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那子

龚琳娜   歌唱家，中国新艺术音乐创立人

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打开嗓音，打开心灵，做一个世界级的音乐家，用新鲜的音符、真实的能量，感动观众，激活生命。这些年，我朝着梦想笃定执着，不畏艰难，总能从传统艺术中获取珍宝，从现代文化中吸收经验，是因为我有根，根深不怕风雨。

我从5岁上台独唱，17岁考入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直到今天，音乐已经融入我的血液，浸透我的灵魂。记得很早以前，研究新疆音乐的专家周吉老师跟我说过一句话：不要千人一声，你要一人千声。多年来，我去各地采风，将学到的各种声音融会贯通。我学评弹，学昆曲，研究各种唱法的发音部位，发现声音是如此奇妙。老锣说，只有守住自己的声音，才能平等地去交流，去获得在世界上的地位。我们一直想的就是做好中国音乐，让它赢得应有的位置和影响力。

有一年，我去参加阿尔卑斯山上的一个音乐节，主办方请我做中国民歌专场。我非常紧张，那是我第一场个人音乐会。没有舞台，没有乐器，在草地上的一个蒙古包里，面对着五六十位观众，将近九十分钟，我不停地讲，不停地唱。介绍中国民歌东西南北的代表作，讲《走西口》背后的故事……一场小小音乐会，因为与观众零距离，我们彼此真心感应，真情互动，虽然语言不通，他们也不熟悉我讲的音乐，但是，他们愿意听下去。这给了我巨大自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快乐，发自内心的音乐，才是打动人心的力量。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思维，恋爱就是应该不分彼此。男人为了让女人高兴，可以做任何她喜欢的事，恋爱中的女人也可以任性甚至矫情，似乎这是爱情的特权。可是在我和老锣最初交往的日子里，他总是若即若离，始终不让我对他过于依赖和亲昵。有一次我们在教堂听音乐会，我想拉着他的手，却被他不留情面地甩开：“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这样。”这让我自尊心大受打击。被打击过几次后，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再轻易耍小性，学会凡事考虑对方意愿，关注对方需要。虽然最初也有委屈和不解，但也慢慢体会到一种真正的关心和尊重。事实上，对于建立真正深刻和长久的亲密关系，保持个体的界限和独立是非常重要的。

我和老锣结婚的第二天，妈妈就对我说：“我不相信你们会幸福。”这种质疑一直如影相随。直到和老锣相处了差不多十年，她的心结才打开。在这个过程中，我始终不想伤害妈妈，但也坚定我的选择，不能因为妈妈不看好而放弃。我希望做自己，而不是做妈妈永远的乖女儿，成为她所期待的样子。生命属于你自己，不管谁反对谁阻碍，如果我认为我这样生活是健康的，是幸福的，我就会勇往直前。

和老锣在一起，阳光照进心里，幸福写在脸上。共同的音乐探求成为我们事业蓬勃的根基，彼此爱的深情，是我们生命相连的纽带。但是我经常会有忧患意识，如果有一天我的身边没有这个爱人了，怎么办？我想，不管有没有谁，无论面对什么，我自己都必须自在幸福地活着，我不能改变别人，但我自己的生命可以把握。

事实上，这种自信是从认识老锣开始的。在舞台上，他教我不再用妆容和技巧去“征服”观众，而是用气息用情感去感染他们；在心灵上，他教我重新发现自己，找寻独立的自我价值和生命乐趣；在生活中，他鼓励我勇敢从容，自己生小孩，自己带小孩，把孩子带得很好，也让自己过得很好。

女人的自信，归根结底来自结结实实的本事和独具魅力的能耐。他让我明白，如果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充满阳光，都不能散发幸福的光芒，别人也不会走近我，欣赏我。生命就像一棵树，它必须健康而独立地生长，才能开花结果，也才能兴旺自己福惠他人。