝对于偶像的描述都是千篇一律,但俞灏明的粉丝不同,他的故事如此独特,而她们是见证了这一切的人。她们纷纷承认,他是一种精神寄托,绝地反弹的绝佳例证,能够为自身人生最困顿时期提供鼓舞。


“他的眼睛特别亮,像星星一样。”“他的手是我见过男明星里最漂亮的,像玉雕的一样,又白又细,又直又长,还干净。”关于他身体的哪一部分最吸引人,仍能在粉丝中引起一场辩论。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是这么多年他们首次近距离接触俞灏明。


爆炸烧伤给他的手带来了难以消褪的伤痕


“刚开始哭是因为不知道他受伤什么程度。再后来,反正对于我个人来说,哭的那个点最初的时候就是因为手。”说到这里,一位粉丝的眼神黯淡下来,“你可以找他以前的照片,真的非常漂亮。但是自从受伤之后,怎么说呢?真是特别可惜。”


很多人都说,不再把他当成偶像,而是青春时期的陪伴。“现在看他就是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爱红不红。但是不红,我们觉得也无所谓啊。”


不红,这就是他现在的状态。吴亦凡、鹿晗等“小鲜肉”——他出道的年代还没有这个词,继承他的命途,成为炙手可热的少女偶像。俞灏明不红了。然而,这个事实需要与他的整个事业生涯放到一起谈才有意义。走到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


从美国回来后,俞灏明又用了半年疗养。在2012年下半年,他终于启动工作,接拍电视剧《爱在春天》。剧组为了保护他,为他配备两个保镖、两个助理。他被动地接受所有安排。然后是年末的正式复出,他戴着黑色手套遮挡伤疤,唱了影射他伤后坎坷心路的新歌《其实我还好》,引爆了大量媒体关注。从前做明星的那种快感,好像又回来了。


“那个时候我感觉到,好像是挺厉害的。”他回忆,“其实大部分人都是把我抬高了。”


复出最初的喧嚣过后,现实法则开始生效。在娱乐圈,成功本来就是个小概率事件。一直成功,不断向上,更是难上又难。


尽管面容和皮肤得到很大程度的修复,但不可否认的是,俞灏明不是当初那个年轻小生了。《爱在春天》的口碑平平,他之后拍了几部片,但要不没有上映,要么回响寥寥。有一个片子,他曾经极为接近那个角色,却在最后一刻被放弃了。他吃过“君子协议”的亏,从此所有合同事项一定要落到纸面上。他换了两任经纪公司。


2015年他在期待中重回《天天向上》,但在主持群中他的重要性大幅下降,就连他自己也感到,“不太能胜任主持人这样的一个工作”,有时候一整集他都没有插上几句话。


如此半年,对方先是短信告诉他,节目因收视下降可能要调整,要加入更多90后的面孔,那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要被砍掉了。又录了几期,那个清晰又冷酷的信息正式来了,他与《天天向上》的缘分结束了。


他能敏锐察觉到人际交往中的一些细节变化。“私底下的聚会、饭局上啊,你会遇到很多比你牛逼的人,比你高度要高的人,而你去跟他们聊天相处之后,我是切身有体会到那种受挫或者是自尊心被伤害的感觉。”还有的人,突然就不回短信了。离开《天天向上》似乎是人情冷暖的又一个例证。但回顾这件事时,俞灏明站在节目那一方,称这是改版必须做的割舍。他还强调与汪涵等人的兄弟情谊。事实上,俞灏明没有举任何具体的例子,记者的几次求证他都予以否认。


对于际遇反差,他有过愤愤不平,也曾在朋友圈隐晦地抒情。但当一个又一个讯号抵达俞灏明,他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不再是做选择的一方,而是被选择的一方。总得找一个方式来结束追问,他把很多懊恼归结于“复出得有点匆忙了,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样”。


那么,他还有什么宏大愿景吗?他想象过40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他承认他没法去想这些事情,“现在都是变化来得比计划还快。”他的身体被永远改变了。他对人际关系有了审慎而悲观的看法,也愈发宽容了。他过了29岁了。男孩,变成了男人。


