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英对谈陈绮贞

刘若英对谈陈绮贞

她读 港台女星 2016-01-29 21:21:33 132

Written by 刘若英

本文选自《我敢在你怀里孤独》


—人最大的悲哀,并不在悲哀的本身,而在于不能悲哀—

 

多年前我的第一本书《一个人的KTV》,里面讲了很多一个人独处时做的事情,那时我一个人旅行,看电影,唱KTV,朋友投以不可置信、同情,甚至怪异的目光,总觉得一个人去做这些事情,大多是因为找不到人陪,是一种勉强。说不定,一开始真是这个理由,但慢慢地,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发现比起人来人往,我更加喜欢一个人去感受并完成这些事。


多年过去了,我的生活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我感激我的伴侣纵容我保持独处习惯。过去如果你听到我跟先生在同一个时间出门, 却到不同的电影院看各自想看的电影,恐怕会觉得“你们夫妻感情不睦”;如今,我们的朋友会说“真羡慕啊,你们有各自独立的自由的空间”,十几年过去,整个社会对于独处有了不太一样的评价。

 

不管在人生的任何一个阶段,我总觉得“我”就是代表自己,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任。现在有了婚姻,我仍试着在两人的关系中找到纯粹的自我。即便如此,难免还是有些束缚,就好比说,以前单身的时候说“秋天好萧瑟”,大家会觉得这句话很浪漫、很文艺; 但若是现在,记者就会问:“你是不是婚姻不幸福?”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人妻不能觉得秋天萧瑟?不能伤感?不能低落?难道所有的情绪不再是我自己的?还是在找到幸福以后,整个世界都应该变成暖色系的? 


不免觉得,人最大的悲哀,其实并不在悲哀的本身,而在于不能悲哀。当自己不再是自己,如何能在新的关系下快乐地存活?这是我开始反思“自处/ 相处”这一题目的由来。

 


—只要离开网络与社群,某种程度就是一种独处—

 

陈绮贞应该是我认识的创作者中,非常知道该如何独处的一位。她一天上网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不用脸书、微博,家里的无线网络基地台不是always on,有上网需要的时候才打开。她的手机只要保持20% 的电力就足敷所需,“应该算我的运气很好,工作期间就算手机突然没电也不会被骂。


“我曾经试过借一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号码的电话,只能打出去,也只有某个人可以找到我,我想试试看生活上完全不要受到手机干扰的可能。”绮贞认为,即便是如此,现在的独处与相处也很难区分。往往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像是在独处,“有几次在演唱会的后台,一排人都在看着自己的手机,我想找个人聊天都没人理我。以前你得去找独处的机会,现在只要离开网络与社群,某种程度就是一种独处。” 

 

绮贞说的状况,经常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就像A跟B在一起吃饭,B对这个餐厅的感想、食物的口味,他会在第一时间拍照、上传到脸书,却未必会抬起头告诉坐在对面的A,C透过脸书知道B的状况反而比在现场的A还要多,成了一种没有接触的亲密,或是近距离的疏离。

 

对绮贞来说,长时间的独处某个程度上是为了创作,每天花一段时间,规律性地“做功课”,写什么都好,也能够固定产出。


“你没有那种灵感一来就一发不可收的感觉吗?”我问。“那种好像被雷打到灵感跑出来的时候也是有的,”绮贞说,“若要跟每天规律的产出相比,我其实私心更爱被雷打到的感觉。好像老天爷借此机会告诉你,你是有天赋的,而天赋是努力所弥补不来的,这会让你觉得自己是被选来做这件事,有使命感,也因此就算每天都要规律地创作,也不会自我怀疑。” 

 


—我终于可以自己选择牙膏了—

 

“如果没有独居的过程,生活就永远是别人的生活加上你的生活的总和,不会是自己的生活。”我在大学时,因为出国念书,就搬出来自己住,第一次意识到真正的独居,是去买牙膏的时候,心里想着,真好,终于有牙膏选择权了。当然,摔跤时,我不喊痛, 因为没人会搭理你;出门时,反复检查是否带钥匙了,因为不会有人替你守门。

 

