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镇最容易偶遇的演员TOP3，肯定有王学兵老师，只要认准一件灰蓝色外套+一副黑框眼镜就可以了。

我们自己有次大晚上拍视频，他从旁边路过，于是打了个招呼；有次坐游览车，刚好与他背对背坐着；还有次我们在似水年华喝多了，几个姑娘纷纷跑过去跟他合了影。

真·打码无疑

“在乌镇的街上走挺舒服的，大家都是来看戏，人家跟你拍个照什么的，也很善意。”10月22日，乌镇戏剧节开幕的第四天，我们在望津里酒店的后花园里采访了他。

这是王学兵老师第一次来乌镇戏剧节，也是第一次到乌镇，因为刚刚结束《酗酒者莫非》在上海的演出，觉得时间特别合适，顺其自然地来了。

他用三个词形容在乌镇的几天：周到——主办方的安排和招待；熬夜——十点多看完戏还得接着聊戏啊；自然醒——（原因见上一个关键词）。

前一天晚上，他刚刚在诗田广场看了《海鸥》，乌镇的观众让他意外，“那么冷的天，露天演出，几乎一个观众都没有提前离场。”

《海鸥》乌镇戏剧节首演现场

他还特别喜欢《叶普盖尼·奥涅金》，俄罗斯演员在舞台上的放松，那种把情绪推向顶端的肢体表达，让王学兵反思自己的表演，“有时候我们是很僵硬的，会很沉闷，高兴的时候好像也没多高兴。”

他觉得乌镇戏剧节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短时间内集中安排了大量的戏，一些国外大师级作品，对演员来说，也是很好的补给。

刚刚结束公演的《酗酒者莫非》，就是与国际知名导演克里斯蒂安·陆帕合作，在整个排演周期中，王学兵从陆帕身上获得很多启发。

接下来岔开乌镇，聊聊莫非。

《酗酒者莫非》改编自史铁生的中篇小说——《关于一部以电影做舞台背景的戏剧之设想》，这部戏有一大特点：剧中绝大部分场景都是酗酒者莫非的幻想，分不清哪一刻是真实，哪一刻是幻境。

《酗酒者莫非》剧照

演员与观众之间的关系由此变得很微妙，陆帕导演建议王学兵把观众化入场景，让他们帮助建构起每一个特定的戏剧场景。

比如，剧中有一段莫非的独白，他在广场上喝多了，思如泉涌，觉得自己变成了神，急不可耐地向听众们表达自己对“酒”的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爱酒、懂酒。

“酒，你得尊敬它，你得欣……欣赏它，……你得能跟它沟通”

“为什么酒能使人交……交流呢？首先，我告诉你们，它能使人走进过……过去”

“酒也能使你走进未来……不过我们喝酒的人不大愿意走进未来，因为那可不是什么好……好玩儿的事”

背景荧幕上是北京某广场的真实影像，偶尔有骑着大金鹿自行车的人经过。演出时，观众也变成了这个广场上的一部分，正像广场上偶然经过的人一样，他们就在那里，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此时此刻都想着各自不同的经历，他们都是莫非的听众。

《酗酒者莫非》剧照，身后的荧幕是广场的影像

陆帕曾对剧组的演员们说，观众就存在于剧场之中，不能无视观众的存在，必须要跟他们交流，而这个交流的方法，就是把他们化入场景之中。但在跟陆帕合作之前，王学兵经常会想，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看看观众啊？

“陆帕觉得无所谓，爱啥时候看啥时候看，有所谓的是，我们要把面前的观众当作什么。”

因此，观众在剧场中的角色，也是不断变化的，它帮助演员形成不同场景下的思想和感觉，把那种当下的真实激发出来。

王学兵化用陆帕的话说，“如果你坐在海边，观众就是大海，如果你要晒太阳，观众就是阳光，你就晒着他们”。这种比喻反馈到演员这里，就是“让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呆着”。

《酗酒者莫非》剧照

比如，剧中有一个场景，莫非的灵魂回到父母家里，跟妹妹坐在沙发上回忆他们的童年：某个冬天，湖面上冻着一只孤零零的矿泉水瓶，妹妹看着心里难受，莫非为了给她捡回家，险些沉进冰湖里。

尽管舞台上是客厅的陈设，却仿佛变成了他们放学后经常逗留的那片湖泊，此时，观众就成为了他们的“过去”。

《酗酒者莫非》长达五小时的演出过程中，观众席的“阴影面积”是不断变化的，时而处在全部黑暗之中，观众席时而被场灯照得通明，这也是陆帕为了帮助演员处理与观众的关系所做的设计，“当他把场灯打开的时候，就是需要你们都现形，都过来。”

《酗酒者莫非》剧照 背景为影像

《酗酒者莫非》的另一个特点是包含着大量的影像运用，而本届乌镇戏剧节的特邀剧目中，也有设立的“影像系列”。影像在戏剧舞台中的使用，似乎成为了一种趋势，学兵老师有自己的见解：

“戏剧是一个造梦的过程，如果影像能够帮助创作者更好地营造这个梦境，就可以用。影像应该是为戏服务的，它必须是戏的一部分，能把戏延展得更广阔，不能为了影像而影像。”

除此之外，王学兵还觉得，影像有时也可能成为观众想象力的限制。

比如，《酗酒者莫非》中有一个场景，莫非看到千家万户耸立的高楼林宇逐渐土崩瓦解，全世界的墙都消失了，人们彼此之间不再有隔阂，屋子里的人露了出来，他看到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老人去世，有婴儿出生。

以当下的技术条件，史铁生描述的这一影像可以实现，但陆帕导演最终选择通过莫非的独白来表现。

“人在读文字时的想象，跟看到画面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真要把影像做出来，变成特别具体、特别实的东西，效果反而会被影像限制了。”

《酗酒者莫非》剧照

《酗酒者莫非》排练了三个多月，跟陆帕导演的合作让他有很多启发。但王学兵从来不觉得一位国际大导演来排一部中国的戏，就有着什么标志性意义，他的关注点始终在创作和表演本身：

“把精力放在对世界、对人生、对未来的看法上，这个才是对的。真正好的作品，就在于抓住了人类的共通性，虽然我们的生活环境不一样，但是你在思考，我也在思考，你在生活，我也在生活，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莫非”排演一结束，就跑来乌镇高密度地看戏、聊戏，王学兵做了个特好玩儿的比喻：“就像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这事刚一过，就走到别家里看看别人家的事，会有很不一样的感受。就觉得看戏真好。”

《叶普盖尼·奥涅金》的女主演奥尔加·勒曼令他印象深刻，“她身上有一种活力，很动人，一个年轻姑娘被爱情点燃，会让你觉得很美好，他们焕发了人最真实、本质的东西，你能感受到她在舞台上是真的高兴。”

10月20日《奥涅金》谢幕照，右三为奥尔加饰演的塔季扬娜

学兵老师觉得，用“悲伤”打动人很容易，但用“高兴”很难，必须做到一点都不做作，否则这种“高兴”就很“招人恨”。

10月20日，“塔季扬娜”在乌镇大剧院舞台上的那种“高兴”，让王学兵想到自己收到中央戏剧学院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在收发站拿到寄来的信件，一心想着赶紧拿回家给爸妈看，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从走变成了跑，离家还有好几里，就这么一路跑了回去，他能感到自己脸上在笑。

“这是我平常很少发生的事，我不太会自己笑出来。”

在乌镇，他一改《酗酒者莫非》中的颓唐姿态，特别温柔又特别容易遇见，希望你们都能看到他笑。

感谢吕彦妮、雷淑端对本文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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