“你特别用心,特别希望得到一个东西的时候,它可能不属于你,但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当你慢慢耐心地去等待,它自然就会来到你的身边。所以我觉得平常心很重要。”在那场歌友会的最后,他环顾全场,对所有人说。


那天他完全没有提过“那件事”,也没有唱《其实我还好》。


俞灏明与粉丝分享他的感受


告别偶像


歌友会只是插曲,更像是对粉丝与30岁之前的自己的一场交代,其实那前后的半年时光,俞灏明都是泡在《那年花开月正圆》剧组里。


重要的改变在发生。他说,他对主持的兴趣已经不在了。他甚至指出,音乐也不是他的最爱了。他的兴趣转移到如何成为一个演员。“如果说要走演员的这条路的话,你的姿态、你的心态得重新去调整,不是说你演所有的戏就必须得奔着男一号去演。”他称他的心态也在调整着,变得愈发的谦卑。“如果调整得不好,那可能抑郁症又很容易会出现。”


平时没戏,他也不回北京,懒得回去。他的心变得非常静,没事在房间里看看书,最近刚读完太宰治的《斜阳》,接下来准备试试木心的诗。他还延续着疗伤期间养成的习惯,用毛笔抄写经书。他低调地在做这件事,没打算告诉剧组任何同事,他知道他们会说他装腔。


他不断开发着生活的乐趣。在何润东的带动下,他每天健身。最近还迷上了胶片摄影,他喜欢那种不是当即就能见到所拍图像的期待感,“整个过程会变得比较有乐趣”。有些夜晚,他也会自我陶醉,点上一根雪茄。圣诞节的时候,他在房间摆上一棵圣诞树。


只要有不错的新片,他就跑去电影院。有时戴个口罩,有时什么都不戴。


从前可是包裹得非常严实的。“自从经历了那个事故之后,他更放得开了。也不是说是毫无保留吧,但就比以前的话,我感觉他整个人好像都更轻松一点。”朋友李圣佳说,“我相信他已经接受现在的自己了。”2016年俞灏明现任助理结婚,他跑去湖北一个小县城参加了婚礼。


“你们可以认定我是偶像,但是我是想要往敬业的一个演员方向去发展的。你们可以给我任何标签,我都无所谓,但是我就不要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俞灏明说。


看得出,他很想做个好演员。他候场时不碰手机,总跑去导演的棚里回看表演。他会下功夫研究剧本、台词。2017年的春节他都是在无锡片场度过的。因为做这行需要充分的感受力,他就是“想感受一下过年自己在组里的那种冷清感”。


最近,很少表扬人的导演喝了点酒,在剧组的年轻演员面前点名表扬他:“你们演戏啊,还是得要有节奏,要去想怎么样层次丰富起来。你就看灏明,他这场戏……”他感到非常有成就感。


在采访中,有俞灏明的朋友尝试向记者指出残酷的现实法则,失去了靓丽的女星未来的路难走得多,而男人的容貌没有那么重要,还可以做实力派,这是整场不幸事件中的一丝万幸。


但不要忘了,另一条现实法则是,努力的好人未必成功。尚未播映的《那年花开月正圆》,能否得到观众认可还是未知数。俞灏明至今缺少具有说服力的作品。


“你作为一个看客,看到我桌面上的筹码,相对少的时候,你会认定他很快就要输了。但其实我心里面,我没有这么认定。”俞灏明说。偶像只是一个娱乐符号,评价标准在旁人,对俞灏明来说,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我是谁,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在劫难之后如何守护内心的秩序。


那场事故的赔偿仅相当于他一两部片的片酬,没有人遭到刑事处罚。自始至终他从未指责过谁。他表示不接受——他没有用“不原谅”这个词——《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导演陈铭章的行为。他认为他没有做好现场把控,事后也不够真诚——第一次道歉被他父母拒绝后,就再也没来过。但俞灏明不是被怨恨驱动的人,倘若与陈铭章在别的场合见面,他承认他想象过那个画面,他愿意上前打招呼,但不会微笑。


