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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敬上苍三杯酒

     □ 陈 冰

    十几天没见父亲母亲，今日一见，发现父亲的帕金森病更厉害了，盘子里的菜一块也夹不到碗里去，手颤抖得让人心里发痛，我给他夹了藕，他说咬不动;韭菜，他说咬不动，卡牙;瘦肉，他说昨天的皮，老，今天的还勉强;豆腐，他说你不是不让我吃吗？我有结石！我一时愣住，只有给他弄点大肠汤泡饭，好像他的耳朵更聋了，说话必须高分贝。（我唯一的姑姑也和他一样，严重的帕金森，想必这是老陈家的遗传病史，好像我的妹妹，表弟妹都有一点被遗传的迹象）看着他颤巍巍慢慢地向嘴里喂着饭，那么艰难，勉强，我很想向天索要：我那山一般的父亲呢？请还给我！
    父亲和母亲，我和丈夫，我们四个人，各自端坐桌子的一方，我照顾着我的老父亲，娘招呼着她的老女婿，一顿饭，吃得很慢，吃罢后，我给母亲那个伤口溃烂了很久的手指包上一个创可贴，把她黑长带泥的指甲剪了，给他们喝了我今天买的生脉饮。父亲要继续栽他的油菜了。
    我说，你睡觉了，再去栽吧！
    他说，天短，还是现在去！
    我说，我不想给你帮忙，你看他给你栽不栽？父亲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半子。
    他的女婿说，我要去拿我的体检表，要不是„„
    父亲连忙说，你要栽我也不让你栽，你腰有病！
    赶紧，我们逃之夭夭。
    至此，父亲的失望圆满完成。
    父亲，地湿，我没有鞋，我也怕弄脏了我的衣服和裤子，我的裤子还是新的呢，我不想拿锄头，也不想栽秧子，对不起了。18岁以前，你逼着我教会我干各种农活，田里地里，我都跟着你，栽红薯，笼芝麻，插秧，割麦。雪地的深山，你非让我找棵花栎树，结果，你骂我找了棵“狐狸头”，（花栎树好烧，熬火。“狐狸头”形似花栎树，但是不好烧）。田里，你让我帮你扶着犁，一扶就是三分地，砍柴的时候，你让我上树弄松树枝，上到树顶，你让我别下来，过到另一树上继续砍，这样省时间，要是我有什么活没干过，我还真想不起来，你想让我和你一样，成为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可是，我是女儿身呀！所以我好早就有干活恐惧症了，一看见干活我就怕，对不起，真的。
    （小友也曾说，让我弄两分地种菜，对于我来说，这仅仅只是一种建议，无论多么良善，我也做不到，我不是陶潜，玩不出“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矫情。）
    在公交车上，忽然就上了十来个男孩女孩，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前面一个“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地投了4块钱，后面的一群，有人说，一个人付，也没指定谁付，就有一人拿钱包了，人说，算算，多少钱？36！付钱的又问，谁有5块，前面的就有一只手递过去5元，前后不到三十秒，车厢里就安静下来了，看着那些孩子，都是和我女儿一样，一脸的胶原蛋白，满身的朝气！我突然间明白，生命的意义就是，正是有了父亲的衰老，才有了孩子们的年轻，新陈代谢，生生不息，不感伤，不悲秋方为另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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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女儿昨天曾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很久，她的每一天都被她有计划地安排着，英语过级，瑜伽美体，法语学习，她在努力地进行着内外兼修，她的语气是欢快的，隔着百里，我也能见到她浑身上下飞溅的活力，站在省会的街头，在人潮中，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孩就是我生命的延续，她面庞美丽而不妖艳，神采飞扬而不张狂，清纯不无知，单纯而有趣，简约不简单，前途似锦，因为一片未知，所以就有无限可能！
    我的父亲，我的女儿，这两种生命状态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的本真，就是世界最大的合理，轮回与公平！亦是这个世界赠予人们的多姿多彩，深邃的哲理，丰富的内涵！

    丈夫买了双新鞋，小孩子气地幸福着，拉着我的胳膊，穿着他的新鞋在街上晃，问我买不买，我说我没钱，他说，我有呀！正说着，遇到他单位的小鲜肉，打招呼的时候突然放了我的胳膊，脸还红了，搞得我这个有小三嫌疑的老女人只有讨好地冲人家笑笑，就自个儿先走了，他和人唠了半天，赶上来了。
    他说，你怎么不等我？
    我说，你有钱，给我买几本书好不好？
    他说，不搞！书有啥用，一般的书你不是都看过嘛，没看过的，你看电子书！
    我说，哦！行！我看电子书！
    再说话，我就哑巴一样不张嘴。
    后来他感觉不很对，掏钱买了三本！《飘》的上下集和《幻城》，两本珍藏，一本送给朋友的孩子。
    等车的时候，想起小友上个星期拉我吃鸡排，喝烧仙草的奶茶，说是城里的正新鸡排很好吃，正好，对面就是，我要了两份带回去给我70岁的母亲和73岁的父亲！原因有二，一是他们从没吃过，我也从来没买过，这鸡排又在我的购买能力之内。二是鸡排它虽然垃圾，但是它很香，也软，他们咬的动！
    回家的时候，母亲和父亲还在栽油菜，母亲光着脚，给我拔蒜苗，葱，光着脚进屋给我拿酸萝卜杆，装锅巴，还有红薯丸子，我吵着她不该光脚，她问我炸鸡排咋吃，我边走边说就那样吃，等坐到车上，摇下车窗，对父亲说，我回去了。父亲边忙边说，你不吃晚饭呀？
    我的眼泪又出来了。

    是夜，我借着白天的暖阳，酿水为酒。长生天，我敬你三杯：一杯敬你谢你让我在年近半百时，还有爹娘，还知道来处！二杯敬你谢你恩泽于我，让我真切地活着！三杯敬你谢你教我女儿长大，佑我爹娘安康!

摄影：吴坚（江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