绮贞说,读初中有段时间跟外婆住,常常半夜十一点半的时候,外婆会打电话给她,要她把房里的冷气打开,去市场买宵夜回来,等外婆回到家,吃个宵夜大概到凌晨两三点才睡。“我们家常常两三点所有人都还醒着,好像大家白天都不用做事一样。” 


开始创作之后,共同生活的问题逐渐浮现:“晚上写歌或录音的时候,常常听到家人在隔壁讲话;房间太小,衣服放不下,妈妈说可以放她房间。搬出去住多增加开销,女孩子也有安全上的考量, 即便妈妈的理由很多,后来我还是搬出去住了。


“刚搬出去的那段时间还有点不适应,半夜太无聊了,又没有看电视的习惯,感觉有点害怕又不知道要干吗,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搬回去。但熬过那段时间后,也就慢慢适应了独居的状态。


“搬出去之后,经济上要自己承担,生活上再也没有被打扰的借口,所有事情必须要自己规划,我觉得我的个性一直到自己一个人住之后,才开始慢慢形塑出一种形状,”绮贞缓缓地说出她的想法,“我其实很鼓励年轻人如果有能力,与其住在家里抱怨父母,不如试着体验一个人住,抱怨会少一点,对自己的认知也会多一些。” 

 

我突然想起她在《家》这篇文章里写到的,“一个人的世界开始膨胀以后,是很难再折叠回去原来的样子……”

  

—人的一生,不是在争取自己的空间,就是在适应别人的空间—

 

一个人需要的空间不用太大,有时候,一个套房就够了;两个人就不同,那不是一个人空间乘以二的算术题,“曾经工作住到豪华饭店的时候我会想,为什么需要两个洗手台?但现在如果要我跟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我觉得两个洗手台、两间浴室,甚至两个厨房可能都是必须的。” 


与其说我喜欢大一点的空间,其实是“需要”大一点的空间。可能跟小时候住在祖父家的大平房有关系,因为如此,我宁可居住在房价低、离闹区较远的郊外。在同一个空间里,可以有一块自己的领域,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其实不是空间领域被侵犯的问题。而是原本有各自习惯的两个人,因为彼此之间的迁就,让原本需要各自独立的性格受到扼杀,这点,有些人即便有感觉,也未必会表达出来。

 

绮贞说:“人的一生,不是在争取自己的空间,就是在适应别人的空间。” 

在相处上,像这样的事我们常会说“没关系”,将就一下就过去了,但其实应该是让“没关系”变成“根本就没这个问题” 才对。

 

前阵子我和先生要准备婴儿房,买了婴儿床后,就得把原本是我们在使用的衣物间整理清空。在这个过程里,虽然身为人母是该奉献一切,但是看着自己的原有空间一点一点被压缩时,心里还是有点伤感。


“能够一个人生活得很好之后,你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生活在一起。”绮贞这段话,我完全认同,很多人在寻找伴侣的前提,是希望对方能够给予幸福与依靠,但我始终觉得,连自己的生活都搞不定,把责任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是不公平的。

 

“有一阵子身体不好开刀,出院之后,为了怕有什么临时状况, 我的助理跟我一起住了一两个月的时间。”绮贞说,这是她独居多年后又一次与人同居的体验。


“很奇怪的,有人一起住的时候,另一面的个性会跑出来。我会想每天煮些好吃的东西,问另一个人想吃什么,不再一心一意地聚焦在自己身上,老觉得哪里不舒服,感觉好得比较快。似乎生活中照顾另一个人,同时也等于被照顾。” 


单身时,我对吃是比较任性的,基本上只要求不饿就好了,不管营养与否,三餐泡面、pizza、水饺……吃得随便点也无所谓。但两个人住在一起,即便我出来工作也会想着晚餐要准备什么,或是去哪儿吃好呢。那不是谁的要求,而是自然而然对婚姻生活的一种尊重与态度。反倒是我们其中有一个人出差时,另一个人绝对会抓紧机会回到单身乱吃的状态。哈哈!