“我们整个家庭都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种人,我们也没有说,我因为这部戏承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我以后的这个事业是不是你们得多帮我呀。”俞灏明说,“面对一些曾经伤害过我的或者是跟我有点那个隔阂的人,我还是会表现得很得体的。”


对于那场爆炸,曾经有一个阶段,他试图掩饰他的恐惧。对于能不能再拍爆破戏的假设——实际上他至今没有拍过,他会硬着头皮说,没关系,可以拍。别人听他这么说,会夸奖他,“越夸我,我越虚。”现在他会承认,心理阴影一直都在,未来就算遇到爆破戏也会避开。爆炸视频被当时的助理刘全有拍下,俞灏明以前的手机里也存着一份,但他从来没有点开看过。


他逐渐认识到,不敢正视自己的恐惧,才是更深一层的恐惧。“这是人性嘛,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就应该说出来。”俞灏明说,“我觉得坦荡承认(恐惧),对于我来说是更舒服的一种方式。因为我不用再承担那样的一个压力了。”


粉丝往往视偶像如英雄般的存在。一个偶像,怎么能承认自己的怯懦呢?当俞灏明决定做自己,他可以。


关于这个人的故事,需要再重述一遍吗?也许需要。一个偶像遭遇突来的不幸,挣扎,煎熬,然后去另一个地方找到了新生。他回来了,重燃热望,却被现实慢慢消耗,于是他决定放低期待,与偶像的人设告别。


但是,等一等,如果你仔细看,这故事的逻辑里有些裂缝。心理危机去了趟美国彻底解决了,这像只存在于电影里的转折。关于那场悲剧,他对于导演似有微词,但对更多的利害关系者未曾置喙。他低调地结束了与烧伤儿童救助机构“烙印天使”的合作,理由是项目过度商业化,这似乎缺少足够说服力。偶像的记忆,那么甜蜜,烧伤的标签,如此苦涩,两者真能波澜不惊地共处吗?


《时尚先生》写过俞灏明的故事,他一点也不喜欢,他认为把他的状态表达得过于消极了。在无锡拍戏期间的一个休工日的上午,他素颜坐在记者对面,讲起了他的故事。一开始是快问快答,但当进入往事,他的叙述节奏慢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和媒体讲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那天他邀请记者午饭,并一直聊到了天黑。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很多敏感的、约定不能说的,他也谈及了。


最近的一个午后,俞灏明与剧组朋友聊天。一个演员遇到情感困扰,于是大家开导他,纷纷讲起自己的辛酸史。有人说起自己曾破产,落魄到买不起火车票去参加授业恩师葬礼的故事,俞灏明听哭了。于是,他也参与了分享。在自己人生中最痛苦的阶段,即便对最亲近的人,他也极少倾诉,但这次不同。


就算不是首次,这也是为数仅有的几次,他在私下场合主动谈起那件事。许多人一生中经历的所有危险,加在一起也不过如此。


“我都经过这么大的事情了,这个东西还是你自己心态的问题,能有多大事啊?”他说。


(为保护采访对象隐私,刘全有为化名)


每人互动

还记得2007年那届快乐男声吗?


后台回复“进群” 加入每人部落


文章授权转载自人物(ID:renwumag1980)


诗人余秀华海淀拼娃外卖江湖CEO10条法则ICU病房故事离婚买房记杨绛他们仨白银案改变的人生传奇王菲莆田假鞋任素汐豆瓣阿北国民食品方便面虹桥一姐人脸识别|北漂搬家故事杀猫者大龄留学被辱母亲颜丙燕北京大风|高考状元斑马线上的隐形人郝蕾 |  毕业| 周迅
取消

感谢您的支持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

文章地址:

用户邮箱:

打赏金额:USDT

点击”去打赏“,即可进行打赏支持本文章哦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