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晶莹:与其坐著榜徨,不如起而行,
去学习、去感受、去探索!
今年,是陶晶莹在电视圈的第27年。
采访当天,窗外风和日丽,她刚结束上个行程的拍摄,蹬著高跟鞋快步而来。匆匆落座,她接过咖啡厅的menu,随手翻了翻,突然眼睛发出光芒,少女般小声惊呼:“有松饼耶!”聊了一会,咖啡送来,杯面拉花是个娇俏女孩,贴心写著“陶子加油!”她又笑了,发自内心地赞叹:“这会舍不得喝,好可爱!”
年过40,陶晶莹却愈活愈少女。对她来说,所谓青春,就是对热爱的事义无反顾地追求。
念台湾政治大学新闻学系四年级时,她透过歌手张雨生牵线,结识了制作人翁孝良,一脚踏入娱乐圈,先出唱片,而后跨界主持。当时的陶晶莹,戴著黑框眼镜、扎著两股麻花辫,哼唱“天空不要为我掉眼泪……”,撑著伞仰望滂沱大雨,脸庞尽是青涩的学生气息。
那一年,她一边读书,一边在娱乐圈咬牙闯荡,忙得分身乏术,还是死命抽出空档为自己报名了驾驶培训班。当然,新手上路,难免横冲直撞,但当年那个21岁的大女孩,不畏大路车流汹涌,依旧紧紧握住方向盘。即使初期有几次小擦撞,甚至曾经因为路边停车技术太“惊人”,引来众人围观,但开车时她依然快乐自在,因为沿途的风景和故事,都是自己的,“一个人驾车时,就是享受一个人的世界。”
大学生涯中,她不是没有迷惘过。比如时隔多年,陶晶莹始终记得大一时在潮湿多雨的校园中晃荡的心情,“不知道要干嘛,又交不到朋友。”后来,她想起高中时认识的学长张雨生,索性跑去吉他社:“那时我往教室内看,每个社员都满脸横肉又横眉竖目,难怪根本没有小女生敢进去。”陶晶莹咕噜一声溜到座位角落,立刻有人喝问:“怎样?你谁?”她小小声回答:“我要找张雨生⋯⋯。”
陶晶莹的大学生活,就从这一刻开始。后来,她常赖在政大四维堂后面的吉他社等张雨生、陈子鸿(现为音乐制作人)下课,“那真的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空堂时,就去木栅动物园看狮子,或上猫空,一伙人掏空口袋凑一壶热茶。
那时,买一条定价390元的牛仔裙,要犹豫大半天,仔细盘算得吃多少天泡面。总是扁平的钱包装满鼓胀的美好时光,她悠悠地回忆:“那时的我们全心相信未来一片光明,好像就活在梦想里。”
当年吉他社的成员,在Facebook成立了一个群组,至今仍三不五时聊聊音乐。“其实,很多学长都还在音乐圈,我常觉得‘怎么搞的,我们这群人好像从来没变过’!”直到现在,陶晶莹每次去陈子鸿办公室,看见吉他还是兴奋不已:“哇!你这吉他很棒耶,借我弹一下,快点快点!”再忍不住和子鸿学长撒娇一下:“可以送我吗?”
“他就会说‘不行不行!这型号已经没了’,”她说著说著忍不住微笑,好像又回到当年那个拥挤喧腾的吉他社办。“一般人真的很难想像,到了我们这样的岁数,还有这么青春的谈话。这让我相信,大学发掘的热情,真的可以是一辈子的事。”
妈妈是广播节目主持人,爸爸是中广记者,耳儒目染,陶晶莹从小就觉知自己的主持与音乐天分。当同年龄的女孩还在玩洋娃娃和扮家家酒,年幼的陶晶莹已经在家里拿唱盘学当DJ,“我一直非常确定自己要走这条路,”她有力地说。
大学联考,陶晶莹如愿考上第一志愿政大新闻系,严谨的学术训练让她日后主持时“心中多了一把尺”,原则清楚分明。这或许是2009年她在广播节目《陶子晚报》中,因一位自称“台北达尔文”的男性听众call-in进来,针对“男性出轨很合理”大放厥词,让陶晶莹气到当场忍不住怒呛开骂的远因。
当时的主持人多是秀场出身,她是圈内极少数国立大学毕业的艺人。初出道时,高学历光环却没有让她在娱乐效果至上的综艺生态中,占到任何便宜。只因为不是典型美女,她的聪颖机智,在以貌取人的演艺圈,好像远不如“站著被笑”来得有价值。
多年后,她接受媒体採访,才坦承当时的自己宛如“鸭子划水”,水面下的苦没人懂,表面上还倔强地强装无所谓、没关系。
不过,陶晶莹终究撑过来了。虽然出道第4年,她手上的节目一个个被换掉,沮丧到一度想退出。但最后一刻,因为前辈张小燕一句:“出道以来,你有过代表作吗?”不服输的她,于是决定牙一咬,接下《娱乐新闻》主持棒,拼命到连写稿都不假他人。
《娱乐新闻》中,“陶主播”的百变造型加上独特观点,迅速掀起娱乐新闻新风潮,也让她找到自己的专属定位。好友袁惟仁形容,陶晶莹的成功“真的跌破很多专家的眼镜”。
往后主持一系列超人气节目,从《超级星光大道》、《大学生了没》到《姊妹淘心话》,敢说敢言的独特身影,让陶晶莹俨然是另一种新时代女性的指标,更成为华人娱乐圈中最代表性的主持人之一。现在回想,当年因长相引来的不平早已云淡风轻,不过,请陶晶莹送给学生时期的自己一句话,她还是忍不住自嘲:“多打扮吧!”