 

相处就像是把两个独处放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像黏土,可以形塑成两个人以外的第三种样貌;分开的时候像磁铁,彼此相吸却又各自独立。

 

 

—让身体处于最舒服的状态—

 

“一个人的心里如果有太多别人的想法,其实还挺不舒服的。” 即便经常保持在独处的状态,但人若入世,情绪难免。


“那你如何排解?”我问。


“我曾经听过一场演讲,很多人觉得伤心的感觉是想象出来的, 属于一种心理上的反应。但也有研究认为,人觉得伤心的时候,大脑里真的有个地方是受伤的,所产生的情绪反应是真实存在的生理作用。


“以前我觉得心情不好或精神状况不佳,就只能摆着等情绪过去,现在会反过来想,起码让自己的身体处在舒服的状态。” 

 

绮贞曾经问过我,睡前如何放松?我告诉她,“泡澡”是我最喜欢的方式。几天之后,她告诉我,她也爱上了将自己沉浸在水里的感觉。泡澡其实就是一种独处,裸露的身体被框在一个很小的地方。就像小孩刚出生,医院会用被巾紧紧包裹婴儿,那是婴儿在子宫内的原始状态,借由类似捆绑的紧紧包裹,创造出一种安全感。


将身体泡浴在暖暖的热水里,被保护着、被滋润着,也就像是回到生命之初,暂时与世界隔绝的姿态。

 

 

—面对压力的仪式—

 

每个人在面对大事的时候,需要一些仪式来排解压力。身为歌手,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演唱会了。这么多年来,每次演出前我都会想睡上一觉,即便睡不着,在后台平躺一下都好,想象一下接下来演出的流程,如果能够睡着,对于平静心情很有帮助。


“演唱会前你需要一段时间独处吗?”我问绮贞。


“以前禁忌比较多,不能骑脚踏车怕摔断腿,不敢搭捷运怕得感冒,因为从媒体看到很多歌手,在演唱会前倒嗓,或去健身房训练受伤,也因此我给自己很多限制。自从开刀后就想开了,想不到的事情都发生了,最该担心的,反而是自己的幻想。” 

 

我好奇绮贞独处时是什么样的状态,她说,“基本上放音乐就觉得自己不是在独处了,看电视也不算,当然上网更不行,唯一可以的是看书,因为看书的状态还是比较可以自我控制的。” 


独处时就将与世界的连动降到最低,但并未放任自己的想象与思考停滞,而是不被多余且杂乱的讯息所牵制。我同意这个论点。独处时必须意识到自己,才能够享受随之而来的自由,或寂寞。


因为,此时的我是我,如此真实地在这里,并“不在他方”。


唱着《旅行的意义》的她,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我以为她会喜欢一个人旅行的。但其实她宁愿有个伴一起在外探索,是比较心安的。这未必不是一种独处,在有人的照应下有时候更能完整与放心地跟自己相处,这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禁想,在舞台上,闭着双眼悠游在音乐里的她,跟台下的观众,都在各自独处着,或一同相处着?我不知道。这问题问我, 也没有答案。不过我确定就像她歌词里写的,“我是1,不是孤单的个体。” 

无论在哪里。

 

陈:创作就是要从无聊开始。

奶茶:总是感觉现在的有些创作不够专注与纯粹,所以会比较不耐。

陈:我自己是做音乐也是听的人,其实听觉在时代上并没有改变,常常有人觉得以前的歌比较好听,我觉得以前的人应该也是这样觉得吧,就像怀旧是永远的流行啊。

奶茶:像是我们觉得过去比较淳朴、不塞车,生活比较容易,但其实是对过去的想象。

陈:对未来乐观的人往往少数稀有,因为多数人对未来不确定,通常会设想将来可能会更糟,会觉得过去比较好。

 

奶茶:生活中最不可缺少的东西是? 

陈:我不能没有一本书在旁边,要不然会有点慌张。

 

感情的世界没有输赢,

只有谁更无法失去谁。

 

会不会……

当你滔滔不绝的时候,其实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当你表现很勇敢的时候,其实是因为没有信心。

当你展现男孩子气的时候,是因为不想让人看见女性柔软的那一面。

当你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他出现时,你反而不敢看他的眼睛,甚至当他不存在。

当你大笑的时候,其实想掩饰你的悲伤。

当你喧闹时,其实是孤独的……

然后,他们眼中的我们,其实不是真正的我们。

久了以后,我们也忘记了我们真正的自己。


《我敢在你怀里孤独》

刘若英的最新文字作品,收录刘若英长文自白、与八位朋友对白,以及53张精选摄影图片,探讨自处与相处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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