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一月
芮 虎
此刻,坐在德国的磨坊斋中,看窗外纷飞的雪花,想起去年此时在遥远的大理。思绪万千。
2021年年初,偕妻子阿玲从蓉城去大理避寒。我们唱着“大理三月好风光”,向往阿诗玛美丽的故乡。
谁知,去了大理,发现那里并不是避寒的理想之处。风花雪月,多么美好的词,可是,这里的风却如狼似虎,在苍山上奔突,在洱海间穿梭,好在白族人家的屋顶结实,否则全被揭开。
我们住在大理华德福学校的教师宿舍,在狂风四起的夜晚,宅在房间里,听大理之风在外面奔突啸吟,常常会感念那风和日暖的天府之国。
妻子说,带的衣服少了。我说,下次带多点。
还有下次吗?
是的,必须的。
大理的气候固然令人捉摸不定,可是,大理的人却是令我们终生难忘。
在我们抵达大理机场,华德福校长大军老师就派了小燕老师和隋老师来机场迎接,回校舍的路上,沿途介绍当地风土人情,从洱海的治理到背负巨石的阿婆。
我听了介绍,写了几句:
“苍山的苍
横亘在湛蓝的天空下
洱海的清,
是传说中公主的爱情
三座俊美的塔
对应了古人的三清
天空、大地和人类
融合于冬日的阳光。”
在头铺村白族酒家给我们接风,喝的是本地老酒,谈的是华德福学校的处境。
这里的华德福学校师资队伍人才济济,无论是主课,还是艺术课程都有非常优秀的老师。在学校的艺术室里,认识了来自洛阳的书法家雷震,他的书法博采众家,如刀劈斧削,遒劲有力,独具一格。
华德福处境不易,尤其是在疫情期间,政府控制疫情,也严格控制学校的教学方式。最后,老师们家长们聚集,为学校的未来忧心忡忡。
不过,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案,在城里挂靠了一家私人学校,施泰纳的教育理念得以在这个偏僻的西南一隅得以继续下去。
某日,得洗尘的邀请,去古城山水间的诗人府上相聚。洗尘是中国著名的诗人,大学毕业就以一首诗风靡大陆。后来,经商成功,也不放弃对缪斯的钟爱,创办了诗歌杂志,
在他的高雅的客厅里,炉火熊熊。伴着壁炉里的木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我们谈论诗歌,同座有著名翻译家树才、诗人赵野等人。
其实,在大理还住着另外一位诗人中的谦谦君子,就是曾旅居法国多年的宋琳。却没有出席。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德国与张枣过从时就听说过他。张枣告诉我一个故事,张枣某年从斯图加特去巴黎会宋琳,故意把自己的钱包丢在香榭丽舍大道路上,被宋琳拾到。张枣和宋琳打开钱包见里面还有100马克的大钞。张枣故意说,好了,今晚的酒钱有了。
宋琳正色道,还是先找找失主吧。
张枣禁不住哈哈大笑,宋琳方知中了朋友的套。
果然,宋琳是绝对循规蹈矩,在疫情期间闭门谢客,与妻子宅居家中。
不过听说笔者到了大理,还是想见一面。就约在外面的某个花园里的八角亭里,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他和妻子都捂着严严实实的口罩,来到亭子里。我们保持相对距离,开始聊天。谈张枣,谈各自的生活和微信。他送我一本自己的诗集《宋琳诗选》。
在大理,最难忘的是饮酒。也许气候所然,或气氛所致,在大理饮酒非常舒服。
不是滥酒,是理性而潇洒。
我和诗人们一起欣赏鲁迅的诗:
“把酒论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犹酩酊,微醉合沉沦。”
喝酒谈诗,喝出了一首诗歌。
在大年三十,我们聚集在洗尘家,诗人,音乐家,翻译家们忘了室外的风声,只是随乐器演奏,尽情放歌,告别旧年,迎接新年。
与树才谈翻译,他的博士论文是谈翻译过程。他和洗尘还搞了个翻译工作坊,让诗人们体会翻译的事情。把汉诗翻译成法语,从法语里再翻译过来。
好诗是不会翻译坏的。翻译诗不是两元,而是三元,三元纠缠。
洗尘问,翻译是否会丢失多少。我说丢失得太多了。树才说,正在想这个问题。
树才送诗集《树才诗选》和译作《长长的锚链》,法国博纳富瓦著。
洗尘送诗集《深情可以续命》。
大理有山有水。水是不能游的,山却可以爬。在大理期间,和华德福的师生们爬苍山灵泉峰。杨老师是户外运动专家,对苍山上的各条路径了如指掌。他是爬山队伍的领队。
1600级台阶首先给我们下马威,接下来,是攀爬无尽的雪沟。
松树林的风,呼啸刮过峰巅,积雪的石块,堆积成没有尽头的天路,谁攀登,就受到狂风的鞭笞。
最后,快到顶峰时,我知难而退了,孩子们还在继续往上爬,去抵达杨老师设定的登山目标。
我与另外一位老师中途下山,在一个岔路口迷途,最后,在山的沟壑中盘旋起伏,筋疲力尽。好在远处的洱海是方向的罗盘,最终,走上了回住处的道路。
大理,除了风花雪月,山清水秀,这里的人都令人想念。
(2022年4月6日修改于菲尔斯河畔)
附诗一首:
与树才饮酒
芮虎
对酒当歌
我们却没有找到旋律
我们没有大碗
只有浅浅的小杯
我们都相信
酒中有诗
我们没有开始碰杯
就已经醉了
我们喝呀喝
从青花郎喝到茅台
喝得洗尘脸上泛出红光
壁炉里的火焰
酒杯里的琼浆
法兰西的波尔多
德意志的莱茵兰
在异国的语言里
我们寻找
那一羽失落的叶片
(2021年2月1日,苍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