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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宇春换上了一件体积庞大的白色裙子,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工作人员帮她提住裙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
此时,北京郊外的美术馆里,几十号人马围住李宇春,她是毋庸置疑的焦点,她一直是沉默的。
摄影师决定把视角贯穿过前后两间展室,两个空间里都被安排了身着花俏的模特,穿插且渐次奔跑,又或者缓慢前后移动,李宇春是唯一静止的。试拍几张之后,工作人员找来了苹果箱让李宇春站上去,这下她比所有人都高出了不少。闪光灯一下又一下。纯白在高处静止,绚丽流动在四周,李宇春在快门间歇时低下了头,用手抓住了胸前挂着的项链。
当时是什么感受?
「你是不可移动的,你是一个符号型的人也好,物也罢。当你静止在那个地方,那些人在你身边穿梭,或者是碰你的时候,对,那个视角是我没有去假设过的」李宇春说自己之前去看展览,从没有想过雕塑的感受,「或者说,大卫的感受」,她自始至终没有跳出来看过,「但刚才那一刻,我有了雕塑的感受。」
2009 年平安夜那天,李宇春在微博上发布了一条祝福留言,随后离开了微博。「我一直认为我把自己的部分做好,就可以了。并且,我不认为我跟别人有过多的关系,这个别人是指人与人之间。但事实上,你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你的认知体系上面发生了很多改变 。」 于是 2017 年的 12 月 1 日,李宇春带着新歌《一趟》重回微博,她写到 : 沉钟叩响,那是召唤。她说自己确是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性,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有可能引她去向不同的人生轨迹。
没有人拥有客西马尼园式的孤独,或许吧。昨晚她煲了一锅莲藕排骨汤,她喜欢做饭。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才开始真正的烹煮,是她的习惯,最后一口锅,她会留到吃完饭再洗。
开山怪,李宇春两次提到这个词,她用来形容自己,这或许是她无意的孤独。
21 岁出道,李宇春渐渐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参照的对象,环顾彼时的行业生态,她是先锋又鲜明的存在,她连摸着过河的石头都没有。「我有可能走对了,有可能走错了,就不知道。包括直到现在,为什么我的团队仅仅只是负责我一个人的工作依旧累到不行,其实是我每天做的都是创造。」她仍旧没有一个参照对象。
今年她的腿受伤,演唱会仍然如期举行。那之后父亲同李宇春有过一次深谈,大意就是让她什么都不要做了,停下。「我就说我今年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今天每往前的一小步,都是之前不断的试错换来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合作,有创造力的团队,这个过程是面临过很多痛苦的。一点点修正到今天,好不容易做成今天的样子,我觉得不可以轻易放弃。」
越难,她越要走,「停下来,很无聊」李宇春说。
出道十三年之后,李宇春依旧被整个工业需要,她必须被解读甚至被竖立在展厅的最中央,「我被需要是因为我够娱乐吗?」她反问道。
「我问了自己很久的一个问题是,有的人可以一直做同一个年龄段的事情,比如永远可以写出青春期的歌。总有人老去,总有人又来了,于是就可以收割同一拨年龄阶段的受众,或者是观众,顾客也好。但是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做不到。因为我 21 岁唱的那个歌,我现在就会觉得我唱不了,我已经往前了,我对世界的认知,我对很多东西的感悟已经往前了,我没有办法再弄那样一个产品。」李宇春说,「我会觉得我没有价值,我是必须要往前走的人」。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选择。
她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确凿的变化多数还是发生在创作上的。从 Why Me 的对自我拷问转而成为专辑《流行》时对世界的求索,到歌词创作时「刻意营造的美好」到「越倔强,越悲伤的真实感」,李宇春从审视个体转向更广义上的他人。她渐渐松弛了下来,「从前就一定要展示出那样强大的力量感,通过那样的一种形式。但现在就算我腿受伤了,那就这么演吧,我觉得也可以。」
「很多人对于李宇春这个符号,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但是外界有自己的认知,仅仅因为它是一个符号。但实际上李宇春本人,这个鲜活的个体是什么样的,外界并没有了解,可能也不在意这件事情。」所以李宇春认为,她并不需要为此,这样一个已成既定事实的符号做出任何反抗,况且她以为人之复杂,也不可能被一个符号就全部代表了。从前 Why Me 的出现是李宇春对于自我意识的求索,她得到答案了,现在从《流行》开始,是一场新的「革命」。
这场「革命」会从李宇春亲手毁掉这个符号开始吗?