大学时期,她跟着系上篮球队打杯赛,一回出征辅仁大学,到了现场,只见一群少女顶著亮丽妆发,穿着时下最流行的风衣,谈笑风生地走过眼前。一群人看傻了眼,连陶晶莹都站在原地怔怔地想:“原来女孩子可以这样。”
成长路上,她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国中是优生班班长,高中代表毕业生致词,大人要她好好念书,别花心思打扮,她便乖乖照办。“直到那个当下,才惊觉:天啊,自己好拙喔!”会打扮不是坏事、谈恋爱不是坏事,所有超出“好学生框架”外的一切新鲜事,都值得尝试,重要的是,从这些尝试中,弄清楚自己想成为怎样的大人。
“所以不用怕,榜徨是应该的,”她对年轻人喊话,笑说榜徨可是“青春的专利”。地球天天自转,世界变化太快,害怕的时候,更要往前冲,别让人生停止转动:“对没做过的事,谈适不适合真的太早了。才华、热情、兴趣,都得试了才知道!”
重点是:你多用力抓住心中渴望?对陶晶莹而言,学习不只可大可小、可静可动,而且是随时随地、无时无刻的享受。身为主持人、杂志总编辑、歌手、作家、经纪人、妻子与母亲,陶晶莹的多重身分,始终没有让她停止探索世界的脚步。
她永远能挤出空档学新事物,摆花弄草,习画水墨,有时一录完广播,就跑到和平东路买一大堆字帖笔墨来临摹。快乐的来源不必很复杂:“我自己去逛画展、找书看,光过程就够好玩了。”
去年初秋,超级月亮现身,她和家人上顶楼赏月,一时兴起下载了观星App,全家兴奋地一一指认夜空中星点的名字。“用一个App就玩得好乐,觉得突然间懂了好多知识,”她笑著说,“这真是个最容易完成梦想的时代,重点在于,你多用力抓住渴望的事物。”
2016年12月,她出了第 6本书《╳!为何我又站在雪地上》,不谈妈妈经,而是乍看之下和她毫无关联的极限运动。她在书中描述:“零下十几度,大雪纷飞,四方无人,我的左脚被牢牢铐住,右脚往上坡努力地爬⋯⋯,”面对一望无际的白色恐惧,她狠狠滑了一跤,甚至在潮湿坚硬的雪地上挫伤了手。狼狈不堪的窘境,根本难以和她荧幕前光鲜亮丽的形象联想在一起。
滑雪本来就是风险难测的运动,轻则扭伤,重则骨折、脑震荡,甚至致命都有可能。身为两个孩子的妈,她的勇猛让身旁朋友惊呼“你疯了吗?”但陶晶莹引用心理学家Albert Bandura的话:“对自己能力有信心的人,把困难任务视为必须征服的挑战,而不是能躲就躲的威胁。”
极限运动的意义,是发掘框架外的潜能,全心相信自己,就能化不可能为奇迹。“其实主持也是种极限运动,临场状况太多,我的脑袋永远高速运转,每天不知道烧死多少脑细胞。”
她担任歌唱节目《蒙面唱将猜猜猜》评审,主持人说:“陶子老师,你怎麽看?”短短几秒就得有条有理地说出一套服人的标准,“所以说话真是门艺术,可以一两个字就惹火别人,也能在一触即发的瞬间,像微风一样捎来温暖与安慰。”出道27年,她还在不断摸索精进:“生活中真的处处都是学习”。
学习,是她感受生活的方式,也是父母能给孩子最好的支持。当10岁的女儿豆豆告诉她,未来要前进WNBA(Women's NationalBasketball Association,美国NBA主办的职业女子篮球联赛),她做了和多数家长很不一样的决定──让孩子自学,陪著女儿学网球、桌球、游泳、高尔夫。女儿比完篮球赛,告诉她:“我懂什么是团队精神了。”她比孩子还兴奋,立刻说“非常好”,因为这是课本学不到的事。比起在追寻梦想的路上跌倒,她更怕儿女沦为僵化教育体制下的复制品。“我相信他们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这才叫真正的独立!”
她在苗栗山城长大,童年在丰饶的田野间奔跑,对自由自主的向往,根植在基因深处。她支持年轻人谈恋爱,“如果我女儿有一天爱上谁,我一定比她更兴奋,有人喜欢自己的孩子,那是多美好的事。”她也鼓励学子怀抱愿景,努力挣脱环境限制,“当你有一点能力,试着和父母沟通,第一步要跨出去很难,但只要肯试,离梦想真的不远”。
她举《超级星光大道》为例。徐佳莹拿下第3届冠军,陶晶莹揶揄她:“怎麽拖到第3届才来?”徐佳莹回答:“要跳舞,我会怕啊。”现在,看著林宥嘉、徐佳莹等实力唱将纷纷闯出一片天,陶晶莹感慨地说,如果没有跨出那关键的一步,怎么会有后来?
“看起来关关难过,其实不是晋级就是淘汰,也不过这样而已。但是不报名,根本没机会。当你能够站起来,为自己努力,就不会再榜徨。路会愈走愈清晰,因为你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独立,”她表示。
“陶晶莹的独立人生”如今长度恰超过求学时期的青春生涯一点点。回头来时路,她为这段日子做下注解:“一路走来,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学习。”
从文字、唱歌、演戏到主持,陶晶莹的细腻知性,来自始终如一的热情,以及对世界饱满的好奇心。“不要说青春不要留白,我一辈子都不要留白,”她笑著说。服务生正好端上松饼,她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露出幸福的表情赞叹:「哇,里面居然有麻薯耶!」蜂蜜在热呼呼的松饼上静静流淌,如同人生的未知与惊喜,永远等待发掘和品尝。起点固然要尽早,但追寻这滋味的轨迹,永远不会有终点。
道亦会与你
读万书 / 行万路 / 会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