「也许因为它没有对我造成致命的影响。如果说它的价值和我完全相左,成为了一个完全被绑架的符号的时候,跟李宇春这个本体没什么关系了,我也许会想这个问题。」
在今年早些时候参加访谈节目时,李宇春第一次谈起过往的从业经历让自己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伤害」,或许是对人的不信任也好,对周遭的不安全感也罢。如果不算上之前在演唱会唱起《流言》时的落泪,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谈及脆弱,她说自己没有这个习惯。
但她并不是无孔不入的,她认为《流行》这张专辑的出现,正是她亲手撕开了自己的一个边角,得以让她以为的脆弱面被窥见到。
歌手这个身份是李宇春从出道开始之时就伴随她的一个重要身份,「极其重要」她强调着。「但是大众对于音乐的理解,就局限在一个演唱或者多一点点上面。但我自己认为音乐只是一个艺术的载体,我也可以通过其他的形式来表达我要表达的内容。」她并不认为音乐和演唱可以划等号,「我觉得‘音乐’跟‘唱歌’并不是一种等号关系,在这个认知上面,其实很多人不一定有同样的感受和理解,但我认为两者之间并没有绝对性的关联。」
所以未来出现一张无人声的纯音乐专辑也是有可能的?
「我觉得是有可能的,对。」
「我以前会比较容易发脾气,是因为我以为我在跟别人说着同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我发现我们表面上是听懂了对方,但认知上存在巨大偏差,我会不理解这个状况。但随着这么多年的成长,接触不同的人,不同的表达方式之后,我接受了人与人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李宇春承认在大多数时候,人与人仅仅只是在一个框架内达成了某种共识,而非所谓理解。「我会对周围的人和事更加敏感,在平常的生活中会有随手记录的习惯,这些记录成为我主要的创作灵感。」
现在在翻过头去看「坚持最初的梦想」这句话,它的意义,或者你的理解发生了变化吗?采访结束两天之后,得到了李宇春的回复:在热爱音乐这一点上,依然如初。
局限性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是一个中性词,你认为你的局限性是什么?它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我认为我比较大的局限性,应该是谨慎吧,当然这跟我整个成长环境有关。它好的一面是在我选择合作或者方方面面的时候,我的谨慎帮我绕过了一些坑。但另一方面,这种思维方式让我不够打开自己,不够放开去做去感受,那个谨慎的成分一直在。
你认为「偶像」这个词,或者这个意识形态是否因为时代的变化而发生了变化?
曾经我们认为有精神号召力的,有自己强大精神内核的,并且在作品上有强烈的个人价值观的人可以引导我们,我们称之为偶像。而今天,或许有很多综艺节目的人就叫偶像,那偶像到底是什么? 其实在不同的时代,偶像早就发生了改变。所以我觉得根本就不可以把同样的一个词套在不同的人身上。
你觉得自己被压抑的部分是什么?
我觉得可能还是来自于空间上的吧,别的我想不到太多,我不太会被这个东西所绑架,我还是会按照我的意愿去选择。空间上会有一些,比如去一些地方不是太方便。
会有心理上面的压抑或者压迫感吗?它会是一个帮你拓宽某种边 界的作用力吗?
我觉得这个是存在的,因为人嘛,不一定完全了解自己的某一方面的潜能,可能是来自外界的压力或者逼迫。比如演戏这件事,但后来我发现我看了朱金真的时候,我也很意外。之前演的,我觉得没什么太大突破,但朱金真是一个挺大的突破,是我自己没想到的。但这个东西难道不来自于最开始的一个压力吗?我觉得那个东西是我之前没有的,也没有想过的。
最近中年女演员们对中年以后无戏可演很感慨,呼吁给 35+ 女演员们更多机会。作为 30+ 女歌手,你怎么看待年龄的问题?
我觉得它是一个已知题,它不是一个你不知道或不曾料想的,所以我其实不会觉得它给我造成了多么大的困扰。
你好像说过要做把艺术和生活相结合的事情,艺术和生活相结合,在你心目中是怎么样的?你之前做的菜市场是一种尝试吗?是想做成个系列吗?
我认为还没有达到那个阶段,就是我们身处的环境,以及我们对于很多艺术方面的认知,现在谈这个东西还太早。比如我自己去看一些艺术展,或者去到画廊的时候,尤其在欧洲,可能相对来讲,去接近艺术的氛围或者观念,会更加平常。比如我会在很多博物馆里,看到小孩去临摹大师的作品,临摹毕加索或梵高,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可能艺术在中国还没有到达这样的一个阶段。尤其是我会问我身边的家人,一些朋友,会问他们会不会去看艺术展,会去美术馆吗?会去哪里?他们会觉得那个东西跟他们很远,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所以,我觉得菜市场其实是一个我想做的实验吧,一个尝试,就是让大家可以先去感受感受。其实艺术不是一个金字塔尖的俯视,不是高高在上离生活很远的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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